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位于祗州邊緣,下接淄州青城,右接兼州昇城,左邊卻是同為祗州下攜的陵城與舒城,從北城門出外沿官道便是進陵城的路,然而因春城在三州交界龍蛇混雜,周邊并不很太平。
尤其是北城出外的道,因與汲州也極為接近,是以民風彪悍,更有許多山匪盜賊為患。
就在春城北門往外三百里有一座金王山,山上便有不少的匪徒,往前十多年十分兇悍,近些年新頭領上位聚集周遭八股最大的山匪勢力并稱為八寨子,也與那些占據山頭的江湖門派一般靠庇護周邊百姓及收取來往商賈走鏢的費用為生,很少再做劫道的事情。
然而今日卻不同,一早周圍受八寨子庇護的百姓們便得了消息不許出門,連生意也不許出去做,一直到日頭西斜了,有人家聽見響動,從門縫窗戶縫往外偷看,見著一名俊美青年為首的三人被八寨子的人逼進了山林。
八寨子的人雖然不像江湖人那般有武功傍身,但個個有一把子力氣,又是靠山生活的人,把人逼近了山里,自然要比這幾個城里出來的人占據更大的優勢。
縱然那兩名護衛武功高強,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些山匪仗著對山林地勢的熟悉,幾乎是神出鬼沒,兩名護衛又要護著不會武功的主子,撐了大半個時辰,也開始落了下風,互相對視一眼,一人道:“主子,待會我開出道,您和盛二趁機離開?!?br />
“不行。”睿王說著便要去拉那人,然而他并不會武功,還沒碰著那人便被盛二點住穴道,背在了背上,睿王咬牙喝道:“盛二!放下我!”
“屬下知錯?!笔⒍砂桶偷卣J錯,然而卻一點改過的意思都沒有,只朝著另一人點頭:“盛一,走。”
盛一橫刀在前,一口咬住刀柄,內力運在雙手之上,霎時間,狂風卷著落葉呼嘯往前,仿若龍吟虎嘯一般,將出現在前的山匪們紛紛擊飛,離得近的更有被崩成碎片,血肉四射掛在樹上,一時間,竟無人敢再上前。
盛一盛二雖是睿王身邊武功最高的二人,然內力終不是取之不盡,盛一這一擊已是拼了命,取下嘴里的刀握在手上,盯著兩邊被嚇得失色不敢上前的剩余山匪們,道:“走?!?br />
睿王趴在盛二背上動彈不得,卻呲目欲裂,所見的便是盛一解下腰帶將自己的手與刀柄綁在了一起,沖進還在發愣的山匪中。
“回春城。”睿王咬牙道:“我要他償命?!?br />
顯然他是知曉或是猜到了是誰對他下這樣的毒手,盛二亦是眼眶通紅,他與盛一自小同吃同住,如今卻連回頭都不能,連最后一面也見不得,腳下不敢有片刻停留。
“主人,找到了。”
清脆的少年聲音在林中響起,準確的說,就在他們奔逃的前方,盛二猛然停住步伐,看著出現在面前的二人,目光一變。
睿王心中有一瞬間詫異,他明明已經讓魏統領將蘇恨引去春城南邊。
然而并不及細想,幽暗鋒利的劍已至眼前,盛二忙將睿王扔到一邊,自己卻中了這一劍,捂著肩頭便要出刀,卻被蘇恨一閃避開,再要追上便被隨機趕上的紅袖拖住,紅袖反手握著短匕,擋在蘇恨身前,并不說話,滿眼殺意。
蘇恨曾與睿王這兩個手下對過一掌,對他們的身手也有幾分欣賞,留下一句“莫下殺手”便朝被摔在三丈外的睿王而去。
睿王穴道未解,依舊動彈不得,心里焦急,眼看著盛二被個小少年糾纏住,蘇恨又朝著自己揮劍,脫口便叫道:“蘇兄,你終于來救我了?!?br />
蘇恨還不解,忽而聽見有尖銳的破空聲,下意識在空中翻身落地,避開那枚打磨鋒利的暗器,看向追趕而來的一股山匪,先前發射暗器的正是這股山匪的領頭。
那股山匪并未多想,只聽見睿王喊這人是來救他的,便理所當然地先解決睿王的救兵,頭領一擊不中,叫了一聲:“先解決會武功的。”身后的手下便各個拿出土制弓箭,他手中也出現四把與之前同樣的暗器,與弓箭混在一起朝蘇恨直直攝去。
紅袖察覺主人危險,格擋開盛二,便要去為蘇恨擋箭,盛二自然不與他多糾纏,一得了空,便就地一滾,到了睿王面前,兩下點在睿王身上解開穴道,并不多話,背起自家主子就跑。
睿王伏在盛二背上,回頭望見蘇恨一掌揮出,那些弓箭便悉數倒飛出去,微微偏開一些,擦著山匪們扎在了山林的樹木與地面之上,顯然安全無虞,睿王又看向他們先前逃離的方向,那邊已沒了動靜,眼中怒火滔天。
山匪們被蘇恨這一手震住,蘇恨卻并不覺得什么,先向紅袖吩咐:“你去追睿王。”
“是?!奔t袖也不多說,得了命令便調轉身體追向盛二逃跑的方向。
蘇恨長劍指向山匪:“還打嗎?”
