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可是邊境線附近,在軍營中就算是過年也不允許燃放鞭炮,但是到了臘月二十七,各個營連就開始布置營房,部隊過年對布置營房的要求是整潔、美觀、節(jié)儉,要充分展現(xiàn)出新時代軍人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特點。
說實話,當兵也有小半年了,燕破岳現(xiàn)在愣是沒有想明白,一個人如何能既團結又緊張,他更無法做到既嚴肅又活潑,這擺明就是逼他們人格分裂嘛。
大大的紅燈籠從庫房里拿出來,擦干凈上面的塵土后,重新懸掛到了軍營四周,一些擅長書法的人,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成了搶手的香餑餑,每個連隊都帶著裁好的紅紙找他們寫對聯(lián),這些縱然稱不上書法高手,最起碼也是個“中手”的人們,來者不拒能寫得手腕發(fā)麻。
而軍營的任何一個角落,更遭到了地毯式轟炸反復清潔,就連盆栽里的泥土都被細心的士兵過了一遍,保證里面找不出一個煙頭……就這么折騰了兩天后,軍營中已經到處張燈結彩,第一次在軍營中過年的新兵們,也終于感受到了年味。???.BIQUGE.biz
部隊已經下發(fā)通知,在過年時會放假五天,在這五天時間里可以不用參加訓練和拉練,但是據老兵們說,五天放假期間,全師各個團會輪流戰(zhàn)備,輪到誰就進入二級戰(zhàn)備狀態(tài),除了炊事班等后勤部門,這些進入二級戰(zhàn)備狀態(tài)的部隊,必須在軍營中全副武裝,一旦遇到突發(fā)事件,必須在三分鐘內完成武裝集結;其他部隊在過年期間,則是三級戰(zhàn)備狀態(tài),可以自由活動,但是僅限于營房四周,不允許請假外出。
也許就是因為最后一條,很多老兵并不喜歡節(jié)假日,而是喜歡周末放假。在他們看來,對軍人來說節(jié)假日才是最累的,戰(zhàn)備不說,部隊還會對士兵們加強思想教育,團里開會,營里開會,連里開會,班里還要開會。說白了,就是要士兵們明白,過年時守在軍營里不出去,不去騷擾地方,也是中國軍人的職責與光榮。
到了臘月二十八早晨,燕破岳被叫到了師長劉傳銘的辦公室,在劉傳銘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堆資料,今天也是他這個一師之長工作最繁忙的時間,他必須對過年期間的戰(zhàn)備值班安排做出最后審核,再將安排表發(fā)放到全師。
看到已經身體康復出院,站在自己面前,挺拔如槍的燕破岳,劉傳銘露出一個微笑,直接將一份他親手簽的臨時調令遞給了燕破岳。
燕破岳被劉傳銘力排眾議,在戰(zhàn)備值班安排中,臨時調進了應急小分隊。
所謂的應急小分隊,就是指部隊在處理突發(fā)事件時,由部隊最高長官親自指揮的機動力量。
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劉傳銘沒有多余的時間向燕破岳多說什么,直接下達了命令:“去向參謀長報到,他會派人向你講解應急小分隊的職責權利和注意事項。”
燕破岳看著手中的臨時調令,雖然這只是一支為了預防突發(fā)事件,在過年期間臨時組建的部隊,生命周期前前后后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天,但是燕破岳清楚地知道,手中這張看似輕飄飄的紙上所蘊含的分量。
燕破岳猛然立正,對著劉傳銘敬上一個軍禮,放聲喝道:“是!”
在走出辦公室時,背后突然又傳來了劉傳銘的聲音:“打起精神,干得漂亮點!”
