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第54節兩個戰場(5)
事實上,早在從薩拉戈薩趕赴赫魯納的途中,參謀部曾向德賽旅長勸言,不要參與到赫魯納的攻堅戰中。唯有封鎖與圍困赫魯納至少半年以上,逐步切斷外部兵源與后勤給養,坐等城內出現大面積饑荒與各類疫情發生,才是拿下那座堅固要塞的最佳途徑。
歷史上,赫魯納也是在被法軍圍困近半年,當守軍陷入彈盡糧絕,城內赤痢與敗血病流行后,1809年12月才最終陷落。10月間,法軍統帥由奧熱羅元帥擔當,替代攻城乏力的圣西爾將軍,后者因抗命被皇帝趕回自家莊園里休養。
至于那位韋迪埃將軍,早在9月中旬,見勢不妙,故意同圣西爾將軍大吵一架,上書給馬德里總參謀部后,自己率部遠走西班牙的中南部戰區。
德賽自然接納了參謀部的正確主張,趕赴赫魯納后,就想著出工不出力。恰逢拉納元帥在奧地利戰場重傷不醒,作為教子的德賽將軍自然借勢一歪,留下參謀長拉斯蒂中校去應付,自己跑到山村的小教堂里避難。對外宣稱是為了向上帝祈求,好讓拉納元帥的傷情穩定。
這段時期以來,無論圣西爾將軍如何催促混成旅加入戰場,替代德賽將軍參會的拉斯蒂中校總顧左右而言他,當匯報給德賽時,后者裝聾作啞,一門心思只想在夢里和上帝聊天。接到德賽將軍的晉升令后,參謀長主動向圣西爾將軍暗示,倘若不能滿足德賽旅的某些正當請求,德賽將軍將會主動轉移戰場,比如,選擇到巴塞羅那附近駐扎。
“的確如此,作為真正的將軍,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如果有必須,您可以向馬德里的總參謀長閣下提出申訴,拒絕戰區司令官,圣西爾將軍的一些錯誤命令,并要求獨立作戰。”拉斯蒂中校如是說道。
這是西班牙戰場上的奇怪現象。除了拿破侖自己統帥外,他手下的元帥將領們相互之間,關系并不融洽,或許是皇帝有意識放縱的結果。當一個將軍授命,指揮另外一個平級的將軍時,如果前者不是從戰績、資歷、學識,兵力等方面壓倒后者的話,至少應該提供足夠的金錢與后勤,否則,別想讓與你平級的將軍聽從調遣。
拿破侖時代的將軍軍銜中,僅有準將與少將之分,至于中將、上將之說大都屬于無稽之談(海軍例外),元帥也不是軍銜,僅僅是一類榮耀。當德賽晉升為少將時,就意味著他可以獨立領軍作戰。換句話說,德賽也有資格不聽取與自己平級的圣西爾將軍的調令。
德賽旅的人事任命權,歸于巴黎陸軍部或馬德里總參謀長,以及兩者背后的皇帝。德賽是準將時,圣西爾還可以有指揮權,以命令口吻要求德賽旅火速增援;兩者軍階相同后,即便圣西爾職務比德賽高,也僅有指導權,如果想讓后者聽話,唯有利益共享,拿出些好處。
拉斯蒂中校的此番前來,是表示圣西爾將軍妥協了。后者同意支付給德賽旅3個月的后勤給養,以及100萬里亞爾的辛勞費,攻擊赫魯納的任務改為封鎖外圍。向東,防止英國艦隊的襲擾,向北,圍剿當地的山民游擊隊。另外,一切戰利品交由德賽旅自行處理。
6月12日,德賽旅的軍營從赫魯納南郊,移師到城市東北面,弗朗科里河的下游一帶,距離西地中海不足5公里,毗鄰羅薩斯灣。他們的作戰任務,是防御地中海的英國人,清剿附近的游擊隊。
德賽旅部設置在弗朗科里河沖積平原上的一處丘陵,這里有一座能容納上千人大村子,但如今卻空無一人,村民或逃亡于北部山林,或遷入別村。站在高地向前眺望,是蔚藍的地中海,左邊是靜靜流淌的弗朗科里河,右面是面積不大的盆地,連接數公里外的赫魯納城;側后兩翼是圣芭芭拉山脈與弗朗科里河。
旅部兩公里外,第一步兵團已靠近弗朗科里河入海口一帶駐防,主要防備海上英國人登陸,幸好弗朗科里河水深不夠,不用擔心英國艦隊的威脅;旅部身后,是愛爾蘭人為主體的第二步兵團,依靠圣芭芭拉山與弗朗科里河,切斷山區游擊隊與赫魯納的交通線;騎兵團位于旅部右翼的盆地,負責快速支援兩個步兵團與旅部。
身處敵國山區,負責信息收集是一件費力不好聽的差事。來自加泰羅尼亞戰區參謀部的情報官,無法給與德賽旅足夠的信息,山區的叛匪數量,武器裝備,首領是誰,性格嗜好,統統一概不知。德賽派出憲兵隊去詢問附近村民,他們會裝聾作啞,無論法語還是西班牙語,只會加泰羅尼亞的他們表示都不懂。更有甚者,會指引小隊法國人落入游擊隊的伏擊圈。
