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懷正式出發。</br> 去單狐山的路程格外復雜漫長,處處都有陣法和仙障,還沒到單狐山,但是就靠近鳳凰族居所附近的小村落,都花費了他們不少時間。</br> 跟著雪懷來的人不多,是他自己從云錯麾下挑的信得過的兵士。</br> 當中,昨日被云錯從帳中趕出來的那個小傳信兵也被他挑了過來。</br> 起因是雪懷昨天凌晨離開云錯的營帳,正巧碰見這小兵還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見他出來了,還特別委屈地跟他哭訴:“大人,我真的沒有故意造謠,我只是跟君上說了,說那個鳳凰族的太子好像對您圖謀不軌,他就把我趕了出來……嗚嗚哇哇……”</br> 雪懷一想云錯那個性子,倒是真有可能曲解旁人的意思。他看這個小兵哭得可憐,干脆也把他帶上了,就當往后在云錯面前將功補過。</br> 一路相處過來,雪懷得知這個小兵的名字叫花青,修劍的,也會一點高深的傳音術,比如萬里傳音定位,所以來這里做了斥候。</br> 花青給他講了許多聽來的有關鳳凰族傳聞:“聽說鳳凰現在已經分家了,在天界活躍的那一批,已經和住在山里的那一批不是同一批人了,兩邊互相都看不上對方。比如浮黎宮白弈那一家人,就認為山中的鳳凰族太過于古板閉塞,而里面的人呢,又覺得他們和世俗同流呵護,有辱鳳凰的高貴優雅,拉低了上古神族的格調……反正這些爛攤子,誰說得清呢?”</br> 他講起故事來很有趣,雪懷聽得興致勃勃。</br> 夜里,又有其他斥候來報:“大人,最近魔族和鳳凰族都無動向,倒是有人看見,有魔族已經遷出單狐山了。”</br> 雪懷料定:“魔族估計還有個大動作,目前看來鳳凰族的嫌疑倒是可以排除了,但是還不確定,可能是迷惑我們的手段。你先把這個消息帶給云錯和天庭,虛實如何,等我去試探了就知道。”</br> 越是平和的時候,越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br> 雪懷深諳這其中的道理,連著好幾夜親自值夜,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br> 這天,他值著夜,就望見花青過來找他換班:“大人,明天就能到單狐山了,我來值夜吧,您好好休息。”</br> 雪懷搖搖頭:“正是因為明天就到了,今夜更要格外小心。”</br> 花青看了看他的神色,也不勉強,只是說:“那我在這里陪著您吧,我給您烤只兔子吃,有我在這里,您也可以順便瞇一會兒。”</br> 說完果然出去了片刻,再回來時提著兩只肥美的兔子。</br> 兔子被他握著,毫無反抗之力,花青有點高興:“真乖,好容易就抓到了。”</br> 花青三下五除二剝皮去內臟,架在篝火上烘烤,邊烤著,邊哼唱著不知名的小曲。</br> 雪懷靠在篝火邊,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泛起一陣寒意,可又想不出來這一股寒意到底出自哪里,好似如鯁在喉。</br> 想著想著,他困意上涌,居然沒控制住自己,閉眼打了會兒盹。</br> 就在這須臾的半夢半醒間,他做了個夢。</br> 夢里回到他十歲那年,他娘親病重。</br> 而他正邁著小短腿,努力抱著食盒,踮腳給慕容宓買東西吃。好不容易把那么沉的食盒全都塞進儲物戒,他高高興興地走在路上,想著回去能哄娘親開心,可是卻被一個人攔住了。</br> 那個人過來給他報信,風風火火的,低聲說:“哎呀,好乖呀,雪少主。可是,你還在這里干什么,你娘親走了啊?”</br> 他太小,那人太高,看不清他的臉。</br> 后面又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抱著一只剛剛被打死一次的小饕餮回家,路上又遇到一個人。</br> 那人說:“真可憐,你娘走了,你爹也不要你了,另娶了其他女人,真可憐。”</br> 那張面孔千變萬化,最后變成隔壁沙華師兄,變成那個預言師,最后變成他身邊這個小兵的臉。</br> “好乖。”</br> “就這么睡著了啊?真可憐。”</br> 就在這一瞬間,雪懷拼盡一切力氣睜開眼,陡生出無盡的恨意和憤怒,仿佛醍醐灌頂,燙熱了之后從頭澆下,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br> 醒來時,身邊空空蕩蕩,只有一只兔子還放在烤架上,滋滋地冒著油,仿佛剛剛只是一夢黃粱,他自己烤了一只兔子,身邊從來不曾出現過一個叫花青的小兵。