燕破岳用力點頭。
當燕破岳在作戰(zhàn)參謀的帶領下,走進一間大型作戰(zhàn)會議室時,在那里已經有幾十個人,他們中間有人在無聊地玩弄著匕首,匕首就像是活過來般,在那名士官的右手五指上翻來覆去地翻滾,劃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刀花;有人正在比賽看誰能用最快的速度將已經拆成零件的自衛(wèi)手槍重新組裝起來;還有人平心靜氣地坐在那里,慢慢翻閱著書籍,渾身透著寵辱不驚的鎮(zhèn)定從容……
他們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有著屬于自己的風格與優(yōu)勢,每一個人看上去,都絕不是路人甲級的便當角色,在燕破岳跟著作戰(zhàn)參謀身后走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很多人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別的部隊在節(jié)假日組建應急小分隊時,往往會把這個任務直接丟給偵察營或者偵察連,可是劉傳銘卻并沒有這么做,有資格進入師應急小分隊的成員,必然都是師里最精銳、最精華的兵王,他們一般都來自師直屬偵察營和警衛(wèi)營,再由參謀長推薦,從師里基層軍官中抽調幾個無論是軍事技術還是責任心都夠出類拔萃,已經列入師重點培養(yǎng)目標的少壯派軍官補充進來,臨時組建出一支以偵察部隊老兵和陸軍軍校畢業(yè)軍官為骨干的小股精銳部隊。
換句話來說,師長劉傳銘把組建臨時應急小分隊,當成了一個給師里培養(yǎng)未來指揮作戰(zhàn)骨干,并讓他們在合作中迅速彼此熟悉,直至融為一個整體的演習機會。
像燕破岳這樣剛剛加入部隊還不到半年,軍銜只是列兵,就被師長親自點將加入應急小分隊,就憑這個行為,燕破岳的身上,就被打上了師長嫡系中的嫡系的標簽。
一個列兵走進一群軍官和士官組成的群體中,看起來相當?shù)夭粎f(xié)調,但是燕破岳徒手爬上“禽領”的壯舉,還有他為了營救李強的家人,在第二次雪崩時,留在原地一步不退的行為,早已經哄傳全師,就憑這兩件事,這些眼高于頂?shù)膸熤芯J,縱然沒有對燕破岳的加入表示歡迎,至少也沒有人特意刁難。
參謀長匆匆推門而入,他掃了一眼全場,看著這些集結在面前的全師精華種子,因為超負荷工作而寫滿疲倦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他的目光落到燕破岳身上,甚至還對燕破岳點頭示意。
“你們中間除了燕破岳,都是有三年以上軍齡的老兵,有些人連續(xù)幾年加入臨時應急小分隊,別的廢話我也不多說,我就提醒你們一件事。”
參謀長沉聲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日本海軍偷襲珍珠港,之所以能成功,除了他們事先做了大量準備、獲得足夠情報、利用外交途徑麻痹美國政府之外,還有一個絕不容忽視的要素,就是遠離戰(zhàn)火的和平,加上圣誕節(jié)讓美國軍隊失去了應有的警惕,才會在已經接連發(fā)現(xiàn)日本軍隊入侵的預兆后,依然無動于衷,遭到日本軍隊近乎致命的重創(chuàng)。”
“那是‘二戰(zhàn)’,當時人類制造的殺人武器,威力還不夠強大。所以駐扎在珍珠港的美軍,至少還有組織力量反擊的機會,而到了今天只要有一次疏忽,敵人又抓住機會發(fā)動戰(zhàn)爭,我們整個師,在第一輪打擊中就會傷亡過半,在一天時間內就可能全軍覆沒!”
全場一片肅穆,只有參謀長的話在空氣中反復回蕩:“越是節(jié)假日需要放松的時候,我們越是要小心提防,而你們就是師里組建起來,預防突發(fā)事件的尖刀!”
兩名作戰(zhàn)參謀將一幅軍營鳥瞰圖掛在了墻上,隨著參謀長的解說,第一次加入師臨時應急小分隊的燕破岳才終于明白,劉傳銘師長把他臨時調進這個群體,究竟在他身上寄予了何等深沉的期望。
他們這支臨時成立的應急小分隊,在過年期間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他們最主要的任務,是負責師里的營房大門、通訊室、指揮部、微機室、軍火庫等戰(zhàn)略目標的機動防御,一旦在過年部隊放假期間,發(fā)現(xiàn)有外敵攻入這些戰(zhàn)略部門,應急小分隊就要立刻出擊,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些入侵之敵擊斃。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又發(fā)現(xiàn)軍隊內部有人被滲透收買,為入侵敵人提供協(xié)助,在擁有確定證據的前提下,應急小分隊成員可以直接將其擊斃!
