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但是挺舒服。
等他睡醒,耳朵里先聽見一陣陣細細碎碎的聲音。
睜開眼,房間里是昏暗的,只有電視和衛生間的燈亮著,聲音來自于電視里的不知道什么節目。
江初瞇縫著眼晃了兩秒鐘的神。
他感覺到自己身后還挨著覃最,覃最的胳膊也還搭在他腰上,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他的小腹,有股意意思思還想再往下的勢頭。
“操……”江初動動,有些痛苦地吭了一聲。
“你醒了?”覃最欠欠身把床頭燈打開。
江初抬胳膊擋了下光:“幾點了?”
“快八點了。”覃最把兩個枕頭摞起來讓他靠著。
“我是不是一直沒換姿勢啊。”江初皺著眉靠坐起來,動動肩膀,“齁麻。”
“沒換,你睡得特別死。”覃最伸手過去給他捏捏。
江初沒醒的時候就算了,他抱著江初睡一覺,睡得也很踏實。
現在江初醒了,一副剛睡醒沒什么力氣的模樣歪在這兒,他捏了兩下就又想往江初肩膀上貼。
“哎,行了,勁兒過來了。”江初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橫著胳膊把他擋開。
他下床去接了杯水,邊喝邊把燈拍開,問覃最:“餓不餓?”
“還行。”房間驟然亮起來,覃最也瞇了下眼,從床頭柜上磕了根煙出來叼上。
被子搭在他小腹上,江初看一眼他光著膀子的上身。
覃最正偏過腦袋點著煙,脖頸跟肩膀拉開流暢的曲線,順著肩膀下去,從胸膛到半截腰線,突然讓江初產生一種奇妙的“陌生”感。
他好像才清晰地發覺,這已經不是兩年前剛到他家時,那個腰背緊實卻單薄的少年覃最了,已經是正在向正兒八經的“男人”感覺上發展的青年覃最。ωωω.ΧしεωēN.CoM
加上這個造型,莫名讓江初有種“事后煙”的錯覺。
這他媽就很尷尬。
江初挪開視線,又看見被踢起來一塊角的地毯,和滾得亂七八糟的沙發靠墊,腦子里自發回放起他倆睡前干架一樣的場面。
他仰脖把剩下半杯水一口氣灌下去,擱下杯子去衛生間洗臉。
等他再出來,覃最已經下床在穿衣服,問他:“出去吃?順便逛逛。”
“行。”江初點點頭。
說逛其實也沒什么好逛。
如果江初在這兒多待幾天,他倆還能計劃計劃玩幾個景點。
明天就要走,他倆都沒什么心思大晚上專門往哪兒跑。
高夏說附近有座挺大的橋,兩人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順著大橋慢慢溜達,看看橋上擺攤的各種零散玩意兒。
“這應該就是你們這片學生的戀愛圣地了。”江初在橋上停了會兒,胳膊撐在欄桿上往外看。
江風吹得人神清氣爽,江道兩邊都是晚上出來散步的人,小情侶一對對兒地黏著走。
“你來一趟醫學院,不是研究學校里女生顏值高不高,就是分析哪塊兒是戀愛圣地。”覃最接了句。
他跟江初方向相反,胳膊往后架在欄桿上,背對江面靠著,瞇眼望向遠處高聳的鐘樓。
江初扭臉看他,覃最這就隨口一句,可他聽見“顏值高”這三個字兒,腦子里卻蹦出了康徹。
“你十一回不回家?”江初問。
“太近了吧?”覃最說完又看向江初,“你想我回去么?”
想江初肯定是想,但是他也是真的……心里亂。
他得跟覃最拉開些距離了。
覃最越來越瘋,他能瘋,他二十出頭,就是最放肆最無所顧忌的階段。
江初不行。
況且本來覃最也就沒什么顧忌。
江初以前還擔心過覃舒曼能不能接受覃最的性取向,現在往回看,完全就是他多慮了。
覃舒曼對覃最的態度似乎就停留在“給錢”這個階段,只要覃最別影響她的生活,隨便覃最是好好學還是不好好學,考這個專業還是那個專業,都是覃最自己的事兒。
覃最也壓根兒不會把她當成需要考慮的因素。
但是江初不一樣。
江初想象不到自己跟老媽說,他可能更喜歡……男的,要怎么開口,老媽又會有什么反應。
更想象不到怎么去跟江連天說你倆兒子搞一起了。
江連天一個五十大幾的三高人群了,再把他給嚇撅過去。
江初連在心里跟自己掰扯這個問題都沒掰成功過,本能地抗拒這個想法。
他在這些混亂的問題里,對自己唯一的自知之明就是,他對覃最的底線太低了。
覃最沖他耍什么混他都只會包容。
這么下去絕對不行。拉開距離應該是最好,也是最適用于他和覃最的方法。
距離拉開了,接觸少了,覃最慢慢也就清醒了。
“確實有點兒近。”江初沒回答“想不想”的問題,轉開視線繼續望向江面,“九月這就要過去一半了,之前梁小佳大一剛去上學的時候是不是就沒回?”
