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春風拂檻露華濃。
今晚的夜色很美,琥珀色的月牙兒,如銀鉤如眉黛。霏兒坐在小筑的圍欄上,看著月亮投下的清輝,心緒萬千。也許,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再與蒼嵐國的親人見面了,不知道他們在望向這一輪明月的時候,會不會想起她,霏兒搖了搖頭,想必也只是恨的牙癢癢吧。“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她不禁想到了這句詩,也許思念只是落在了她心里而已吧。
“現在才春天,你就想到‘秋思’去了,是不是日子過的快了點呀?”易軒然把披風輕輕的圍在霏兒身上,“雖然是春天了,但是入夜了還是涼,多穿點。”他剛從外面回來,正好看到了月光下那孤單身影,想到上午時她聽到劉煜成親時的反應,又是一陣心酸,真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些什么,身上老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他突然對她那么溫柔,弄的霏兒有些手足無措,“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突然對我這么好,我還真不適應。”霏兒從圍欄上站起來,轉過身看著他。
“是嗎?”他嘴角露出一絲奸笑,靠近霏兒,兩手扶在圍欄上,將她圈在了身前,在她耳邊輕輕說,“我還想對你更好的。”溫潤的氣息撲到霏兒臉上,耳邊癢癢的,她想避開他,可是動不了,一動就會碰到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好紅著臉把頭轉向一邊。
看到她嬌羞的模樣,易軒然覺得很有趣,沒想到面對自己的“挑釁”,她竟是這樣的不知所措,完全不似她以前的性子,真是個可愛又惹人憐愛的女子。他不忍再逗她,松開手,在她身邊坐下,“能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嗎?”
霏兒好像還沒有從他剛才曖昧的動作中回過神來,只是轉過頭盯著他。
“難道你是想讓我抱著你,你才告訴我嗎?”易軒然露出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
霏兒瞪了他一眼,“無恥!”,退后了兩步,也在圍欄上坐下來。“怎么?怕我是探子,來探聽你普羅國的情報嗎?”
突然,易軒然站起來湊到霏兒面前,嚇的她身子往后一仰,“梆”的一聲脆響,只聽得她“啊”了一聲,雙手保住頭。剛只顧著躲他,壓根忘了身后的廊柱,結果挨了扎扎實實的一撞。她本以為易軒然看到她的舉動會笑的前俯后仰,于是紅了臉,哪知道他卻是很緊張的伸出手,俯下身子來輕輕的揉著她的頭,“也不小心點,我有那么可怕嗎?疼嗎?”他本想再逗逗她,沒想到她會是這反應,他不禁在心里偷偷笑開了。
易軒然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聞到這個味道她竟有種安心而寧靜的感覺,那一刻她有些走神,竟忘了推開他的手,任由他給自己揉著頭,貪戀著這份關切。直到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她才回過神來。“如果,你不愿意說,就算了。”
她輕輕推開他的手,“謝謝你,已經不疼了。”她停了停,“其實,我的事也很平常。我是個不被神眷顧的人,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幸。我出生的時候,我娘親就去世了。還間接害死了我爹一位情同手足的好友。因此,我被爹看成一個不祥之人。沒過幾年又克死了我大哥。全家人就更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更倒霉的是,我都快成親了,才發現和我訂親的未婚夫,居然移情別戀愛上了我最好的朋友。很諷刺吧?”霏兒看著易軒然,擠出了一個微笑,“后來我爹看我這么倒霉,也不想再留我在家,就做主將我許配給了裕寧的一戶大戶人家做小妾,我不愿意,就逃婚了。現在估計我爹正頭疼呢。我就是我的事啦,很無聊吧?”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做出很輕松的樣子,可惜還是沒用,眼淚依舊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霏兒伸手把眼淚抹掉,“好討厭哦,居然沙子被吹到眼里了。”她對這易軒然笑了笑。
看著她這個樣子,易軒然覺得很心酸,雖然她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了她的身世,但是他看的出來她活的有多辛苦,一個連哭泣都這么隱忍的女子,該有多不容易呀?!他一把抱住她,緊緊的將她摟在懷里,“想哭就哭吧,沒什么好丟臉的。大不了我把肩膀借給你用。”
被他這一抱,霏兒卻愣住了,急忙推開他,“我早就不太習慣當著人哭了,況且也沒什么好哭的。”她看著易軒然笑了笑,“早結疤了,不疼的。只是偶爾想起來心里會覺得怪怪的罷了。時間不早了,困了,晚安!”霏兒走進房間,把門關上,整個人就靠在了門上。易軒然的心思她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她知道自己和他是不會有結果的,和自己沾上關系的人好像都不會幸福,所以何苦害了別人,到頭來也傷了自己,不如及早抽身。
易軒然看著她投在門上影子,在心里暗暗的說,“雪兒,我一定會治好你心里的傷。我會讓你幸福的。”
第二天,霏兒一起身,紫鳶就進來伺候她洗漱了。“木姑娘,少爺已經在前廳等你了。他說,等你起來后,就請你過去。”
“這么早,他沒說是什么事嗎?”她疑惑的看著紫鳶,只見后者輕輕搖了搖頭。經過昨天晚上的事,她就決定了不再給易軒然任何幻想,也許自己也不應該再在這里住下去了。
霏兒來到前廳,她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準備選個適合的時候斷了他的念想,也算是斷了自己的貪戀吧。他穿了件月白色的衫子,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聽到腳步聲,易軒然抬起頭,笑著看著霏兒,“我今天帶你去個地方。”說著就走上前來,拉住霏兒的手。
哪知霏兒只是冷冷的把手抽了回來,“去哪里呀?”
