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驛使發,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
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洮?
------------------《子夜四時歌:冬歌》,李白
行行復行行,一路算是有驚無險的走下來,半個月后終于到了云城。
云城是一個靠山臨海的城,風景名勝也頗多。下雨的時候,聯綿不斷的山被包圍在白云里,是此城名字的由來。
一行七人--不算上暗處保護的暗衛,下腳在云城客棧。
云城客棧,其實是彎月教在此的一個分壇。
每到一城,總有彎月教的分壇,就連只有二百戶人的小村子也有。對于彎月教的龐大勢力,這半月下來,赫連瑾算是了解到了。
教主老爹將彎月教的根基打得很好,將來少主大哥要一統江湖,相信不會太難。
客棧的掌柜--也是壇主將他們安排在客棧后面的院子里,聽說準備很久了,就是為了迎接偉大教主的圣駕。
環境清幽,小橋流水,形態各異的假山假石,蔓藤纏著小涼亭,滿地開滿了迎節的菊花。
雖然小了點,但比得上大戶人家的院子了。
休息了一個早上,總算將在馬車顛成千百段的骨頭接回去的赫連瑾生龍活虎的走出客棧。
美麗的云城,她來了。
當然沒有帶人了,本來明漾要跟,可是她硬是不肯。
[叫你去教訓那個花弄影,結果沒有,小小的事情都辦不好。]斜眼看著冷汗猛流的某帥哥,她涼涼的說:[哦,是左護法身份高貴吧,不屑為我辦事呢。]
[小五。]明漾擦著汗,平生第一次覺得心虛。
[我還怎敢勞煩左護法保護呢?]她淡淡繼續說著:[這街,我自己去逛就行了。]
[小五...]明漾望著那個紫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后。
一陣秋風吹過,樹上飄下一片殘葉。
九月的云城彌漫在一遍紅霧之中,觸目所及的樹木都紅了葉子。
一邊看一邊走,赫連瑾那兒看看這兒摸摸。這云城跟鄴城比起來小了些,但同樣的繁榮熱鬧。
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她卻望著那紅色的丸子出了神。
記得第一次吃冰糖葫蘆,是赫連廷從外面帶回來,只因她說過,自己從來沒有吃過,想試一下。
只是一句無心的話,他就不辭十幾里的路,特地下峰去給她買回來。
此時,前面傳來一陣馬蹄聲音。
[讓開,讓開。]
一輛馬車高速駛過街道,車夫大聲吆喝著,行人紛紛走避。
但見一個紫衣孩童站在路中望著手中的冰糖葫蘆出了神,躲到一旁的行人見了,紛紛為她擔心。
[讓開,讓開。]車夫一邊揮著鞭子一邊吆喝著。
馬蹄聲與車夫的吆喝聲讓赫連瑾回過神來,這時馬車已經在三米外。
她被嚇到了,站在原地不會動,也完全忘了自己會武功這回事。
見有人站在路中,車夫用力拉韁繩一邊大聲喊著:[走開,想找死是不是。]
可是奔騰中的馬兒不容易停下來,眼見著就要撞上孩童,旁人都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
就在此時,一條白色的人影閃出,將少年抱在懷里就立刻射開。
一陣馬嘶聲響起,馬車終于停下,就在少女剛剛站的地方。
行人見人被救都松了口氣,這孩子還真有天神保佑啊。
[你沒事吧?]
