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br> 鹿聽晚蹙著眉,貿然半夜喝酒,還吹了一晚上的涼風,連鎖反應很快就上來了。</br> 即便不睜眼,腦海里也像迎來了一場海嘯,晃得她天旋地轉的。</br> “嗡——”枕頭邊的手機一直傳來震動。</br> “好吵。”鹿聽晚有些不耐煩地睜開了眼。</br> 黑白灰的極簡調北歐式設計,處處都透露著簡約大氣,屋里面還漫著淡淡的木質調香薰味。</br> 這個臥室房間設計,顯然不是在她自己的家里。</br> 她揉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覺涌上來的頭暈,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昨夜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涌過來,細碎不明的。</br> 酒、言璟、暈倒……</br> 啊。</br> 在言璟房間里。</br> 大概是昨晚不知道怎么安排她,言璟就把她帶回家里了。</br> 鹿聽晚頭暈得厲害,一時間實在是處理不了這么多的事情,她拿出枕頭底下還在響個不停的手機。</br> 上面的字像是在打轉,鹿聽晚手一個不穩,差一點手機就直接往臉中央砸下來。</br> 好在她躲得快些,手機砸在耳側邊的空地,沒傷到她。</br> 聽著手機掉落到床上的聲音,要真砸在臉上,可能會砸成個A4紙的平面。</br>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毀容危機,直接讓她整個人清醒了過來。</br> 鹿聽晚迷糊勁過去了,身上的蓋著的薄被還留著少年身上的味道,干凈清新的木質調香。</br> 她從床上坐起來開始看手機信息,大部分的信息都是謝書云發過來的,帖子里夾雜著語音。</br> 鹿聽晚點開語音。</br> 謝書云:“小晚,你今天怎么沒來上課?你都不知道你錯過了多少消息!我跟你說,大佬居然真的報名了WERC的比賽。”</br> “你看見我給你發的那個帖子了嗎?因為他參賽這事兒,帖子又被人扒出來了。原來到他初中的時候,就是機器人比賽的冠軍保送進六中的,省代表選手啊,前程一片光明呀……但是他后來居然退!賽!了!”</br> “一個冠軍種子選手,居然在比賽現場退賽了,我的天,你能想象到這個場面嗎!那可是言璟啊,怎么可能會甘愿退賽!?”</br> 退——賽?</br> 鹿聽晚皺著眉,點開謝書云發來的帖子,第一張圖是言璟拿著冠軍獎杯照片。</br> 聚光燈統一地籠在少年頎長的身影上,下頜線清晰明朗,眉宇是擋不住的鋒芒和銳利,唇邊懶散地帶著笑。</br> 全然的張揚和恣意。</br> 鹿聽晚能看得懂,他眸光里寫滿了熱愛。</br> 正如謝書云說的一樣,有圖有根據地上傳了他退賽的場面。</br> 里面的回復大多都是惋惜和聲討。</br> 大概是在說他白拿了省選手這個位置,居然剛剛在比賽中途退賽。</br> 能代表省參加比賽,離WERC總決賽只有一步之遙,哪怕是在總決賽上拿不到名次,參加過總決賽,這一份履歷也足以在高考自招的時候,使許多高校矚目。</br> 言璟自愿退賽,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等同于親手斷送自己的前程。</br> 鹿聽晚喃喃自語:“怎么會退賽……”</br> 退賽這件事遠沒有那么簡單,導師同學的失望指責,競爭對手的嘲諷,亦或者是無關人員的謾罵,就像是這個被炒到幾千樓高的帖子一樣。</br> 他天生傲骨,怎么會甘愿做出這事。</br> 鹿聽晚長嘆一口氣,煩躁得無法言說。</br> 謝書云的語音還在繼續,“退賽對他來說是個過不去的坎吧,不然他也不會從來沒有提過機器人這件事?!?lt;/br> “不過他現在又愿意重新參加比賽了,天啊,這也太有勇氣了吧,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得到,到時候賽場上那些輿論……”</br> 鹿聽晚關掉了謝書云沒說完的話,深呼吸,昨夜零散的記憶開始浮現在眼前。