一旦營區(qū)出現(xiàn)火災或者其他安全事故,應急小分隊也要在第一時間趕赴現(xiàn)場,但是他們的任務,并不是去參與救援,而是迅速占據有利地形,以軍營內事故是有人故意引發(fā)為前提,做好面對任何突發(fā)事件的準備。
同時,應急小分隊必須做好主動出擊的準備,一旦有間諜或者特工利用部隊放假期間,成功滲透進入部隊關鍵部門,并竊取重要軍事情報,應急小分隊就必須對目標展開不死不休式追殺。
師里最精銳的快速反應部隊當然是師直屬偵察營,師里最精銳的防守部隊,當然集中在師警衛(wèi)營,但是如果敵人真的試圖趁著部隊放假,對他們展開局部進攻或者滲透,必然會提前做好情報收集工作,用種種方法束縛住偵察營和警衛(wèi)營的雙手,在這種情況下,由師長親自指揮的臨時應急小分隊,就是一把隱藏在黑暗中的匕首,很可能會對敵人造成最致命的重創(chuàng)。
這也是劉傳銘這位戍邊部隊師長,居安思危,綻放出來的戰(zhàn)爭智慧。
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燕破岳和四十多名從全師各個部門抽調出來的老兵們在一起,編成了臨時應急小分隊。小分隊有四十五個人,被分成了四個班,由四名臨時推選出來的“班長”帶領,這四名班長無一例外都是偵察營或者警衛(wèi)營中的軍官擔任。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燕破岳和應急小分隊的所有人,都住在一起,進入了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
所謂的一級戰(zhàn)備,就是戰(zhàn)爭征候已經十分明顯,敵我雙方部隊已經到了一觸即發(fā)狀態(tài)。整支應急小分隊所有人都是槍不離身,他們分成三班輪流休息,步話機更是二十四小時保持指揮信息通暢狀態(tài),平時就算是吃飯,都會由參謀長派人專程送過來。
在和平年代,他們直接進入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表現(xiàn)出來的小心翼翼如臨大敵,也許會讓某些事后諸葛啞然失笑,但是為了自己和全師一萬多名兄弟的命,再小心翼翼,再謹慎都絕不過分。
就是在這樣的緊張戒備中,燕破岳迎來了在軍營中的第一個新年。就是在這一天,新兵們在食堂吃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據說不但是肉菜敞開供應,甚至還提供了少量啤酒,這對于連綠色蔬菜都不夠的邊防軍營來說,簡直就是帝王式的奢侈。吃完晚餐后,士兵們可以到連隊活動室打撲克、打桌球,也可以圍著電視,去看信號質量太過堪憂、雪花點無數(shù)、畫面還不斷扭曲變形,就連聲音都像是水里漂出來一樣帶著波紋質感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燕破岳他們都不能離開自己駐扎的臨時營地,當然也不可能去參加各個團舉辦的晚宴,隔著窗戶都能聽到食堂里傳來的歡呼聲,中間還隱隱摻雜著響亮的軍歌,顯然是部隊領導到了晚宴現(xiàn)場,被大家起哄后,正在表演節(jié)目。
但是燕破岳他們也并不寂寞,參謀長來探望他們時,帶來了白面、羊肉和水蘿卜。
臨時應急分隊除了負責放哨執(zhí)勤的幾個,全部都挽起了衣袖,和面的和面,剁肉餡的剁餡,一個個忙得熱火朝天。
這些師里精銳中的精銳,一個個眼高于頂,別看平時一個個默不作聲的,仿佛融洽得一塌糊涂,但是當他們以班為單位開始包餃子時,彼此沒有說一句挑釁的話,四個班長只是彼此對視了一眼,一股驕兵悍將遇到一起,特有的針鋒相對,自然而然就在他們中間升騰而起。
燕破岳分在四班,作為一個剛剛離家不久的新兵蛋子,他被分配到的任務最簡單,那就是剝蒜。至于最需要體力支出的剁肉餡工作,則是由四班長親自負責。
