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聽晚因為腿受傷走路不便,劉姨發(fā)現(xiàn)了之后,立刻就跟她爸說了。她爸當(dāng)天一個視頻電話就懟了過來,跟機(jī)關(guān)炮似的一連串說話攻擊。</br> “鹿聽晚小朋友,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年紀(jì)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什么事都不告訴你爹了?”</br> “你這腿受傷是多么嚴(yán)重的事情,怎么也不跟爸爸說一聲?萬一以后留下病根了呢,這該怎么辦?”</br> “還有,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撞的我寶貝女兒,抓住沒有?我非要讓他知道什么是世界無情,阿晚別怕,爸給你撐腰。”</br> 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擦傷,她爸說得她像是斷腿了。</br> 鹿聽晚失笑,“我可愛的爸爸,這就是個擦傷,沒斷腿沒骨折,是劉姨夸張了。”</br> “你少騙我了。”鹿父哼了一聲,“你每次都是自己撐著,就算是真腿斷了,我看你也不告訴我。阿晚,你這孩子,就是太讓人心疼了。”</br> 鹿聽晚有點(diǎn)走神,她想起來那天他也是這么說的。</br> 不過區(qū)別可能是,她爸說的是她,言璟說的是貓。</br> “阿晚,你想什么呢?”鹿父忍不住感慨,“爸爸就你這么一個女兒,你別老是什么都不跟爸爸說。你媽和狗蛋走了之后,我——”</br> “爸爸。”鹿聽晚打斷他的話,“我腿不疼的。”</br> 鹿父沉默了一段時間。</br> 他以前的阿晚,會在聽到狗蛋的時候,笑嘻嘻地反駁——</br> “爸爸,人家是叫Lucky,不是狗蛋!!!”</br> “狗蛋多好,你看它多開心。”</br> ……</br> 鹿父最后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阿晚啊……走了的,終究是不會再回來了。”</br> 無論是她的媽媽,還是Lucky。</br> 都不會。</br> /</br> 這幾天晚上,鹿聽晚都在做夢。</br> 內(nèi)容很碎,像是強(qiáng)硬拼湊起來的。</br> 她夢見她爸媽離婚的場面,夢見媽媽車禍離世后的場面,夢見那段渾渾噩噩的人生。</br> 那會剛上初中,小姑娘家還知道喊疼。</br>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蹲在大馬路上,哭得毫無形象,眼淚怎么都止不住。</br> 蔣怡文帶著那群小姐妹,對著她哭的身影放肆大笑,“鹿聽晚,你沒有媽媽了,你好可憐。”</br> “她可能也沒有爸爸,開家長會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她的爸爸,她每次都是一個人。”</br> “他們都說鹿聽晚是沒有爸媽。所以才拼命讀書,不然以后就不能出人頭地了。”</br> 見鹿聽晚沒有反應(yīng),她們反倒越說越來勁,上前推了鹿聽晚一把。</br> “喂,你是不是啞巴?說話啊!”</br> ……</br> 大概是從那時候,鹿聽晚開始學(xué)會了打架,開始慢慢偏離好學(xué)生的隊伍。</br> 不受管教,不羈難馴。</br> 她墜入谷底,也渾身是刺。</br> Lucky是流浪狗小型犬,它毛發(fā)凌亂,黑一塊白一塊的,走路的時候有一只腿明顯跟不上。</br> 最開始認(rèn)識的時候,一人一狗都不太友好,都帶著傷,對彼此的防備狀態(tài)拉到最滿。