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國是位于尚朝東南接壤的臨海小國,與兼州、淄州及祗州的春城毗鄰,蒲氏國排外,且民風與周邊的國家極為不同。
蒲氏國自古信奉神明大媧,而他們的記載中大媧是一位踩在男子肩上生有六指的女神,故而蒲氏國一直以來便是女子為尊,且蒲氏國不實行婚姻制度,作為奴隸,一個家庭中的男子需要服侍家中所有的女子。
大媧女神左手六指盤旋蠱蟲,右手六指豢養毒物,故而蒲氏國舉國修習巫蠱之術馭使毒物,國內一些年老或是不受女主人待見的男子便會被用作投喂蠱蟲毒物,他們的巫術及蠱毒威力強大,奇詭非常,曾經也是稱霸一方的國家。
只是成也巫術敗也巫術,百年前蒲氏國內飼養的蠱蟲毒物突然失控反噬,蒲氏國自此國力大降,雖仍有蠱毒之術,但比起各種卷軸書籍傳說中能使一夕之間使萬千軍馬潰敗的記載,簡直就是尺冰寸鐵。
以至于如今蒲氏國戰敗后,竟要送一名公主向尚朝來求和。
坐沒坐相的睿王搖晃著二郎腿,眼神中是無限向往:“我聽說送來的嫆夏公主在蒲氏國內是十分出名的美人,也不像那些養蛇蟲鼠蟻的蒲氏國人,嫆夏公主身周圍繞的是可治病救人的蝴蝶。”
“這樣稀奇有趣的人。”睿王顯然未把嫆夏公主放在眼里,咂摸著繼續道:“她逗留春城便想來見上一見。”
睿王這話說得極沒規矩,雖說如今尚朝比起前朝要開化許多,而蒲氏國更是女子為尊的國家,但他口中那位嫆夏公主即便是戰敗來和親,也是要獻給當今皇帝他的父皇的,按著輩分還能算是他的長輩,他說得卻像是什么新奇玩意一般隨意便要見上一見。
蘇恨顯然不是很想聽他說這些話,然而三當家還在屋內握著筆桿子畫著八寨子的地形圖,這農戶就這么大,兩人面對著面坐在不大的院子里,便是不想聽也不能割下這人的舌頭。
睿王也毫無自覺,只繼續對目前唯一能聽他說話的人嘆息道:“誰知道來了春城,那個混蛋知府百般阻撓,我一氣之下,讓盛二帶著我夜襲四方館才知道嫆夏公主竟然失蹤了。”
“當時只覺得真是可惜,沒見著絕色的公主,誰知道后來我發現公主還在春城,而且就在八方酒樓,和八方酒樓的老板不清不楚。”睿王突然冷笑:“她是戰敗來和親的,那便是我父皇的女人,竟然也敢和其他男子私奔,本王如何能放過這對狗男女?”
蘇恨這也才知道為何睿王也會留在春城。
睿王這時也道:“若不是蘇兄你碰巧來了春城被我撞見,嚇得我落荒而逃忘了這回事,我這會必然已讓魏統領出兵將人抓回來了。”
蘇恨皺眉:“不要叫我蘇兄。”
說罷神情嫌惡,又道:“惡心。”
睿王露出微微錯愕的目光,他醒來這一會蘇恨一直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雖然出了劍但除了一道十分有分寸只劃破皮的口子外,連和他那個叫紅袖的小少年一起罵他混蛋王爺都沒有,也坐在對面聽他一個人念叨,以至于睿王都快忘了蘇恨是個對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若睿王手中有把扇子,此時必然尷尬地遮住臉了,只是手邊什么也沒有,甚至盛二不在他連杯茶水也沒得喝,只能摸了摸鼻尖,看向了其他方向閉嘴不說話了。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紅袖發出一聲嗤笑,饒是睿王的臉皮一向厚得無法無天,此刻也覺得坐如針氈,站起身原地轉了兩圈。
蘇恨只覺得耳根終于清凈,不用再聽嫌惡之人說那些不知禮數的妄言。
然而這清凈并未持續多久,似乎原地轉了兩圈便將那些尷尬從身周甩了個干凈,睿王又坐了下來,對蘇恨說道:“我雖然不愛管閑事,但這個公主給我父皇戴綠帽子我可受不了,蘇、”睿王頓了一下,試探地改口:“蘇公子?”
終究是剛被當著面說惡心,睿王安撫自己能屈能伸,暫時不能招惹蘇恨,兩人之間隔著深仇大恨的,等回頭找著機會逃走,哪怕在背后說上百八十遍蘇兄,蘇恨也管不著他了。
見蘇公子這個稱呼沒再惹著蘇恨,睿王便繼續說道:“反正你也答應了這里的村長要去蕩平八寨子,到時候我和你一起,讓我順便把那個公主給揪回來。”
蘇恨的確還記掛著這件事,只是帶著睿王……他看向睿王的目光滿是嫌棄。
眼看著比之前的嫌惡好上一些,好歹只是嫌棄自己不會武功,連忙拍著胸腹保證:“我不拖你后腿,到時候我讓盛二跟著我。”
蘇恨:“不帶魏統領?”