四班長手持兩把菜刀,看那架勢頗有幾分雙槍李向陽的英雄氣概,四名刀斧手,不對,四名剁肉餡的班長一字橫排,就連他們面前的肉板都擺得整齊劃一,四個人幾乎同時動手,隨著四班長手中刀光飛舞,房間里響起了一片“哆哆哆哆哆哆”的剁肉聲。看到這一幕,燕破岳在心中不由得感嘆,不愧是運動突擊戰(zhàn)全師排名第二的人物,就連剁個肉餡都能這么風風火火,氣勢迫人。
一班長卻并沒有急著下刀,他先是斜睨了一眼揮刀如風的四班長,臉上露出一絲不以為然,他抓起面前那一塊羊肉,就著燈光仔細打量一眼紋路,那種眼光就好像是一位屠夫正在思考從哪里下刀,才能夠用最省力的方法將獵物一擊斃命。
打量了大約半分鐘后,一班長將羊肉丟回案板,拿著菜刀用四十五度角斜切下去,將羊肉斜切成大約半厘米厚的肉片,他下刀非常講究,每一刀都留有余地,讓肉片總是連著一絲肉皮沒有斷開,依然是完整的一大塊。將整塊羊肉斜切了一遍后,一班長又將肉片翻轉過來,用四十五度角斜切了一遍。
兩面都斜切過一遍,整塊肉已經被交叉切成了連在一起的肉片,但是它們依然連在一起,一班長又舉起菜刀,用九十度角垂直下切,同樣沒有把羊肉切斷,下面留著一絲肉皮,但是當他切完正面之后,九十度垂直下切反面時,卻刀刀直切到底,那一整塊羊肉隨之變成了比黃豆略大的均勻肉丁。
看到這一幕,燕破岳幾乎要為一班長鼓掌喝彩。正反兩面斜四十五度下刀,是將羊肉交叉切成了細絲,正反兩面垂直下刀,又將細絲切成了肉丁,就憑一班長這手謀定而后動,甫一出手就直切要害的刀法,燕破岳就必須承認,擅長猛打猛沖的自家班長,在第一陣上已經輸了。
燕破岳用胳膊肘兒輕輕碰了一下身邊陪他一起剝蒜的士官,低聲問道:“一班長以前做過廚師還是咋著了,這刀法真是一級棒。”
和燕破岳一起坐在小馬扎上剝蒜的士官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低聲回答道:“一班長在入伍前,上過衛(wèi)校,據說他最大的心愿,是當一個外科醫(yī)生。”
看看案板上沒用兩分鐘,就切成肉丁的羊肉,再看看一班長,想象著這位仁兄身穿白大褂握著手術刀的模樣,燕破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
剁肉餡比賽,以一班第一,四班第二,二班第三,三班掉車尾結終。刀聲還沒有完全停歇,各班負責和面的小組之間,也碰撞出激情的火花,連帶著就連負責剝蒜的幾個人,也變得手腳利索起來。
切肉餡在爭,和面在爭,搟面皮也在爭,最后包餃子時當然也在爭。
規(guī)則已經制定完畢,包完餃子后,下鍋煮熟,每個班不能吃自己包的餃子,而是要把餃子分成三份,請另外三個班的兄弟品嘗,這樣做一來可以交流感情,二來可以彼此品評,用最公平、公正的方式,集體投票選出包的餃子最可口、賣相最好的冠軍。
至于獎品嘛,獲勝隊在余下的幾天,無須再參加輪值,每天睡在營房里混吃等死,可以過足當大爺?shù)陌a。
四班長將兩張長桌拼在一起,招呼了一聲,四班十一個人就圍上去,大家一起動手包餃子,剛剛包了幾個,燕破岳就看到四班長將一只煙頭包進了餃子里,在全班兄弟的注視下,四班長面不改色,一邊將這只肚子藏了私貨的餃子包得嚴嚴實實漂漂亮亮,保證煮上兩水兒也不會開皮,一邊嘴里念念有詞:“新年快樂,大吉大利,誰能吃到我親手包的祝福餃子,我預祝他一年心想事成。”
燕破岳還沒回過味來,就看到另外一名老兵,竟然不動聲色地從口袋里取出一枚五四手槍子彈殼,把它包進了餃子皮里,這位老兵一邊包著餃子,一邊學四班長的樣子,在嘴里念叨著:“我們是應急小分隊,我們的任務,就是在全軍放假時,保持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做好面對任何突發(fā)事件的準備,絕不能掉以輕心,絕不能麻痹大意,否則的話就可能付出鮮血的代價,懂了嗎,燕破岳?”