</br> 雪懷渾身緊繃,警惕地環視了四周一圈,打算去其他人的營帳內看看。</br> 然而,只一眼,就讓他渾身血液整個凍了起來,變得冰涼死寂。</br> 他帶來的二十個人,行走坐臥,或醒或睡,神態各異,都已經化成了灰色的雕像。</br> 在那一瞬間被燒成飛灰,凝固不動,仍然維持著人形。風一吹過,就輕飄飄地塌了下來,散了。</br> 這種情狀,雪懷只在云錯殺人時見過。</br> 魔道十六重的功法發揮出來,焚盡萬物,那時候也是一樣的情況,天地都變成了死寂的煙塵,輕輕一碰就泯滅無痕。</br> 那個人來找他了,這次就是如此清楚明白地找到了他身邊,殺了他身邊所有的人。</br> 這是無聲的挑釁、嘲弄與諷刺。</br> 笑他至今不知道敵人是誰,笑他不自量力。</br> 雪懷枯立良久之后,突然轉身往外走,越走越快,騰云駕霧,連饕餮鬼都沒有跟上他。</br> 饕餮鬼嗅來嗅去,察覺了兇手離去的方向,急切地想要帶他追上去,但雪懷卻走了相反的方向。</br> 他的去向仍然是單狐山。</br> 他幾乎是用盡一切力氣,克制住自己不往回走,往外追。</br> 他就是死,也要忍住現在想要殺人的想法。那個人越是激他,他越是不能如對方所愿。</br> 單狐山里一定有什么秘密。</br> 他連夜加急趕去,渾身燒得厲害,因為激烈復雜的情緒,讓他渾身顫抖。但他的神志卻越來越清明,清明得如同穿過晨間云霧的第一縷陽光。</br> 單狐山已經沒有人了。</br> 沒有鳳凰,也沒有魔族。魔族一夜之間就消失了,遷移去了他們所不知道的別處。</br> 冬洲青鳥千辛萬苦地追上來,找到他,驚慌失措地告訴他:“少主!少主,完了,外面突然出了一個大魔頭,沒有人能擋住他!沒有人能擋住他!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什么來歷,但是他已經快要打到冬洲了!有人說那個人的修為不在君上之下!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br> 雪懷的神情卻非常鎮定:“云錯現在在哪里?”</br> 青鳥快哭了:“正在趕過來!君上原本在風洲,正在往冬洲趕過來!”</br> 雪懷打斷他:“立刻連線他,我要跟他說話。”</br> 云錯的聲音聽起來焦急又嘶啞:“雪懷?”</br> 雪懷冷靜地說:“云錯,打起精神來,不要回冬洲,這是調虎離山計。那個人是吸引你們注意力的,魔族人已經不在單狐山了,據我估計,應該是打算等你離開風洲之后,立刻占領風洲。”</br> 云錯說:“不行,冬洲已經快——”</br> 雪懷強硬地說:“我去。那個人的目標不是冬洲,也不是你,不是仙界的任何一寸土地,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了,他的目標就是我。”</br> 云錯在那邊愣住了,連帶著傳話的青鳥也愣住了:“你……”</br> 雪懷沒管這么多。他低聲命令饕餮鬼去往某個方向,拍了拍它的頭,全速前進。</br> 那個地名,他說得非常小聲。</br> 但云錯還是聽見了。</br> 云錯的聲音突然暴怒起來,好像這個人立刻就瘋了:“雪懷,你不許去!你等我過來,我不許你去,你回來!我命令你,你——”</br> 雪懷說:“云錯,你信我。別讓我失望啦。”</br> 云錯在那邊的聲音已經哽咽了:“你不許去,雪懷,你不許去……”</br> 雪懷卻揮手示意青鳥切斷聯系。</br> 饕餮鬼有點畏縮不前,雪懷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小饕,白鳳雪原,現在就去。”</br> 雪懷時至今日依然記得,白鳳雪原是云錯的故里。</br> 也是魔族唯一下雪的地方。</br> 當初云錯告訴過他,之所以他娘親選定在冬洲居住,不僅因為冬洲是離魔界最近的地方,而是因為這里是唯一一個有雪的仙洲。</br> 四季都是雪,云錯的母親喜歡。云錯在這里度過了他的孩提時,故而上一世,他征伐到這里的時候,整個魔界對他下達了最高暗殺令,誓要弄死云錯這個背叛魔族的孽障。</br> 而如果不考慮其他有的沒的,這里其實是個很美的地方。靜雪垂落,一望無垠。</br> 只是當雪都變成飛灰時,這個景象也變得死氣沉沉起來。</br> 雪懷一路過來,已經看了一路的飛灰。