睿王被他一噎,想起剛才自己親口說的要魏統領帶兵抓回嫆夏公主,干干笑了兩聲,腦子轉得倒也很快,借口張嘴就來:“你現在沒了那一把大胡子,把魏統領叫來不就認出你了。”
蘇恨摸了摸自己的下頜,不得不承認,睿王雖然是臨時找的借口卻有幾分道理,不論他從官兵手里逃離多么簡單,但也是個麻煩。
“只要不傷天害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
睿王還想說什么,大屋的門終于打開,當前出來的就是甩著手的三當家:“老子多少年沒握過筆了,要不是有錢拿。”一抬頭看見院子里兩位盯著自己,也不管給錢的那個,先朝蘇恨打了個招呼:“少俠。”
蘇恨對山匪沒有好感,況且他之前已答應這村里的村長要為他們除去八寨子匪患,此時三當家朝他拱手,他也沒有回答,反而朝跟在三當家身后出來的盛二問道:“都問好了?”
盛二不解,看向自家主子。
睿王只詫異了一瞬,便反應過來,朝蘇恨看了一眼,抿了抿唇,目光愈發深沉。
三當家只覺得一股寒意沒來由地竄上心頭,也不等蘇恨回他,訕訕笑了兩聲:“那,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無事了。”睿王忽而一笑,半垂眼瞼:“蘇公子,您隨意。”
那股不安愈發濃重,三當家拼著內傷運氣內力,兩步便跨過整個院子到了院門口,忽而睜大雙眼,迎面一根尖端閃爍銀光的利箭朝他眉頭直直射來,箭頭并非尚朝常見的倒三角形,而是兩條蛇糾纏在一起,箭尖便是蛇信。
“夏青!”
三當家認識這箭,這樣的箭頭只有他剛剛背叛了的八寨子大當家夏青才用!
他此時正在空中,上下皆無可借力的地方,避無可避,不得不伸手握住了來勢洶洶的利箭,利箭被他牢牢握住,前沖勢頭才漸漸減緩。
縱然手上劇痛,然而箭勢減緩,三當家臉上剛露出放松的笑容,突然瞳孔猛然放大,血絲瞬間布滿眼瞳。
三當家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一把暗而無光的劍穿過他的心口,劍從他的身體穿過,寒冷從劍的位置快速侵透他的身體,而帶走他生命的這把劍上卻一絲他的血也沒有沾上,三當家想要回頭,想要質問睿王。
然而他的頭也轉不動了,一根同樣的箭矢破開了他手中的箭,直直地穿過了他的喉嚨,這一下終于帶出了燦爛的血花。
三當家的喉嚨發出詭異的漏風的呼吸聲,手中握住的箭已被擊成了碎片,連帶他的右手也碎裂開落在地上。
他最后的嗚咽不知是在向夏青控訴,還是向睿王質問,或許都想,但是都不可能再問出口。
穿過喉嚨的箭尖就在蘇恨眼前,那兩條糾纏的蛇突然分開,兩條蛇嘴一張,從中飛出一條詭異的雙頭蛇,蛇信嘶嘶,朝著蘇恨的脖子上咬去。
蘇恨抽出了自己的劍,他的劍上沒有一絲血液,但他的身上卻不可避免的被因那支穿破喉嚨的箭濺上了血。
他的劍剎那間便將雙頭蛇分成兩瓣,分成兩瓣的雙頭蛇在空中痛苦地扭曲了起來,失去力量掉在了地上,跌在了三當家的身上,倏忽竟齊齊鉆進了尸體之中。
直到此時,蘇恨一直沒有回頭。
若是他回頭便能看見端坐在他身后的睿王看著三當家失去支撐倒下的尸體時眼中沒有半點的動容,也沒有一個紈绔子弟見了死人時該有的驚嚇,他只是很平靜地呼出一口氣。
那是一種平靜到令人生寒的眼神。
就像是這個人在他眼里早已是死的,如今不用親自動手,那一具尸體便倒下了。
不過蘇恨沒有看見,蘇恨甚至沒有回頭,連臉頰濺到的血液也沒有擦去,避開了三當家的尸體站在了這家農戶院門之前,看向了并沒有人出現的方向。
紅袖和盛二同時防備起來,盛二將睿王護在身后:“主子,小心,可能是八寨子的人。”
的確是八寨子的人,蘇恨注視的方向走出一名青年,他穿著玄色的衣服,手中拿著弓,背后箭囊中還剩下大約十幾支箭,慢慢地搭箭彎弓,這一次的目標當然不是地上已死絕了的三當家,而是明明站在眼前他卻無端地覺得周身都在受此威脅的蘇恨。
蘇恨同樣劍指來人:“你是誰?”
青年看向蘇恨,目光并不凝聚,更像是越過了蘇恨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一聲詭異的長嘯從他嗓子中發出。
在蘇恨的背后,三當家又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