這名老兵手里一邊包著坑死人不償命的餃子,一邊擺出大哥哥的面孔,對著燕破岳這位剛剛進入應急小分隊的后生晚輩諄諄教導,不看他手中的活計,單聽他的聲音,那種善解人意,那種如沐春風,當真是老兵典范,提攜后進的楷模。
燕破岳從善如流,用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放聲答道:“是,明白了!”
當著四班所有兄弟的面,燕破岳拿過放鹽的玻璃瓶,溫柔而體貼地給他手中正在包的那只餃子里面,多加了一勺鹽,就是那種士兵吃飯時用的小勺,說是小勺,其實載貨量真的挺大的。
考慮到鹽吃多了不好,燕破岳在包第二只餃子時,就沒有再心狠手辣地往餃子里摻一勺鹽,而是善于創(chuàng)新的往餃子里加了一勺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的辣椒面。
至于第三只餃子嘛,馬馬虎虎,只放了半勺……芥末膏。如果你喜歡吃壽司的話,就應該知道,燕破岳用的這半勺芥末膏,足夠調出一斤醬油蘸料。
看到燕破岳炮制出三只炸彈級餃子后,目光閃爍、四下巡視,似乎正在構思什么,就算大家是一個班的兄弟,其他人心中都是一陣惡寒,大家往餃子里加餡,只是為了調節(jié)氣氛,制造點歡樂素材,弄上一個兩個的就差不多了,哪有人像燕破岳這樣沒完沒了,以坑死人為己任,他們這是在包大年三十的餃子,可不是在制造具有軟殺傷能力的餃子詭雷!
“燕破岳,你學習得很快,上進心也很足。”
如果四班成為眾矢之的,他這個班長絕對是首當其沖,四班長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開口勸阻了一下:“但是過年了,要勞逸結合,不要太拼命,以后大家來日方長嘛。”
燕破岳想了想,手下留情的只是在第四只餃子里加了一勺白糖,“我雖然做得還不夠,但是在班長的教導下,我一定會再努力,爭取做一個不拖全班后腿的好兵!”
眾人拾柴火焰高,忙活了一個多小時后,四個班的餃子都下了鍋,煤油爐點燃后發(fā)出的氣味絕對稱不上多美味,但是一群大男人卻像孩子似的圍在四口鍋周圍,一個個睜大了眼睛伸直了脖子往鍋里看,沒過多久,鍋里的水就煮沸了,漂在水面上的餃子,在咕嘟咕嘟翻滾的餃子湯里,一個個就像是跳舞的精靈般上下起伏。
當餃子特有的香氣在空氣中回蕩,一群人都在下意識地抽著鼻子,說實話折騰了這么久,他們早就餓了,能在大年夜吃到一起包的餃子,遠比懶洋洋坐在沙發(fā)上看春晚,等到老娘煮好了餃子,再懶洋洋走到餐桌前,用筷子挑起一只送進嘴里有味道得多。
四班的餃子出鍋后盛在三只盤子里,送到了一班、二班、三班,與此同時,其他班包的餃子,也端到了四班的餐桌上。
燕破岳迫不及待夾起一只餃子,也不顧它剛出鍋不久還燙得要命,只是在蒜汁里蘸了一下就送進了嘴里,嚼著香噴噴的餃子,燕破岳突然怔住了,旋即,他淚如雨下。
看到這一幕,四班的兄弟們都愣住了,剛才和燕破岳一起剝蒜的那個老兵,關切地問道:“小燕,你怎么了?”