</br> 每次對視的時候,兩方都像是帶著狐假虎威的狠勁,總有下一秒對方就會沖過來的錯覺。</br> 他們保持著距離,中間仿佛像是隔著一道銀河似的。</br> 后來每到午休時間,鹿聽晚就會在后門遇見它,給它帶些吃的和水。她還偷偷給它找了個窩。</br> 時間長了之后,那道銀河的距離在慢慢縮短,從五米再到一米,再到伸手可及。</br> 鹿聽晚開始會絮絮叨叨的和它說話,再給它帶些吃的和水。</br> 小聽晚固執(zhí)地問著,“Lucky你說,為什么,他們都不要我們了。”</br> Lucky像是沒聽懂,只是在一旁輕輕搖著尾巴,無聲地陪伴著她。</br> Lucky可能也聽懂過她說話,也有知道她想要做什么的時候。</br> 每當(dāng)她叛逆逃課,剛走到校門口便能清晰地聽見一聲犬吠,它直直地看著她,仿佛是在威脅:她不回去上課,它就要動口咬人。</br> 每當(dāng)她賭氣把所有的畫作扔在角落里,聲音砸得巨響。</br> 可沒過多久,Lucky把叼著她的畫,重新放在她面前,無聲地安撫著她的情緒。</br> 直至后來回想起這些細(xì)碎的片段。鹿聽晚才發(fā)現(xiàn),在那段叛逆的小歲月里。</br> Lucky一直在用它的溫柔,帶著她走。</br> 她足夠幸運(yùn),遇見一盞明燈,未曾真正墜入過谷底。</br> /</br> 睡夢驚醒。</br> 鹿聽晚茫然地睜開了眼睛。</br> 新的第一天,自動窗簾被打開,山海遙遙相對,室內(nèi)照進(jìn)了一地陽光。</br> 她熟練地將頭發(fā)扎起來,露出一張白凈的小臉,晃動間,她看見,左手手腕側(cè)的Lucky在對著她笑。</br> “早上好。”她說。</br> 鹿聽晚被鹿父強(qiáng)制關(guān)在家里,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養(yǎng)傷,也不用去學(xué)校上課。</br> 她百無聊賴地轉(zhuǎn)著筆,看一眼題目,然后轉(zhuǎn)頭看著落地窗外的海景,開始飛快的心算。</br> 想喝個奶茶。</br> 就是有點(diǎn)難,在家的時候劉姨充分發(fā)揮了長輩的特點(diǎn),只要一遇到她喝奶茶,就能斷斷續(xù)續(xù)念叨上一天。</br> “奶茶那個東西沒有營養(yǎng)噠。”</br> “那個都是用奶粉沖泡噠對身體不好。”</br> “阿晚你看見我發(fā)給你那個微信文章沒,那個女孩子就是喝奶茶喝成兩百斤的,哎呦作孽呦。”</br> 鹿聽晚連著被洗腦,后來學(xué)會了不要喝奶茶——在劉姨面前。</br> 劉姨換好衣服,“小晚啊,晚上的飯我給你準(zhǔn)備好了,你在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如果不喜歡熱,就打電話讓管家送吃的上來,千萬不要偷偷喝奶茶了,對身體不好。”</br> 鹿聽晚筆尖頓了一下,按照這個發(fā)展,劉姨就會去醫(yī)院照顧她女兒了。</br> “好的,我知道啦。”</br> 劉姨笑了一下,“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事就給劉姨打電話。”</br> “好。”鹿聽晚點(diǎn)頭。</br> 鹿聽晚在試卷上寫了個答案,激動地豎起耳朵等著劉姨出去的關(guān)門聲。</br> 輕輕落鎖的聲音,居然有一天能這么好聽。</br> 鹿聽晚想在內(nèi)心來一個大膽的咆哮,她拿起手機(jī),熟練地打開外賣的APP,正準(zhǔn)備搜索常喝的那家奶茶店。</br> 門鈴響起的聲音,“叮咚——”</br> 鹿聽晚一個激靈就把手機(jī)鎖屏了,動作飛快地把手機(jī)扔在沙發(fā)上,還是藏得好好的那種。</br> 咳。