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第一次感受到了信仰的分量，當過去的那個小姑娘垂垂老矣，回憶起人生所有的苦難和艱辛，當她信奉的神祇終于來到她的面前，帶走她飽經歲月摧殘的魂魄的時候，那種美麗讓人不禁悚然動容，也許苦痛與摧折真的能讓疲憊的靈魂展現出難以言說的魅力。</br> 萬物終有歸處，信徒的靈魂會比神祇更早到達彼岸，這是神祇與信徒之間神圣的契約。</br> 林湘一直對信仰留有戒備，接受媽祖的建議傳播信仰也只是權宜之計，畢竟一位剛剛回歸的神祇對所有掙扎在失落邊緣的同類來說是一劑大補藥，將一位神祇作為祭品獻給自己能得到極大的補充。</br> 但真正經歷過信仰那震撼人心的力量，林湘已經忍不住對它改觀了，信仰切實的守護著信徒的靈魂，而不是一味的從信徒身上榨取力量！接受了信仰就要承擔與之對應的因果，否則必有災殃降臨到神祇身上。</br> 散發瑩瑩紅光的彼岸花在靈魂踏上歸途后悄然散去，留下幽微黯淡的香氣隨著夜風逝去。</br> 林湘沉默片刻突然出聲，“我看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他或許是新神與舊神之間這場戰爭的關鍵。”</br> 媽祖仍是那副溫柔的笑臉，“去做你想做的吧。”</br> 林湘點頭，身形一轉消失在夜色之中。</br> 古董店門口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金發深眸的女子高挑輕盈，來自河流的神性讓林湘下意識的想起了遠在希臘世界的姐妹們。可細看之下，林湘立馬就不認為她和大洋神女們有什么相似了。</br> 這位女神給人的第一個印象像是水中誕生的寧芙，可當看到她眼中俯視螻蟻般的漠然無情時，這種印象立刻就被打破！</br> 林湘猜測她或許是與塞壬女妖相似的存在，在與她神性相互觸碰的瞬間，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本能的厭惡。</br> 命運的力量悄悄窺探這位女神，從一片浪花和水聲中找到了她的來源。</br> 幻境中的女神用金梳子梳理著金發，被水打濕的白裙若隱若現，靠在礁石上唱著讓人迷亂的樂曲。所有聽到歌聲的船夫都會為她癡狂，不顧一切的想要靠近她，卻在河水下的暗礁中撞碎船只，葬身于河中。</br> 這位女神的來歷并不難猜，林湘笑著說道：“黑森林的女兒，萊茵河的女主人，你為何來到我和姐姐的領地？”</br> 這位女神正是日耳曼神話中的女妖羅蕾萊！</br> 作為引誘船夫觸礁的神祇，羅蕾萊與護佑船員平安歸來的林湘和媽祖存在天然的對立！對于她的主動拜訪，林湘感到十分不解的同時也忍不住好奇她的來意。</br> “我無意與你們為敵。”羅蕾萊看著開門的林湘，“事實上，我想請求你們的幫助。”</br> 林湘有些驚訝的挑眉，抬手示意女神進來詳談。金發的女神絲毫沒有退縮，進門后禮貌的遞上一袋金幣作為見面禮；萊茵河也的確有河底中藏著寶藏的傳說，羅蕾萊的出手闊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林湘笑納了這份禮物，為女神端來一杯茶水。</br> “看來你的確做了功課，我們的文化中講究禮多人不怪。”林湘把古老的金幣展放在展示柜里攤開，笑著招呼羅蕾萊試試新茶的滋味。</br> 羅蕾萊看上去并沒有心情繼續這些無意義的試探，勉強喝下一口茶水，立即放下杯子，“我希望你們能幫我救回吉賽爾！”</br> 吉賽爾也是日耳曼民間傳說中的一位女神，相傳她被愛人背棄悲傷而死，常常和霧中的幽靈維麗斯聯系在一起。霧中幽靈會把拋棄女子的負心男人引到墳墓前跳舞，直到這個男人筋疲力竭死去；這個故事甚至被搬上舞臺，成為經久不衰的芭蕾舞劇，得益于此，吉賽爾從來不會有被人遺忘的擔憂。</br> 這兩位女神同樣來自黑森林，歌聲和舞蹈實在是太適配不過了，在這種形勢下相互守望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br> “每年我都會為用歌聲為吉賽爾的舞會帶來獵物，可今年的春天我并沒有見到她。”</br> 萊茵河女妖焦急的說，“我問過了附近的所有神祇，他們都不知道吉賽爾遇上了什么事情。”</br> “我很同情吉賽爾的遭遇，可我們也并不知道她的下落。”林湘也嚴肅起來，吉賽爾不是一位強大的神祇，沒有足以自保的力量！從現有的情況來看，她恐怕兇多吉少。</br> “她最后一次出現是在哪里？”林湘問道。</br> “運河的入海口！吉賽爾常在港口附近行動，四處漂泊的船員總能讓她滿足復仇的需求。”羅蕾萊也顧不上替吉賽爾掩蓋真相，冒著觸怒海上保護神的風險把吉賽爾的作案手法和盤托出。</br> 林湘首先關注的不是吉賽爾以船員為目標，而是兩位女神之間真摯的情誼。</br> “我會讓我的信徒們留意吉賽爾的蹤影，但僅限于此。”林湘更肯定吉賽爾是遇上失去信仰的神祇了。</br> 港口一直是個不太平的地方，三教九流混跡于此，各個文明的信徒和神祇來來往往，說不準吉賽爾已經被一些無路可退的神祇當成了恢復力量的祭品。</br> 看在兩位女神守望相助的情分上，林湘愿意給出有限的幫助，但為了沒有任何交情的吉賽爾和一位已經沒有約束的神祇敵對是不可能的。</br> 羅蕾萊本以為又會失望而歸，林湘愿意幫忙探查吉塞爾的下落已經讓她很滿意了，連連感謝之后又踏上了尋找吉賽爾的路途。</br> 出于好奇，林湘向媽祖打聽港口附近的情況，卻被媽祖嚴厲警告不要靠近港口。</br> “那些快要被遺忘的神祇已經拋棄了尊嚴互相獵殺！更不要說那些從恐怖傳說中誕生的邪惡存在也聚集在那里！我們之間都有默契，他們不能傷害我們的信徒，我們也不能主動進犯他們的自留地！”</br> “無論是誰打破了這項潛規則，都會招來雙方的驅逐和敵對！”</br> 媽祖的勸誡為林湘揭開了這個世界的黑暗一角，隨著網絡傳播的恐怖故事也在信仰中誕生了實體，父母們用來恐嚇孩子的鬼怪在孩子們的恐懼中汲取信仰成為神祇，這個世界的水要比想象中深的多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