頭頂響起一句略帶擔憂的問候,赫連瑾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救了,沒有被馬踩成肉醬。
此時,她有些怕了。
生死,她剛剛經歷過,就在那一線之間。
她抬頭望去,一張溫文的俊臉映入眼簾。一身白衣,手里拿了把紙扇,嗯,很書生的人。
[我沒事。]心,因為受了驚而猛烈的跳著,她故作冷靜的說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此刻已成了馬蹄下的亡魂。這恩,我銘記五內。]
就見男子露出一個笑容,[小兄弟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大恩不言謝,這人情小弟記住了。]她拱了拱手,發現冰糖葫蘆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掉了。
[在下歷辰浪,你呢?]男子看著她,覺得這個小孩頗為有趣。一般孩子在這種情況下,都是哇哇大哭了,而她卻鎮靜依舊。
[赤瑾。]她扭頭望向那馬車。
歷辰浪隨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那車夫下車向他們走來。
赫連瑾迎過去,心里生氣啊。如果不是歷辰浪出現得及時,自己早就再投胎一次了。
[人沒事呢。]中年車夫看著她。
[我沒事,你就該開心。]她露出一個冷笑,[不然,定要你陪葬。]
車夫一怔,被她眼里那抹殘忍嚇到。
跟在她身后的歷辰浪聽了微微皺起了劍眉,這個孩子的話居然如此的殘酷。
[小兄弟好大的口氣。]馬車內傳出一把女子低柔的嗓音。
抬頭望去,就見一個女子鉆出馬車,火紅色的衣裙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又是一個美女,特別是那雙秋波頻閃的桃花眼,即使不用拋媚眼,已能讓人迷惑。
[沒你囂張。]赫連瑾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冷冷的說。
美女--燕觀海看了看她,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歷辰浪,目光再次落在這個紫衣孩童身上,櫻桃小嘴勾出一個讓陽光也為之失色的微笑。
[小兄弟,別以為有四大武林世家的歷大公子撐腰,你就可以狐假虎威了。]
歷辰浪,赫連瑾轉頭看了他一眼。嗯,的確是個好靠山。
她微微皺著柳眉,這個女人真的很可惡,[鬧市之中,居然還讓馬車奔走,沒撞到人是大家好命。馬車差點撞上我,算我倒霉。你態度不好,是你犯賤。]
這種罵人的說法,歷辰浪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個紫衣孩童,真是有趣。
[你...]就見燕觀海一臉迷糊,很顯然的沒聽懂。
[小姐,她在罵你啦。]車夫小小聲的提醒。
[什么?]燕觀海立刻瞪視著那個紫衣孩童。
[真笨,]赫連瑾很明顯對她表示自己的鄙視,[這還要人家提才知道。]
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歷辰浪很好教養的努力忍著沒笑出來,可見他那聳動著的肩膀,就知道他忍得很痛苦。
[這位大哥,忍著會傷身體的。]赫連瑾好笑提醒他。
歷辰浪點點頭,可還是沒有笑出來。朝笑美女,那實在太失禮了。
[你居然說我笨!]見眾人都在笑自己,燕觀海惱羞成怒的瞪著那個小孩。
赫連瑾冷笑著攤了攤手,[你自己也承認了哦。]果然啊,人笨是沒藥醫的啊。
從來沒有人敢這么跟她燕觀海說話,這個小孩真的不要命了,[你...]指著她的手指抖得像秋風中的枯葉一樣,就見那張美麗的俏臉閃過各種顏色。
[我什么?]赫連瑾冷冷的望著她。
深呼吸一口氣,燕觀海努力壓著怒氣,冷聲說:[是你站在路上在先。]
扯了扯嘴角,赫連瑾以手指順著垂落在胸前的發,[你不該讓馬車奔騰在鬧市之中。差點撞上人,還縱容下人先聲說我沒事。你身為主人,不道歉也罷了,現在還說我站在路上也錯了。]
似是而非的說法聽得燕觀海一愣一愣的,完全說不出話來。
歷辰浪以一種全新的目光看著她,這個小孩絕對不能小看呀。
愣了很久,燕觀海才反應過來,瞇著眼危險的看著她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女人被自己罵傻了嗎?赫連瑾斜眼看著她,懶懶的說:[我管你是誰,也沒興趣知道你是誰。]
燕觀海冷冷一笑,纖手順著胸前的青絲,神情有些傲然的說:[我是醫門之主,燕觀海。]
醫門,赫連瑾卻微微皺起柳眉。
[原來是燕門主,失敬了。]一旁的歷辰浪對她拱了拱手。
燕觀海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望向赫連瑾時,那笑容消失,換上殘酷的笑。[怎么不說話?怕了嗎?]