他也不逼她,他有足夠的時間和信心能徹底打動她,“跟我去了就知道了。走吧。”接著就往府外走去。
他們從府里出來,穿過城走到郊外,再繞過了一片白樺林,就看到了一整片一整片的五顏六色的野花,離離的一直燒到天邊。花瓣上的露珠,在朝陽的照射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好看極了。
“這里很美吧?”易軒然邊說邊往前走。
“嗯,這是什么花呀?很漂亮。我在蒼嵐國都沒有見過。”霏兒走到一大片花前,蹲下來細細的看著。
“不要說你在蒼嵐國沒見過,就算你在普羅國的其他地方都是不可能看到的。這種花只在這里才有。”易軒然走過去,也蹲在霏兒旁邊,“它叫萱草,我們也叫它忘憂草。”
“忘憂草?”霏兒輕撫了一下花瓣上的露珠,“想不到它有個這么美的名字,不過卻也是名副其實,看見這么美麗的花,真有什么憂愁都會先暫時忘記吧。”
“其實,關于這個地方和這種花,還有一個傳說。”他看見霏兒盯著他,就繼續說,“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普羅國還被叫做蚩蠡的時候,這里就跟它的名字一樣,好似人間煉獄,死神之境。人們在這里生活的很艱苦,這個國家不僅土地貧瘠,常有野獸出沒,而且常年還彌漫著一種瘴氣,人聞過后就會中毒,輕者失明失聰,重者隨時會因它喪命。雖然這里的條件很苦,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離開自己祖輩生活的地方,大家都沒有放棄,他們想靠自己的雙手來改變生活的環境。可是他們做了很多努力,多年過去了依舊沒有成功。就在他們覺得自己已經被神舍棄的時候,奇跡出現了。一位被稱為無憂仙子的神仙,被誠實勤勞的人們感動了,她決定幫助他們。這位仙子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看過它們的人都能忘記所有的憂傷。可是仙子發現,雖然人們能暫時忘掉傷痛,但是當他們重新面對周圍的一切時,又會再次悲傷。最后,她想到了一個治本的方法。”易軒然看著霏兒,發現她很專心的盯著自己,笑了笑,“這個方法就是犧牲自己來幫人們改變這些苦難。于是她的血脈變成了清澈甘甜的河流泉水,肌膚變成了肥沃的土地,骨頭變成青山大川,用自己的仙氣驅散了害人的瘴氣,她那雙讓人無憂的眼睛就變成了這美麗的忘憂草。但是,仙女怕這個國家的后人擁有了幸福之地,會忘記祖輩們艱苦的過往,隨意揮霍這得來不易的生活,就在這里的崖下留了一塊地,還保持著當年的樣子。”他起身,將霏兒牽起來,“來,我帶你去前面。”
易軒然帶著她來到這片花海的盡頭,居然是一道懸崖,崖下彌漫著烏黑的瘴氣,耳邊吹來回旋的風聲。“這個地方,據說就是當年仙女留下的。現在這里叫做幸福邊緣,她是想提醒人們有時天堂與地獄往往就是一線之隔,幸福與不幸也就在一念之間。”易軒然牢牢抓住霏兒的手,“雪兒,我今天帶你來是想告訴你,沒有人生來就是不被神眷顧的,只要自己肯努力,人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你生命中的那株忘憂草,我是真的喜歡你,讓我來給你幸福,好嗎?”
霏兒笑著搖了搖頭,“我們是不可能的。我的心已經死了,對于一個心如止水的人,又怎么會愛上其他人。我不會喜歡你的,你死心吧。”她抽出手,轉身往回走。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能試一下呢?就當給我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不好嗎?”易軒然追上去,攔在霏兒面前。
“不是不好,是我已經沒有這個心力。你的這份心還是留給一個適合你的人吧。”易軒然還是定定的站在她面前,也不讓開。
“我知道經歷過一些事后,你很難立刻接受另一個人。所以我不會逼你,你也不要馬上就拒絕我,好嗎?我只希望,你在孤單的時候能第一個想起我,你在需要幫助的時候能第一個想起我,就好,可以嗎?”望著他真誠的目光,霏兒真的很想點頭,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她也只能絕情的搖頭。
“我在你的生命中只是一個過客,很快我就會離開普羅的。”說著霏兒推開她,就往回跑。
是過客嗎?不,他是不會放棄的。他在心里暗暗的想,雪兒,也許你的心浸在苦水里太久,已經漸漸失去了辨認幸福和尋找愛的能力了。但是,他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棄,既然是自己認定的女孩,他就會去悉心呵護,他一定會成為投入她心湖的那顆石頭,讓她的心再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