</br> 他說,要贏給她看,</br> 他說,要做她的勇氣,構建她的信仰。</br> 他經歷的過往,不見得比她輕松半分。他卻是真的在告訴她,該如何往前走。</br> 他像是親手在展示她畫那幅板報的意境——</br> 位于深淵低谷,也未放棄的少年勇氣。</br> 歷盡千帆,仍以少年熱血無畏奔波上路的狂妄。</br> /</br> 鹿聽晚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個什么樣的狀態,可能是醉酒之后的糊涂,也有可能是被言璟喚起了什么。</br> 就現在這個時間點,她真的、真的——非常想見他。</br> 她抬手撫上心口的位置。</br> 心跳得很快,就像是那晚在教室里。</br> 他給她聽到的那樣。</br> 蠢蠢欲動,情不自禁。</br> 手機的震動聲繼續,像是心有靈犀似的。</br> 言璟的電話。</br> 鹿聽晚手上的動作頓住,昨夜的片段又開始翻涌而來。</br> 后半程她是真的開始撒酒瘋了,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倒在了他的懷里。</br> 在滿是烏云不見星空的時候,她緊緊抓著言璟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問。</br> “為什么今天沒有星星了?我想看星星?!?lt;/br> 少年溫柔無奈的笑,他輕輕地捧著她的臉,四目相對,眸光里的柔情溢滿,“不是有星星嗎?”</br> 她抬頭:“哪里?”</br> 少年突如其來的靠近,低沉的氣息吹拂過臉側,有些癢,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br> 耳邊傳來少年沉啞的笑,隨后像是有什么柔軟的觸感落在了她的眼睛上。</br> 很溫柔的觸碰。</br> “在你眼睛里啊,很漂亮的星星?!?lt;/br> “唔?”鹿聽晚睜開眼睛,沒上當,“言璟,你是不是偷偷親我了?!?lt;/br> “……”</br> 言璟失笑,輕輕揉了一下她的頭發,“不知道你這個小醉鬼明天起來,能不能記得這事兒?!?lt;/br> 鹿聽晚:“如果我記得呢?”</br> “占你便宜,我對你負責。”</br> “如果我不記得呢?”</br> “啊。”言璟懶散地笑,痞壞難掩,“不記得,那就是你占我便宜,你偷親我,你對我負責?!?lt;/br> “……”</br> 鹿聽晚氣鼓鼓地看他,“你好狗哦?!?lt;/br> ……</br> 是真的狗。</br> 鹿聽晚紅著耳尖,一下有些激動,本來想接電話,一不小心就按了鎖屏鍵,把電話掛掉了。</br> 她剛掛掉電話沒幾秒鐘,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br> 畢竟是在別人家里,正主又不在,她怕有什么急事,壓下那股煩躁的感覺,慌慌張張地從床上起來開門。</br> 門剛被打開,言璟吊兒郎當的依靠著門邊,桃花眸似笑非笑,像是來興師問罪的。</br> “怎么還掛我電話?”</br> “……”</br> 鹿聽晚垂下眸,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是不小心按到了。”</br> 言璟笑了一下,也不知是相信了沒有。</br> 鹿聽晚:“你不是去上課了嗎?”</br> “午休?!毖原Z走進室內,少年人高腿長,即便是寬松的搭配也能看出優越的腰線比。</br> 鹿聽晚想到帖子,輕聲地聞問著:“你真決定,參加WERC了嗎?”</br> “嗯,報名了?!毖原Z在衣帽間拿衣服。</br> 鹿聽晚咬著唇,“真的沒關系嗎?”</br> 輿論,像是汪洋深沉不見底的海,傾覆或是臨岸,誰也說不清。