那人說過之處,舞步滿目瘡痍,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br> 雪懷踏入這里的第一步,低頭弄了個結界,把饕餮鬼扔進去丟到一邊,任它怎么哭鬧都不放它出來。</br> 他提著靈火銃,一步一步地往前走。</br> 這里一片死寂,沒有進隊,沒有其他活人,只有他熟悉的一張臉。</br> 這種熟悉不代表他認識,因為此刻站立在他眼前的、一直在等待他的人,這張臉是拼湊出來的。</br> 他是他認識的身邊所有人的合體,時常與他碰面、說話,但又永遠不為人注意。</br> 是他隔壁的師兄,是他某個沒記住名字的母家親戚,是他身邊的小兵。</br> 是他知道或是不知道的種種。</br> 那人看見他來,并沒有動手,甚至態度也很和藹。他仿佛很輕松閑適似的,伸手帶起風中的一點飛灰,將它們擺出各種各樣的形狀。</br> 良久之后,此人才開口:“雪懷,其實你到現在,也應該知道自己前世為什么死了。同樣的時間,我重來一世,修到了魔道十七重,而你呢?你的修為水平,若能把你手里的這個東西用到極致,應當是可以打敗我的,可問題就是,你能用到極致嗎?”</br> “不能吧,因為你是個廢物啊。”</br> 他叫他名字時透著一種詭異的親昵,仿佛和他很親近一樣,讓人不寒而栗。</br> 雪懷卻仿佛沒聽見他的羞辱一樣,只是盯著他,輕聲問道:“你是誰?”</br> 那人歪歪頭,瞬間變換成沙華的模樣:“小懷,我是你師兄啊。”</br> 緊跟著,又變成花青的模樣,驚恐中瑩瑩帶淚:“大人,我是您的士兵。”</br> 最后變成右護法的樣子,沉穩淡漠:“我也是你的同僚。”</br> 他仿佛十分沉醉這種小玩笑,表演得非常起勁,當中透露著歇斯底里的瘋癲,瘋狂的入戲卻能在之后的瞬間戛然而止。</br> 最后才變出一張雪懷從未見過的臉。出乎意料的,這是一張書生的臉,充滿了書卷氣,清秀俊俏。</br> 雪懷問道:“這是你?”</br> “是,本來的我。不比你難看吧,雪少主?”那人微微一笑,“還想不想知道我當過什么人?”</br> “我不想聽。”雪懷亮出手里的靈火銃,“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br> 那人仿佛覺得他的話很有趣似的,歪頭道:“哦,是嗎?雪少主,不知者為不知,何必裝模作樣——”</br> 那個疑問的尾音還沒過去,雪懷手中細碎的星芒已經往他的方向貫穿而過。不再是治愈術,而是匯聚了攻擊力的一擊,只是打偏了。</br> 那人似乎被嚇了一跳,緊跟著又笑了起來:“你這個性子啊,誤了多少事?真的要改一改了,小懷。現在我來告訴你——”</br> 又是一下,他輕巧地避過了,而后反手一記符文彈出,雪懷情急之下橫過靈火銃擋下了,只是落地后退了三五尺,悶聲咳出了半口血。</br> 那人溫柔一笑:“還記得你們第一次吵架嗎?你臨時出去談事,不能陪他一起吃飯了。你找了一個下人轉告他了,可他第二天還是對你發了脾氣,你說,那個下人到底是說了還是沒說呢?”</br> 又是一記符文,這次他打偏了,雪懷扭頭躲過,頭發被削碎半截,臉上多了一道血痕。</br> “那個鳳凰族太子,也是我。你只知道我想挖你過去,卻不知道我還偽造了我們兩個情意綿綿的通信記錄,給云錯看了吧?”</br> 雪懷微微一怔。這一剎那,又是一記強力的咒術,直接把他掀翻在地,狠狠地砸進了雪地里。</br> 那人覺得很有趣似的,喋喋不休:“這件事情很有意思,當你們身邊所有的人都在離間你們的時候……所謂二人齊心,無往不利,不還是個笑話嗎?你和他,根本不合適,你認為他固執偏激,他認為你冷情淡漠。這就是你們的弱點。你們兩個是魔界最大的隱憂,可是靠我一個人就把你們分開了,死的死,瘋的瘋,嘖,真是可憐。”</br> 雪懷遲遲無法從雪地里爬出來,他居高臨下地走過來,一腳狠踏在雪懷柔軟的腰腹上,雪懷疼得整個人都痙攣了一下,卻咬牙冷笑道:“那你怎么還是死了?你既然是上輩子跟過來的,怎么又死了呢?”</br> 他這句話出口后,卻像是觸犯了某種逆鱗一樣,那人眼中閃過一絲戾色,踩得更重了,咬牙切齒地恨道:“都是姓云的那個瘋子,生殺了那一役中所有的人,包括我,上萬人啊,一個都沒逃出來,他是瘋子!他這個暴君,遲早要遭報應的!”</br> “不如就讓他的報應從你開始吧,小懷。”那人俯身下來,捏住雪懷的下頜,順帶著扼住他的咽喉,“把你每個軀干都砍下來,在你漂亮的臉上劃幾刀,裝在盒子里送給他,你說,他會是什么反應呢?”</br> 雪懷每動一分,他就壓制得越緊。