</br> 她不是慫。</br> 她這是識時務(wù)。</br> 鹿聽晚以為劉姨沒帶鑰匙,直接按下自動鎖,把門打開了,“什么忘帶了?”</br> 她緊張兮兮地看著從玄關(guān)處進(jìn)來的人,地面上映著一道頎長的身影,少年白色的T恤顯眼,桃花眸里帶著笑。</br> “忘帶你了。”</br> “……”</br> 鹿聽晚松了一口氣,“怎么是你。”</br> 言璟嘖了一聲,“這是不歡迎啊?”</br> “沒有。”語氣平淡,就差寫著快出去幾個字。</br> 言璟氣笑了,他現(xiàn)在這個脾氣倒是越來越好了。</br> “小沒良心的。”</br> 鹿聽晚眼前晃過一陣粉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包裝,她眼前倏地一亮,連忙伸出雙手抱著奶茶,“誒!你怎么知道帶這個過來。”</br> “猜的。”言璟低笑,“怎么,還歡迎嗎?”</br> “超歡迎你。”鹿聽晚拆開吸管的包裝,歡喜道。</br> 言璟低笑。</br> 他有時候是真的覺得,只要一杯奶茶這小奶貓就會被人騙回家。</br> 言璟低頭看了眼她腿上的傷口,差不多已經(jīng)結(jié)痂了,還算恢復(fù)得不錯。</br> 少女身上的睡衣是寬松款的,因為抱著奶茶,手腕處的袖子往下滑,那個可愛的狗狗紋身又露了出來。</br> 為什么要紋這個。</br> “紋身,為什么?”</br> 鹿聽晚唔了一聲,輕笑道:“言同學(xué),想知道別人的秘密,是需要用自己的秘密來換的。”</br> 言璟勾了勾唇,“這么想了解我啊?”</br> “……”</br> 這人轉(zhuǎn)話題的功夫,千回百轉(zhuǎn),防不勝防。她都怕他下一句又是“你看你暗戀我被我抓到了吧”。</br> “看在你這么喜歡我的份上。”言璟,“問吧。”</br> “……”</br> 鹿聽晚其實也就是那么一說,她對人的好奇心有限,沒有什么想知道的。</br> “算了,看在你給我?guī)滩璧姆萆稀!?lt;/br> “初中吧,家里出了點(diǎn)事。”鹿聽晚選著重點(diǎn),“那段時間比較難,流言蜚語,被排擠膈應(yīng)。我也比較野,打架就成了常事。”</br> “打架嘛,總有會吃虧的時候。Lucky,就是我手腕上紋的這個小可愛。它偶然救了我一次,我就把它帶回家了。”</br> “它算是我那段時間,最親近的朋友和家人。后來,Lucky因為生病——”</br> 鹿聽晚頓了一下,像是暫停住的畫面,那一瞬間話卡在喉嚨里,怎么都說不出來。</br> 她垂下眸,低頭喝著奶茶。</br> 再后面一系列的事情……說出來還真是難。</br> 言璟沒有去聊她沒說完的話,伸手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發(fā)頂,動作很輕,像是在哄著她,連著說出來的話都帶著點(diǎn)溫柔。</br> “他們欺負(fù)你嗎?”</br> “算是吧。”鹿聽晚說。</br> “他們怎么這么討厭啊。”言璟輕聲道。</br> 鹿聽晚身上攏著的情緒淡了點(diǎn),彎唇笑道:“你這小霸王說人家壞話,不太好吧。”</br> “嗯。”言璟滿不在意,“你這小奶貓,怎么能受欺負(fù)。”</br> 鹿聽晚耳尖后知后覺地泛紅,才反應(yīng)過來,他現(xiàn)在這個姿態(tài)動作。</br> 跟在小樹林?jǐn)]貓的時候——是一!毛!一!樣!的!</br> 她不能當(dāng)個人嗎!</br> 非要當(dāng)貓!!!</br> 鹿聽晚拍開他的手,極為嚴(yán)肅,“你還是狗呢。”</br> 言璟悠悠地笑,慢條斯理道:“成啊,那你要當(dāng)我的貓。”</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