這片大地鐘愛他,冥冥中護持著他不受到苦厄。</br> 林湘越發好奇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所謂的氣運鐘愛之人,只是這個天選之子似乎運氣不太好,居然能在大地意識的護持下遭受牢獄之災。</br> 開門的清脆鈴聲喚醒了林湘,模糊的幻影也在這一刻消失不見。林湘轉過頭看著開門進入的客人,笑著起身迎了上去。</br> 來者正是在林湘初次來到世界時伸出援手的老婦人,頭發花白的老者編起一條整潔的長辮盤在頭上,歲月的風霜并未拭去她眼中的美麗。</br> “林姑娘,我聽老廟祝說你找到遠房親戚安頓下來了,特意向他要了地址過來看看你。”</br> 林湘忙接著過她手臂上掛著的籃子,老婦人揭開蓋著籃子的白布笑道:“這些就當祝賀你喬遷之喜的?!?lt;/br> 籃子中放著的是故國的傳統糕點,并沒有十分精美的包裝卻讓人眼前一亮,細膩的外皮還冒著熱氣。</br> 林湘為老婦人搬來藤椅請她坐下,又遞上一杯清茶,“瞧你這話說的,我哪有嫌棄的道理?!?lt;/br> 轉身取出幾個白瓷碟,將冒著熱氣的糕點放在碟子里作為茶點。</br> 老婦人的手藝沒得說,冒著桂花香氣的糕點入口軟綿甜味清淡,正應了那句不太甜就是最高的贊美這句話。</br> 林湘食指大動,一連吃了五六個仍然意猶未盡,贊嘆道:“您的手藝可真是一絕啊,一定是有什么秘方吧?”</br> 老婦人輕抿一口茶水,驕傲的說:“這是當然,可別小看了這小小的桂花糕。我可是靠著這門手藝養活了一家人!”</br> 林湘這才稍微有些奇怪,老婦人的行為舉止看上去像是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從她坐上藤椅的姿勢和端茶的動作中隱約能見到自成一派的風雅。</br> 老人姓張,是天后廟的??土?,每月初一十五上香禱告從不落下;在如意娘娘的神像被請入天后廟后,張婆婆禱告的神祇從此就多了一位。</br> 林湘在張婆婆的禱告中聽到的都是些保佑家人親朋平安的祈求,再結合她的年紀,想來這位張婆婆也是個有故事的人。</br> 與老人相熟的老姐妹已經越來越少了,最近去天后廟上香的老人們常常形單影只,頻繁來到天后廟只是為了遇上熟人能和他們嘮嘮家常。</br> 張婆婆見林湘十分喜歡她做的桂花糕,與林湘約定下次見面時會給她多帶些來。</br> 送走了張婆婆,林湘回到內堂的房間繼續享用茶點。</br> 欣喜之余,林湘念起初來乍到時張婆婆的出手相助不由心生感慨,善者得善報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收下了貢品那為信徒解決煩憂就是神祇不可推卸的責任。撥弄著連接在自己身上的信仰線,林湘找到了屬于張婆婆的那一根,難得有了好奇心想看看這位歷經滄桑的老人會有怎樣刻骨銘心的故事。</br> 在那個時局動蕩的年代,民不聊生不只是一句蒼白的描述,而是無時不在上演的事實。</br> 記憶中的迷霧散去,林湘看到了青春少女時的張婆婆。</br> 對鏡梳妝的少女出身于沒落的貴胄之家,在父母的呵護中無憂無慮的長大;閨中密友的私語,姐妹們的和睦友愛占據了少女十七歲之前的全部記憶,少女在親朋的祝福中穿上大紅色嫁衣,含淚離開了生養自己的父母來到丈夫身邊。</br> 成為她丈夫的張少爺留過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兩人過了一段神仙眷侶的恩愛生活,不久后誕下一兒一女。</br> 美好的一切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炮火蔓延到北平,逃難的一家人被沖散,惶恐的女人帶著兒女乘上了逃往舊金山的船。</br> 養尊處優的女人在搖晃的船艙里根本站不穩,跌跌撞撞的抱著柱子才不會一直趴在地上。</br> 船艙狹小昏暗,還十分擁擠,只有小小的一扇斜窗,艙內幾乎沒有陽光照進來。小小的地方擠下了百來號人,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面黃肌瘦,大多雙眼無神的坐在地上,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麻木。</br> 為了躲避戰火,好不容易來到船上的人們早就顧不上衛生狀況了,惡劣的條件也讓他們無法顧及這些,破舊襤褸的衣服滿是污漬,他們沒有條件洗澡,更沒有衣服可以換。</br> 如果不是周圍的人都有著相同的黃皮膚黑眼睛,林湘恐怕會下意識地懷疑這是運輸黑奴的奴隸船了。</br> 陪伴在身邊的兒女們給了女人堅持活下去的勇氣,女人眼神堅定,用另一只手牢牢抱著孩子們。</br> 過了許久,艙門打開了。</br> 一個穿著相對整潔的中年男人從樓梯上走下來,一臉嫌棄的停在樓梯半中間,顯然不想過多的和艙底的人接觸。</br> “給大人們做糕點的廚娘生病了,你們誰會白案上的功夫?!敝心昴腥硕秳又吓f的衣服,提高聲音喊道:“每頓給一碗稀粥和兩個饅頭!”</br> 這句話一出,原本死寂的人群亂成一鍋粥,他們并不關心生病的廚娘是不是被扔到海里了,眼中只有稀粥和饅頭。</br> 所有人,不論年紀大小都爭先恐后的大喊著:“我會做飯!”</br> “我男人是廚子!”</br> “我不要兩個饅頭,給我一個就行了!”</br> 說著就要擠上樓梯拉扯中年男人的衣服,嚇的男人趕緊往上退了幾步。</br> “安靜!”中年男人有些惱怒的吼著,“只要女人!再亂喊亂叫我就把你們扔到海里去!”</br> “我要的是會做糕點的白案師傅,可不是只會一鍋亂燉的鄉下婆娘!”中年男人環顧一圈,見原本踴躍的人群都往后退去,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br> 這是一艘商船,原本是在東南亞各國間倒騰貨物運往美洲的,底下的船艙有貨的時候運貨,沒貨的時候運人。像這樣的商船海上多的是,有些更狠的,把難民騙上船分成不同的等級,運往舊金山稱斤賣了,沒人要的就隨便找個地方扔下去不管了。</br> 船家還算厚道,每天還給難民們幾碗米湯果腹,至于到了美洲能不能活下來,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