</br> “能有什么關系。”少年的聲音散懶,不見放在心上的樣子。</br> 鹿聽晚皺著眉,還想說些什么。</br> 言璟衣帽間拿了套寬松的衛衣運動裝,遞給她,“先穿這個?!?lt;/br> 鹿聽晚目光定在他手上的衣服上,和他身上款式差不多。兩件衛衣是同一個淺灰色系的,她穿著的話,一定會像是情侶裝。</br> 言璟勾唇,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衣服而已,別害羞啊?!?lt;/br> “……”鹿聽晚接過他的衣服,“才沒有。”</br> 現在昨晚醉酒過后的衣服沒有換,身上藏著的酒味讓她覺得難受。</br> 言璟俯身靠近,氣音撩過耳廓,像是在嗅著什么氣味,“還有酒味,小奶貓快變成小醉貓了。”</br> “乖乖去洗澡,哥哥去給你做飯?!?lt;/br> “……”</br> 鹿聽晚是真不清楚,為什么能有人像他這樣這么騷里騷氣的,偏偏她還每次都會被撩撥到。</br> 心跳一下一下的敲擊著,聲音像紛亂的鼓點,她甚至有些擔心他能聽到這個聲音。</br> 鹿聽晚抱著那堆衣服,她沒動。</br> 言璟以為她難受,輕聲哄她,“等下喝點醒酒湯?”</br> 鹿聽晚不知道能安慰他些什么,至少在參加WERC這件事上,她什么都做不了。</br> “言璟?!?lt;/br> “嗯?”</br> 少女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角,手自然而然地環過他勁瘦的腰身,躲進他的懷里,像是還輕輕蹭了兩下。</br> 言璟沒料到她有這個反應,眼前斷案地出現了空白,身子像是僵硬在原地,小奶貓處處都是軟的,他甚至不敢亂動。</br> 他嗓音半啞,“怎么忽然撒嬌啊?!?lt;/br> 鹿聽晚悶著聲,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么,就是想抱他。</br> “熏你一下……”</br> 說完她便飛快地松開手,逃一樣地躲進了浴室里,留下還沒反應過來的言璟獨自發愣。</br> 等過了幾秒,少年低沉的笑聲響起,低喃一句,“她這算不算,真占我便宜了啊?!?lt;/br> /</br> 鹿聽晚洗漱向來是磨蹭的,半天才拿著毛巾懶懶地擦著頭發出來,很隨意,也不管是不是還在滴水,就打算把毛巾放下。</br> 言璟:“怎么不吹頭發?”</br> “好麻煩?!甭孤犕磬洁熘鴾惖剿磉?,不太在意頭發這事兒,“等下就干了,沒關系的?!?lt;/br> “跟水里出來的一樣,這是沒關系嗎?”言璟嘖了一聲,接過她手上的毛巾,重新蓋在她頭上。</br> 這一下她眼前就看不見東西了,白茫茫的一片,身子還被他強迫性的推著走。</br> “言璟,你干嘛呀?”</br> “伺候你?!?lt;/br> “……”</br> 言璟從柜子里拿出吹風機,風筒里傳出嗡嗡的躁動聲。</br> 鏡子里,少年斂著眸的樣子認真,骨節分明的指尖勾著她的黑發,他手上動作有些生疏,也放得慢,怕弄痛她似的,一下一下得極有耐心。</br> 鹿聽晚看笑了,按照他現在這個速度,最起碼得吹到下午吧。</br> 時間輕緩流逝,生性桀驁的少年,卻是沒看出半點不耐煩。</br> 不可否認地是,他對她真的很好。</br> “言璟,你喜歡我什么?”鹿聽晚輕聲問,“讀書好,家世好,還是長得漂亮?”</br> 言璟動作一頓,她第一次主動和他提起這個話題。</br> 他等了幾秒鐘,才把手中的吹風機關掉。</br> 他笑:“你對自我認知還挺準確。”</br> “還好吧?!?lt;/br> 鹿聽晚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著袖子,他的衣服對她來說過于寬大,穿起來也挺好玩的。</br> 言璟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把吹風機放在一旁,直接握住她甩在半空中的手。