“大年三十能吃到餃子,讓我想到了我爹。這個餃子……”燕破岳嘴里含著餃子,說話有點含混不清,“有家的味道。”
“不就是一班那群大老粗包的餃子嘛,你看這餃子的樣,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活像是被裝甲車碾過二十遍,你竟然還對他們這么稱贊?”
老兵大大咧咧地夾起一只餃子送進嘴里,一邊嚼一邊含糊著道:“一班那群家伙,禁不得夸的……”
突然間,老兵也怔住了,他的臉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旋即,老兵也淚如雨下,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發(fā)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娘,我想你。”
四班長真的震驚了,看自己班里兩個成員的表現(xiàn),這一班包的餃子,味道顯然是非同小可,剛才剁肉餡他已經用盡全力,依然輸?shù)秒疾裂鄣模y道這最終比試,也要以大比分失利?
抱著不死心的態(tài)度,四班長也夾起一只餃子送進嘴里狠狠一咬,一股催人淚下的味道,隨之在他舌尖上流轉,在四班長反應過來之前,想家的情緒,想念老媽包的餃子的熱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這餃子的味道,實在是太,太,太……他媽的無恥了!
四班長流著熱淚拍案而起:“別人都是往餃子摻芥末膏,一班你們這幫渾球兒,是往芥末膏里摻餃子?怎么吃一個嗆一個?!”
一班長得意地大笑起來,他努著嘴,用一種貴公子般的姿態(tài)夾起一只餃子,往嘴里一送,挑眉斜望著四班長,再那么用力一咬,旋即一班長猛地跳了起來,“呸”的一聲把咬進嘴里的餃子整個吐了出來。
“叮!”
吐到地面的餃子里面竟然發(fā)出一聲金屬的脆鳴,一枚黃晶晶的子彈殼,從咬破的餃子里飛跳而出,在空中翻出一個又一個隱含天地至理的小跟頭,落到水泥地板上,再次發(fā)出一聲脆鳴。
“靠!”
捂著被硌得生疼的牙齒,一班長拍案而起:“我們一班包餃子是額外多加了點餡,但怎么說也是食物,吃一百個也吃不死人,你們四班至于下死手,直接往餃子里包槍子不?”
“噗!”
“噗!”
“噗!”
……
噴飯的聲音突然連環(huán)響起,在第一時間吃了餃子的幾十號人,有近一半將嘴里的餃子噴了出去,由此可見各班兄弟們壞水都流到了一起,由他們包出來的餃子,是多么的不地道,不人道,是多么的有違《日內瓦公約》中“關于不得使用生化武器”的諸多條款。
而直到這個時候吃了特別“餃子”的人才爆發(fā)出來,更可見他們這批人,都屬于自己吃虧,也要拉著身邊兄弟一起吃虧的腹黑主兒。總之,沒有一個是好鳥!
四個班的兄弟彼此對視了一眼,看著對方臉上的苦樣,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營房中突然響起了一片歡笑,在這一刻每一個人都在放聲大笑,他們有的在用力拍打著桌子,有的捧著肚子笑得幾乎要滿地打滾兒,還有些在用力抹著眼淚,至于這些眼淚有多少是笑得嗆出來的,有多少是吃了芥末餃子嗆出來的,那就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咦,看來你們這個大年三十,過得很歡樂啊。”
一個輕快的聲音傳了過來,是師長劉傳銘在各個團組織的晚宴現(xiàn)場流水席似的轉了一圈后,最終轉到他們這里來了。
到了年三十,劉傳銘也暫時拋掉了屬于師長的尊嚴,怎么看都有幾分和藹可親,“看你們樂得一個個跟媳婦剛生了個大胖小子似的。”
劉傳銘走進營房,他的目光在第一時間就落到了那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上,“我們老家有句諺語,叫‘舒服不過倒著,好吃不過餃子’,大年三十有這么多兄弟一起陪著吃餃子,難怪你們一個個笑得這么開心。”
一群人笑得肚子抽筋,一時間根本沒有辦法緩過氣來,他們眼睜睜看著劉傳銘抓起筷子,夾起盤子中最大賣相最好的一只餃子,微笑著將餃子送進了嘴里。
全場突然間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劉傳銘的嘴巴。
就算劉傳銘是一個師長,平時見慣大風大浪,在這一刻也被營房中這種無聲的注視給看得心中有點發(fā)毛,他疑惑地問道:“怎么了?”