赫連瑾冷哼一聲,[所謂醫者父母心,原來醫門之人也不把人命看在眼里。和你說話,簡直是辱沒了少爺我的人格。]說罷,帥氣的掉頭就走。
這話,歷辰浪看著那挺得老直的背影,真是深得他心啊。
[想走?]燕觀海跳下了馬車,[沒那么容易。]就見她雙手一翻,數道冷光從袖里射出。
心下一沉,歷辰浪對那個紫色的背影喊:[小兄弟,小心。]
就見赫連瑾頭也不回的自腰間拔出白玉笛,看似很簡單的揮了幾下,那些冷光都被擋下,落在地上。
燕觀海心里微微感到驚訝,放眼整個武林不超過三個人可以擋得了自己的〈滅月梅花針〉,可這個不足十歲的孩童卻輕易的擋住。
歷辰浪呼出一口氣,心里也為赫連瑾能擋住〈滅月梅花針〉而感到驚異。
是巧合還是?
緩緩轉身,赫連瑾望著那個紅衣女子,那雙大眼里閃著殘忍的光芒。
她自認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手的小媳婦人物,反正少主大哥顛覆中原武林是遲早的事,就從醫門開始吧。
[醫門的〈滅月梅花針〉的確名不虛傳,]那本《武林秘史》她可沒有白看哦,望著那個絕色美女輕蔑的說:[只是對我來說,還差了那么一點點。]
連武功的名字都相克,看來這醫門定會是彎月教的敵人。
她如此囂張,歷辰浪望著那個孩子,不是藝高而人膽大就是白癡。
他,相信是前者。
望著通體晶瑩的白玉笛,他看了看那張帶著笑的小臉,這小子怕也是出身不差吧,那笛子可是價值連城呢。
[是嗎?]聞言,燕觀海沉下一張俏臉,[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們醫門的功夫吧。]這個小鬼居然小看醫門,她要讓她為自己說過的話而后悔。
輕輕的揮著白玉笛,雙目盯視那個蠢蠢欲動的女子,赫連瑾的嘴角掛著一個淡淡的微笑。
心情有些期待,這是她第一次跟彎月教以外的人動手呢。
紅色的身影劃過天空,殘留著淡淡的紅痕,就見那紅色的影子向著那紫衣孩童射去。
看著那向自己射來的影子,赫連瑾勾起一個淡得幾不可見的笑,但那雙明眸里沒有一絲笑意。
就見她微微閃身,白玉笛輕點下去,將燕觀海劈來的掌刀點開。
習武也九年了,而這七年來,她在武學上就更加用心了。平時跟赫連廷對打,總是輸了一招半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冷面大哥故意放的水;現在這個燕觀海正好讓她看看自己的武功去到那個程度。
看見有人打架了,原來看熱鬧的行人都跑了,免得城門失火泱及池魚啊。
見赫連瑾原來也懂武功,歷辰浪吃驚得微微張大了嘴巴,何以一開始自己沒有察覺這個少年身懷武功呢?
掌刀被劈開,燕觀海再來一個回旋踢;赫連瑾足尖輕輕點地,跳起躲過這一腳,同時手中的白玉笛向那踢來的腿點去。
燕觀海心下一驚,這小鬼的武功深不可測。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修為,將來就更加不可限量。
歷辰浪在一旁看得心驚不已,赫連瑾似乎處處被制,可卻又沒處于下風。其實他也看出了她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但缺少了實戰經驗。
即使武功比燕觀海略勝一疇,但因為缺少實戰經驗,眼看著那只修長的手直取自己的咽喉,赫連瑾心里有些驚。
就在此時,一個灰色的人影插入二人之間,沒有出鞘的劍硬是砍開那只纖手。
[尚雋。]看到這個陌生的背影,赫連瑾松了一口氣。
手腕被砍到,雖然沒事但已讓燕觀海吃痛得整個人往后退了一丈,她知道來人手下留情了,不然自己這只手是廢定了。
見赫連瑾危機解除,歷辰浪也吐出一口氣。
一個黑衣男子緩緩走近那個紫衣少年,那張俊美得一塌糊涂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但那雙眼眸卻帶著淡淡的擔憂。
感覺有人接近,赫連瑾猛地轉過頭,看到來人時驚訝得叫了出來:[大哥!]