覃最盯著他。
“你不是還想我一星期回家一趟么?”他也跳過了梁小佳這個問題。
“那你還能真一星期一趟啊。”江初笑笑,“在二十七中住校那陣兒都沒一星期回一趟,既然是上大學,還是得以學校為主。而且剛開學,先跟人打成一片再說,多認識點兒……合適的朋友。”
覃最沒再接話。
從大橋回到酒店,一直到睡前,他倆都沒再說太多話。
睡一下午的代價就是晚上到了兩點都不覺得困。
江初閉著眼醞釀了半個鐘,無奈地翻翻身去看覃最。
覃最也沒睡,應該是在跟誰聊天,背對著他一直在打字。
江初有點兒想跟再交代點兒有的沒的,忍忍還是沒開口。
幾乎到了后半夜,他終于有了困意要睡過去,才感覺覃最也把手機扣在床頭柜上,輕輕摟過來貼著他的背。
江初回去的車次是下午兩點半,從醫學院過去有一段距離。
算上檢票進站的時間,吃了午飯他也沒再多耽誤,直接打個車過去。
覃最要送他,江初本來不讓,嫌來回耽誤時間,也沒必要,但是拗不過。
“你不用下車了,”到了進站口,江初從車上下來,摁著覃最的肩膀堅持沒再讓他跟著,“讓師傅直接給你拉回去。”
覃最也沒再堅持,攥了下江初的手提醒他:“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兒,哥。”
“啊。”江初笑笑,心想說不定你自己在學校過著過著就給忘了。
臨分別口了,他對覃最的不舍得有點兒格外洶涌的意思。
在覃最臉上搓了好幾下,又捏捏他耳朵,司機都快不耐煩了,才把車門給扣上。
回去的路上,高夏給覃最打了個電話:“你哥走了?”
“嗯。”覃最應了聲。
“我姥姥他們也剛走。”高夏嘆了口氣,又像是覺得終于解放了,又有些舍不得,“你們幾號軍訓啊,這兩天沒什么事兒,我去找你逛逛?”
“估計也就過兩天。明天上午體檢,你要過來下午來吧。”覃最說。
“行。”高夏答應著,又跟他說了幾句他們宿舍的條件這這那那的。
覃最無所事事地聽著,腦子里一直在盤算江初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候車了。
今天還屬于開學日,回到學校,不少新生拖著箱子扎在校門口和宿舍樓前。
覃最本來想從一樓的自動販賣機買瓶喝的,結果一群人圍在那兒排隊。
他看了眼,直接沒停下,轉身拐去了安全通道。
醫學院的宿舍樓在每個單號樓層都設了販賣機,五樓的販賣機跟一樓比起來,簡直靜得像在兩個世界。
覃最在販賣機前掃碼,聽見隔離門后的樓道晾臺上有人說話,一個男聲,應該是在打電話。
他突然也想給江初打電話了,盡管他倆剛分開一個鐘頭都不到。
販賣機里意外地有啤酒,覃最點了一罐。
易拉罐“哐當”一聲掉下出貨口時,里面說話的聲音停了。
覃最彎腰拿出來,正準備轉身去宿舍,隔離門被拉開。
康徹從門后走了出來,拿著手機的那只手還夾著半根煙。
兩人同時頓了頓,康徹反應很快地先笑笑,說:“怎么回回見你我都正在出門。”
“打電話?”覃最沒話找話地也笑了下。
“嗯。”康徹把手機塞兜里,掃了眼覃最手里的啤酒,“我也正打算買,這個牌子味道行么?”
“湊合。”覃最直接把啤酒拋給他,自己又點了一聽。
康徹接著了,也沒跟他客套,舉舉手上夾著的煙:“來一根?”
覃最看他一眼,反正回寢室也沒事兒做,兩人各拿了聽啤酒,又拉開隔離門回到小陽臺。
這個角度的晾臺正好對著樓下進宿舍區的大道,學生都變得很小,三三兩兩地往前走。
昨天過來身邊一直跟著江初,覃最的心思還都放在江初身上,這會兒這么看著陌生的校園與陌生的人群,他才有了“新生活”的明晰感受。
覃最本身就是話不多的人,康徹也不知道是什么性格,但他也沒刻意找話題。
給覃最彈了根煙,兩人就撐著欄桿往外看。
覃最本來以為會有點兒尷尬,沒想到意外的還挺自在。
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康徹跟覃最手邊的罐子碰了碰。
覃最笑了笑,配合著拿起來跟他碰一下。
“你叫覃最?”康徹這才開口問。
覃最“嗯”了聲。
“名字不錯。”康徹說,“我是康徹,咱們倆對床。”
“猜出來了。”覃最看他一眼,“你是上一屆的?”
“對,休學了一年,”康徹點點頭,“所以理論上來說,你得叫我一聲學長。”
“都平級了就別占這便宜了。”覃最笑了。
康徹也笑笑,又問:“昨天送你來的是你哥?”
“嗯。”覃最點頭。
“你倆不太像。”康徹說。
覃最彈彈煙灰,不知道康徹說這話的意思,扭臉看著他。
康徹似乎也沒什么意思,有風吹過來,他瞇縫著眼睛,挺舒服地望著樓外。
正想著要說句什么,手機在兜里震起來。
覃最掏出來看看,是江初的電話,他直接滑開接了:“哥?”
“我充電線是不是沒拿走?”江初問他。
“應該沒有。”覃最往兜里拍拍,“落酒店了吧,你在車上能買著么?”
“沒事兒,一個小時就到了,家里還有根舊的。”江初其實就是發車了想跟覃最說一聲,“你到學校了吧?”
“到了。”覃最把煙頭碾滅。
“干嘛呢?”江初又問。
“跟室友聊天兒。”覃最說。
“就聊上了,你還是你么,小最哥。”江初笑了,“哪個室友啊?”
“康徹。”覃最把手機換了一邊聽著。
“啊。”江初那邊頓了下,“行,聊吧,我掛了。”
覃最聽著“嘟”一聲掛斷音,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看時間。
康徹一直朝外看著,聽他掛了電話才轉過臉,正好掃見覃最的屏保。
“你這屏幕,”他眉毛很輕地動了下,笑了,“很性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