空氣中響起了一連片心有余悸的長長吐氣聲,大家不約而同地一齊搖頭,聲音更是猶如有過千百次排練,整齊劃一的合唱團:“沒有,沒有。”
再和大家寒暄了幾句,劉傳銘師長臉帶微笑離開了,他挺直了腰走出營房,在房門關閉后略略加快腳步,保持著最完美的軍容軍姿大踏步轉過一個墻角,劉傳銘師長突然臉上露出了貓爪搔心般的表情,他對著身后的勤務兵伸出了手,嘶聲道:“快把水壺給我,別讓我知道是哪個臭小子弄出來的餃子,呸……那餃子看著不大,肉餡里面至少放了半兩鹽!”
不提劉傳銘師長在外面用清水漱口,在營房里幾十號人看著面前那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全部抿緊了嘴巴。
餃子是好東西啊,大年三十吃餃子,更是中國流傳了幾千年的風俗,問題是,面前這些餃子,能吃嗎?!
“咕嚕……”
不知道是誰的肚子發(fā)出不爭氣的低鳴,但是卻沒有人發(fā)笑,折騰了這么久,說不餓那百分之百是騙人的。
幾個班長站起來檢查了一下,本著勤儉節(jié)約是個寶的光榮傳統(tǒng),他們這些老兵在包餃子時,連面片渣都沒有留下,所有的原材料都用得干干凈凈,最慘的是他們可是從全師挑選出來的精銳,執(zhí)行的是一級戰(zhàn)備任務,他們要是敢偷溜出去找食吃,那就是在以身試法,百分之百吃不了兜著走。
幾名班長對視了一眼,原本他們想要群策群力,至少要在大年三十,讓手下臨時拼湊在一起的兄弟們能夠吃頓飽的,可是這幾位氣場夠場,稟性中有太多侵略如火成分的兵王,目光只是彼此一個交錯,就愣是激出星星點燈般的電光石火。
強敵在前,死戰(zhàn)不退的熱血在他們血管中奔涌,幾個班長霍然站起,將所有的餃子倒進同一口鍋里一攪巴,再把它們重新盛回盤子里,這樣不管是哪個班包的餃子,現(xiàn)在全部都成了大鍋飯,再不分彼此。
每個班都分到了數(shù)量相同的餃子,幾個班長為了保持絕對公平,甚至將分到的餃子逐一數(shù)了一遍。
現(xiàn)在他們新的競賽科目就是,比賽吃餃子,除非再次有人吃到了子彈殼,否則一只餃子也不許吐,看哪個班先把餃子吃完,哪個班就是最后的優(yōu)勝者。
看著斗志昂揚的幾位班長,再看分干到人,擺在自己面前的餃子,燕破岳只覺得嗓子眼一陣發(fā)干。
“吃!”
隨著四班長一聲令下,燕破岳夾起一只餃子,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tài)送進嘴里狠狠一咬,旋即,燕破岳再次淚如雨下。
暈倒一萬年,竟然吃到自己包的芥末餡餃子了!
你要問燕破岳為什么大家包的都是芥末羊肉餡餃子,他卻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是自己親手包的,其實理由也很簡單,一班的兄弟們下手沒他黑,人家在餃子里放的芥末,頂多只有他放的五分之一那么多。剛才還只是感動得熱淚盈眶,這一次燕破岳已經感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最讓燕破岳無語的是,身邊那名老兵,笑瞇瞇地問了一句:“咋了,小燕同志又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