尚雋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回頭防備的望著那個捂著手腕的女子。
看到一身黑衣的赫連廷,歷辰浪心里一驚,這個男子是什么時候到達的?自己居然沒有察覺到,可見他的武功深不可測。
當燕觀海看到赫連廷時,桃花眼里閃過一抹驚艷,跟著浮現上愛慕的目光。
好個俊美男子,黝黑的膚色襯出他的陽剛,入鬢的劍眉下那狹長的眼眸沉寂如大海,挺直如山岳的鼻子下是抿成直線的薄唇。這五官的線條,就好比刀刻出來的那般冷硬。
渾身散發出冷然的氣息,她癡迷的望著那個走向赫連瑾的男子,邪魅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沒事吧?]赫連廷問著小妹,那冷如秋晨露珠的聲音帶了一絲自己沒有察覺到的關心。
赫連瑾搖了搖頭,看了看站在自己前面的尚雋,奇怪的問:[你們怎么在這兒?]
[沒事就好。]在確定她完好無事之后,赫連廷這才轉頭望向那個一直呆呆望著自己的女子。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赫連瑾見到一個花癡,不禁搖了搖頭。美女看帥哥看到呆掉,那模樣也是叫人頗為倒胃口的。
醫門的門主嗎?
一抹冷光閃過那雙冰涼的眸子,隨即恢復平靜,他淡然開口:[老五,我們回去了。]說罷轉身離去,不再看燕觀海一眼。
[哦。]赫連瑾對歷辰浪拱拱手算是道別,就邁開步子跟上兄長。
尚雋淡淡的看了燕觀海,轉身也跟上。
[大哥,你還沒答我,]赫連瑾堅持自己要知道的答案,[你和尚雋怎會出現得如此及時?]
[剛好路過。]赫連廷淡淡說了句。
跟在后面的尚雋聽了,眨了眨眼。嗯,可以這么說啦。
[噢。]赫連瑾覺得有些失望。
失望?
自己為什么覺得失望呢?
她搖了搖頭,笑自己又多想了。
望著那三人的背影,燕觀海有些被打擊到。活到十七歲,平生第一次被人忽視得如此徹底。
那男人,她望著那個黑色的背影,居然只看了自己一眼,絲毫不把自己的美貌看到眼里。可是,他越是無視自己的存在,她就越是被他吸引。
望著那三個漸行漸遠的背影,歷辰浪露出一個深思的表情。只怕這三人,出身都不簡單呵。
望了望燕觀海,他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此時,一個粉衣女子向他走來。
女子有一張別有味道的俏臉,不像中原女子也不像塞外女子,就像兩者的混合,卻自有一番迷人的魅力。
[歷大哥。]
見到這個女子--連芯,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怎么跑來了?]
連芯走到他身邊,[人家在觀云亭等你很久了,卻還不見你來,擔心你發生什么事,所以就來找你了。]
聽罷,他滿心歡喜,低柔的說:[要你擔心了。]
連芯輕輕搖了搖頭,滿眼的離愁,[見你安好,我也就放心了。過幾天,我就要回家了,所以想多陪陪你。]
[芯兒,不如我隨你回家向你父母提親吧。]他拉起她的手走入人群中。
聞言,連芯臉色微變,但隨即恢復正常,[歷大哥,你我才認識三個月,提親一事,早了一些。]
聽了,他也沒再堅持,只說:[那就再過些日子吧。只是你回家以后,我們要怎么再見面呢?]
[歷大哥放心,我回去跟家父交待一下,很快就會來云城見你。]連芯輕聲說。
他握了握她的手,[那我就在此地等你。]
[嗯。]她應了一聲,棕色的眼眸閃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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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問題,容許我繼續賣關子,嘿嘿...
這章是序幕,彎月教正式對中原武林發出戰帖的前序
下一章,小五大顯神威,大家請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