三天之后,德賽拋棄了溫文爾雅的文明做法。一番思量后,他借鑒了美軍在越戰時期臭名昭著的“戰略村”計劃,要求參謀們擬定一個“安全村”規劃,在山區農村推行綏靖政策,將活動猖獗的叛匪與各處村民徹底隔離,有效控制雙方的供應物資來往。
按照德賽的想法,將在三個團駐地附近,方圓10公里的范圍里,打造至少30個安全村,每村定員2000到3000人不等(相當于一個袖珍小鎮的規模)。安全村四周搭建警戒瞭望塔,并用木柵欄、石墻,以及充滿竹釘和陷阱的壕溝包圍起來。安全村日常事務由各村維持會負責,各團在安全村內派駐小股軍隊,憲兵負責出入身份審查,逮捕嫌疑份子。德賽旅轄區的各團范圍40公里范圍內,所有村民都要被強行遷徙到安全村。
安全村內施行宵禁,憲兵隊為每一名村民打造身份木牌。該身份牌是由一系列密碼數字與字母組成的,上面詳細記載了該村民的年紀性別,特征相貌,以及所從職業等信息。每一位走出安全村的村民都要嚴格登記,回村時也要遭遇憲兵查驗,比對身份牌是否符合本人。
德賽最后補充道:“安全村外,30公里范圍內,屬于空白區,不得有任何村落出現,各團必須派遣巡邏隊做定期清理,搜查逃亡村民,圍剿過境叛匪,切斷任何非法交易企圖;30公里范圍之外,屬于危險區,連隊以下,不得越境追擊敵軍。”
德賽解釋完安全村的構想,便讓參謀們各抒己見時,發現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之前,大家還對這位年輕將軍,停留于表面上的尊敬,內心卻不以為然,總認為德賽是憑借父蔭,加上一點運氣,才有今日的成就。如今看來,“惡魔德賽”的稱號的確名副其實,參謀們表示心服口服,連連贊頌將軍遠見卓識,圍剿叛軍指日可待。
對于眾人滔滔不絕的仰慕之情,德賽不是圣人,心中洋洋自得之余,也保持幾分清醒,他知道,所謂的安全村,有效保質期,只有兩到三年左右,時間一長,根本難以維系。不過也所謂了,等到攻下赫魯納,他就要回歸法國,哪管以后的西班牙洪水滔天。
參謀部依據德賽的設想,很快將“安全村計劃”的詳細行動方案擬定出來,在獲得德賽將軍簽署后,成為有效軍令。隨后召集的團營級軍官會議上,“安全村計劃”被詳細部署到各團、各營的作戰任務中。從6月16日開始,到30日結束,務必15天之內完成,德賽將軍授權全體官兵使用包括武力在內一切手段,嚴格的遵照執行該計劃。
會議結束后,剛從巴塞羅那城返回的卡爾斯中校告訴德賽將軍,他們明察暗訪,搜遍大半個城市,最終找到那名叫做莫妮卡.阿科蕾達的男爵夫人,但不能將她帶來德賽旅的營地。因為男爵夫人恰好十月懷胎,預備臨產,卡爾斯中校只能將一隊憲兵留在男爵夫人家附近監視,自己回來復命。
“為何不問我,為何要派你尋找那位男爵夫人?”德賽拉著準備離開的憲兵營主官。
卡爾斯干癟瘦削的臉上擠出笑容,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密函,遞給德賽,轉身離開。
“莫妮卡.阿科蕾達.博赫林,女,今年32歲,巴塞羅那人,已故博赫林男爵的遺孀,博赫林男爵病故后,改名為莫妮卡.阿科蕾達……阿科蕾達喜好舞會與沙龍,近年來與一名叫做何塞.帕斯賽爾的前西班牙上尉軍官,交往密切,其腹中嬰兒,也是她與帕斯賽爾上尉的結合……帕斯賽爾上尉,目前擔當阿爾瓦雷斯.德卡斯特羅將軍的副官,后者便是赫魯納要塞的最高指揮官。”
德賽折起這份密函,在燭火中點燃,燒盡。
歷史上,這位莫妮卡.阿科蕾達男爵夫人,成功勸說自己的情人,何塞.帕斯賽爾上尉,趁德卡斯特羅將軍患病在床之際,私自打開赫魯納要塞的大門,率部向法軍投降。
如今,還不是動用棋子的時候。畢竟,赫魯納要塞要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刻,那位年輕英俊的何塞.帕斯賽爾上尉,或許還想充當加泰羅尼亞人民的英雄,不一定聽從情人的投降勸告。所以,先等等,等到時機成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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