</br> 刀尖越來越近,雪懷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但是眼中居然浮現出了一點笑意。</br> 這點笑意讓對面的人心中敲響了警鐘:“你說什么?”</br> 他松開手。</br> 雪懷猛地咳嗽了幾聲,咳出了一些血沫子。</br> 他只是安靜地凝望著他,眼里看不見仇恨和憤怒,模樣與他剛剛的樣子大相庭徑——反而透著一種憐憫。</br> “我說,我知道你是誰,沒有騙你。”</br> 因為疼痛的原因,雪懷一字一句地往外吐字,但聲音仍然清亮干凈。</br> “第一,你比任何人都要好認。過度的偽裝反而能暴露你的本性。你從不使用真實身份,而是用各種各樣的虛假身份混入山莊里,所以首先,你原本應該是山莊里的人,這樣做是為了怕被故人發現。”</br> 雪懷說,“而這個故人,就是我姥爺,對不對?”</br> 他沒等回答,繼續說了下去。“第二,這么多身份,幻術師,預言師,馴獸師……這些東西你無一不精,而且裝得很像。你是個天靈根。”</br> 眼前人猛地一怔。</br> 雪懷停下來吸了幾口氣,而后才緩慢地說:“我知道姥爺以前有個天靈根的學生,是他最后的關門弟子,但因為心性刻薄被逐出師門,看來就是你了——雖然我依然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錯了,讓你非但不檢視自己,反而盯上了我。”</br> “呵,你還算有點小聰明。”刀尖挑破他的下巴肌膚,血液慢慢滲透,那人說,“是又怎么樣?我不過是想看看,那個老頭子真正放在心上的寶貝,所謂的純粹心性,到底是怎么樣的。”</br> “不過如此啊?雪家少主,父母和睦,眾星捧月,你是個生來什么都有人的人,你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苛求其他從泥沼里爬起來的人呢?”</br> 他的聲音變得尖酸刻薄起來,“百年寒窗苦讀,最優秀的天靈根,被你們心性兩個字打發了;我辛苦輔佐的人,輕輕松松就被你迷丟了魂魄,我倒是想看看,你沒了這些光環,還怎么純粹下去?你沒了爹媽,被人嘲笑,被人踩在腳下的時候,又是什么感受?這么多年,我和你朝夕相伴,有時候我覺得我簡直愛上你了——但我真的不理解你這種人,有時候簡直蠢得讓我窒息——”</br> “第三,”雪懷仿佛沒聽到他說話似的,靜靜地開口。</br> 還有第三?</br> 這一瞬間,被打斷的人也不禁狐疑了起來。</br> “你對我從好奇,到仇視,到想毀了我——或者你說的,愛。”</br> 雪懷笑了起來,“我換個說法,我是你的死穴,這么說不為過吧?雖然云錯那個家伙聽見了多半要吃醋。但,死穴的意思就是,你會為了惡心我,折磨我而不擇手段。起初你為了幫魔界做事而離間我和云錯,但最后,你已經控制不了你自己,你只想毀了我,對不對?”</br> “辦事最忌感情用事,這一點,我這些年已經慢慢在懂了,但是我看你卻未必。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個……你難道不懂嗎?”</br> 雪懷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雪原周邊,不知名的大軍悄悄逼近。</br> 鋪天蓋地的,如同潮水。為首的人正是白弈,還有多日不見的雪宗。</br> 這才是真正的局中局。</br> 假意失意,假意與天庭決裂,假意自己仍是那個沖動易怒的少年人,他賭的就是這最后一刻。</br> 他從來都是有備而來。</br> 那人在察覺有人靠近的一瞬間就已經祭出了全身修為,想要直接打碎包圍他的軍隊,然而未能如愿——因為雪懷的靈火銃對準了他,又是一記力量深重的星芒。</br> 雪懷低笑道:“雖然還不能用到極致,但若是只用來牽制你,綽綽有余。”</br> 那人猝不及防,修為只能用來抵抗雪懷這邊的攻勢,而無暇分新其他。然而就連這一擊,他也差點沒擋下來。剛剛雪懷和他試探的時候,根本就是在做假樣子。</br> 那一刻,他目眥欲裂,慘笑著說:“他們離我還有好幾十丈遠呢,這么點時間,夠我收拾你了。你給我死——!!”</br> 雪懷亦飛身而上,祭出全身修為,腦海中別無他想,迎著對方通天本事,心中唯有剩下四個字:不死不休。</br> 作者有話要說:白天放下章~</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