</br> 他半蹲下.身,垂著眉眼,伸手幫她折著袖子。</br> “喜歡需要什么理由?!?lt;/br> “唔,需要的吧?!甭孤犕碚f,“我可能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有很多毛病,脾氣不好,太嬌,膽小,偏執,不會和人溝通……”</br> 她不一定就是他想象中的那個喜歡,就像是學神的這個人設——</br> 打架、紋身、逃課,這些她都做過。</br> 她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的歲月靜好。</br> 言璟氣笑了,語氣危險,“阿晚,夠了?!?lt;/br> “是事實?!甭孤犕頁u頭,“就算你不喜歡聽,這也是真實的我?!?lt;/br> 言璟握住她的手腕,被她氣笑了,“你現在為了拒絕我,都已經開始這么說自己了?”</br> “不是。”鹿聽晚看著他,其實手腕被他捏得有些疼,但她沒動,“不是為了拒絕你?!?lt;/br> “?”言璟沒懂。</br> “有些事情,我想在一開始就說清楚?!甭孤犕砗苷J真。</br> “我沒有那么討人喜歡,和我談戀愛也很無趣?!?lt;/br> 言璟皺了眉,“阿晚?!?lt;/br> 鹿聽晚看著他的眼睛,“言璟,我在聊我們要不要在一起的事情?!?lt;/br> 言璟喉結微動,嗓子里的聲音半啞,“嗯?”</br> 鹿聽晚耳朵有些紅,青澀而直白地說:“言璟,我會對你心動,我會貪戀你的溫柔?!?lt;/br> 她低著頭,勇氣也是真的不夠用。</br> 很多話,只有一次機會能說出來。</br> 她不是什么特別完美的人,也遠遠沒有他們話里傳得那么完美。她想要得到什么,想要做些什么,每一步都是靠著自己日夜朝夕的奔跑。</br> 而大多數人,也只是喜歡著她那層虛浮著的形象,她一點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也這樣。</br> 今天把這層虛偽的設子脫下,她只是覺得——</br> 能遇上一個真正喜歡,真正對你好的人,很難。</br> 即便是他不會喜歡在那層表面之下的她,也想試著回應一次。</br> 周圍靜了幾秒,一秒一秒的時間像是被反復地拉長。</br> 鹿聽晚看著擺在桌案角落上,一動也不動的沙漏。她甚至產生了種錯覺,時間像是暫停了。</br> 言璟低笑了聲,沉啞的,即便如此都像是若有若無地撩著人。</br> “阿晚。”</br> “……嗯?”</br> 幾乎就在她抬頭的那一秒,少年指尖穿過她柔軟的發梢,扣在她的腦后,以一種絕對的進攻姿態將人護進懷里,“怎么這么傻啊?!?lt;/br> 鹿聽晚完全沒想到他這個突然的動作,額間靠近他的胸膛,熱度滾燙。</br> 像是為了印證她之前所說的,心跳開始作亂。</br> 她有些不開心。</br> 第一次聊這個話題,結果被說傻。</br> 鹿聽晚聲音有些小,“你先放開,聊清楚再抱……”</br> “還要怎么清楚。”言璟舔唇輕笑,聲線里皆是痞氣,“說我感動了,說我喜歡你,說我聽你這句話,開心得像是個傻逼嗎?!?lt;/br> “……”</br> 哪有人這么說自己的。</br> 鹿聽晚哽住,“你……能好好說嗎。”</br> “能啊?!?lt;/br> 言璟懶懶地拖長尾音,胸膛隨著說話的聲音,跟著起伏震動傳入她的耳膜。</br> “阿晚,我不是有耐心的人,也不會再這么耐心的對待誰。”</br> “那些溫柔,也只因為那個人是你,而已?!?lt;/br> 他一貫如此強勢,簡單直接,肆無忌憚地開始撩撥她。</br> 鹿聽晚從耳后紅到脖頸,輕合著眼眸,剛才的告白算是她做出最大膽的決定了。</br> 言璟撫著她柔軟的發,試圖用這簡單的語言,表達他想說和說不出的那些,一字一頓地:</br> “阿晚?!?lt;/br> “我這輩子,你是信仰?!?,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