那山匪頭領目光落在他的劍上,瞳孔突然一縮,露出驚懼的神色:“無幽劍!你是斷筆書生!不對,你是斷筆書生的傳人?!”
蘇恨也知曉自家師父當年的作為,聞言便道:“有仇?”
山匪頭領哪里敢點頭,當年斷筆書生兇名赫赫,誰知道他的徒弟是否也如他一般殘忍無情,咽了一口口水,主動示好讓身后的手下紛紛放下弓箭,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早知道那小子是您的朋友,我們絕不敢動他?!?br />
蘇恨便放下劍,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并不想和一幫土匪多話,直接追著睿王紅袖而去。
身后有山匪上前問道:“三當家,怎么辦?咱們還追嗎?”
“追什么追!你嫌胳膊多了?”山匪頭領心有余悸,拍著胸脯。
那山匪舍不得自己的胳膊,又有些為難:“可是大當家的命令怎么辦?”
“那就讓他自己來?!比敿伊R了一聲娘,突然又眼珠一轉目錄精光:“不對,讓老七派人去找他回來,老子早就看不爽那個臭小子坐在老大的位置上發號施令了,這回他害我們八寨子招惹到斷筆書生的傳人,老子倒要看他怎么交代!”
此時跟著三當家的都是當年還沒并入八寨子時跟著三當家的山匪,自然是偏著自家的老大,便也不多話,只有幾人從后面拽出個鮮血淋漓的人,問道:“那這人怎么辦?帶回去嗎?”
三當家看了眼盛一,雖然方才蘇恨和他帶著的小少年的表現并不像是來救人的,但這個險能不冒還是不冒的好,便道:“找兩個兄弟給送下山,上點藥,別讓人死了。”
盛一這邊便不再多提,只說追睿王而去的紅袖,他學的偏隱匿的功夫,于輕功卻一般,只勉強跟著盛二,不多時蘇恨追上來,看他一眼:“我先去。”便又加快幾分,已入夜的山林里連他的殘影都看不見。
蘇恨的輕功高超不必多說,盛二又背著個不會武功的睿王,不多久便被蘇恨追上。
蘇恨望見背影,腳下蹬在一棵樹上借力,速度又快了幾分,長劍當頭直直刺向睿王背后。
他的劍無聲無息,昏暗山林里不見一絲光亮。
盛二本就已是強弩之末,更加地察覺不到蘇恨的劍就在背后,只聽得耳邊一聲悶哼,才驚覺自家主子竟然被傷到了,忙將睿王放下,睿王臉色有些白,坐在地上抬首看著蘇恨。
蘇恨執著無幽劍,有些疑惑地也看向睿王:“你穿了什么?”
方才那一劍明明擊中了睿王后背,卻并未刺進身體,反倒是如同擊中冰面一般,直接劃過身體,落在了空處。
睿王身上穿著刀槍不入的金絲甲,他不是第一次遇見刺殺,卻每每靠著金絲甲化險為夷,而現在這件伴他多年御賜的寶物竟然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裂口,冷風從裂口灌入衣服內,方才那一劍留下的傷痕并不深,卻冰冷刺骨。
睿王有些狼狽,卻仍有三分氣度在,看向蘇恨手中那把平平無奇的劍。
他雖然未曾見過,但時常到民間游玩也曾經過傳聞,如今劍都指到了鼻尖,自然認出了它,啞著聲音:“無幽劍?”
蘇恨道:“是?!?br />
又道“你殺了芳兒和楊秀才,我要殺了你?!?br />
睿王知道,蘇恨并不是在向他解釋什么,只是簡單地告訴睿王他的死因。
他咽了一口口水,眼珠顫抖:“你倒真是好心,想讓我做個明白鬼?!?br />
盛二突然出手,長刀直接劈向蘇恨腳踝。
蘇恨神情不變,劍在手上轉過半圈,劍柄點在盛二肩頭,盛二立時倒在地上,發覺自己動彈不得,這一下竟是同時封住了他的穴道。
蘇恨便不再多話,劍在手上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眼見便要穿過睿王的喉嚨,來一個血濺當場。
“你不能殺主子!”
“我救過你,你不能殺我!”
盛二與睿王的聲音同時響起,無幽劍的劍尖停留在睿王喉結位置,蘇恨看向他,卻并沒有主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