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站在甲板上,整艘船都是空(dàng)(dàng)的,沒有船長,也沒有大副,更沒有其他船員,至于旅客也僅有方凡一人。這艘船并不大,但作為專門航行于中海市與涉水村之間的航線來說,確是有點浪費了。
據水手說從中海市到達涉水村只需要幾個小時的航程,如果順風的話會更快一些。此時他所坐的這艘船名為萬江號,從前是船廠公司老總的個人用船。時常會在上面見一些重要的客人或是搞一些秘密的派對。方凡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他最想知道的是這艘船為什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而且為什么會沒有人過問這樣一艘在海上來回航行的孤船。
方凡拿出煙盒,里面的煙不怎多了。他走到水手(shēn)邊,說道。
“來一根嗎?”
水手看了看方凡手中的煙,擺擺手,說道。
“早就戒了。”
方凡收回煙,自己點了一根,說道。
“聊了不少了,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水手把著船舵,目視前方,說道。
“問吧。”
“萬江號經歷過什么?”
“當然是經歷一艘船該經歷的。”
“別賣關子了,你知道我在問什么。”
水手笑了笑,說道。
“所有人都在問著和你一樣的問題,但當他們得到答案之后卻很難面對,并把我看做了怪物。”
“那你不妨和我說一說。”
水手打量了方凡一遍,說道。
“你相信鬼嗎?”
“之前不信,后來信了。”
“莫非你見過它們?”
“有過幾次吧。”
水手沉吟片刻之后,說起了他的故事。
“這艘萬江號隸屬于永興船廠,老板名叫趙永興。他原來以打漁為生,后來和幾個人合伙干起了跑船,再后來手里有點錢了,加上和銀行搞了些貸款,這才干起了船廠。
那個時代正是鼓動對外開放,加強外貿經濟的時候,所以船廠的生意如(rì)中天。趙永興雖然是個商人,但他骨子里卻有著冒險家的血,從小生活在大海上,吃喝都仰仗著大海,但令他煩惱的卻是對大海的一無所知。
有一天他突然冒出了航海冒險的念頭,但很快就被周圍的人否決了。一是因為他的地位,船廠上下都指著他,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船廠就危險了。二是因為這件事本(shēn)就具有著極其不穩定因素,其實說白了還是關乎趙永興的安危。
趙永興只好作罷。雖然行動擱淺了,但那顆種子卻一直在他心中茁壯成長。當他退休的時候,他將船廠一切的大事小(qíng)都交給接班人去管理。而他向船廠索要的只有一件東西,就是這艘萬江號。船廠自主建造的第一艘船。全長15米,寬5米,上下兩層,上面是駕駛區,下面則是休息區,載重量約幾十人左右。”
當水手介紹這艘船的時候,方凡注意到他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神(qíng),似乎在介紹自己的船一樣。方凡打斷著,問道。
“那你是怎么認識趙永興的呢?”
“算是一種巧合吧。那年我剛刑滿釋放無處可去,但我不想再走上老路,于是就在報紙上尋找招工啟事,看到了當時萬江號在招納水手,于是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就去了。趙永興并不在意我的過去,反而覺得我這樣的浪子回頭十分難能可貴,于是我在這艘船上一直待到現在。”
“那你們究竟發生了什么呢?”
水手指了指霧中若隱若現的碼頭,說道。
“涉水村就在那里,剩下的故事等你從涉水村回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方凡看了看即將出現的碼頭,然后對水手說道。
“那我們一言為定,兩天后你要在這里等我。”
“一言為定。”
船頭輕輕撞上了碼頭邊上的輪胎,方凡翻(shēn)跳了下來,他回頭看向水手,又說道。
“一言為定。”
水手笑了笑,調轉船頭離開了。
上了碼頭之后霧就小了不少,穿過碼頭是一片沙灘,方凡看了看手表。此時正是下午一點多,烈(rì)當頭,雖然有些海風,但風中還是夾雜著不怎么友善的(rè)浪。
空(dàng)(dàng)的海灘沒有一點生氣,遠處的大石就像是擱淺的海豹。浪花一點一點帶走大石(shēn)邊的泥沙,它更多樣子也曝露在陽光之下。海灘旁邊就是一條柏油馬路,方凡倒是有些驚奇,在這樣一個閉塞的海島村上居然還有柏油馬路。他坐在路邊將鞋里沙子倒倒干凈,然后又將被汗浸濕的外(tào)脫下來塞進了背包。
方凡沿著柏油路向前走,不時的回頭張望,一輛路過的車都沒有,只有不算涼快的樹蔭罩在頭頂。這時從他(shēn)后傳來一陣鈴鐺聲,方凡回頭看見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騎著一輛自行車向他的方向駛了過來。沒一會自行車停在方凡(shēn)邊,那個姑娘說道。
“外鄉人?”
方凡點點頭。姑娘從車筐里拿出一瓶水遞給方凡,說道。
“喝吧。從這里到村里還要走很長一段路,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給你騎著車把我帶回去。”
方凡心中大喜,就算是蹬自行車也比走著強啊。他用力點點頭,說道。
“沒問題,交給我。”
說罷,他示意姑娘坐到后面的座位上,然后自己坐在前面。騎上自行車之后,風也跟著流動起來。風壓著剛剛他臉上汗的痕跡,格外涼爽。姑娘輕輕環抱著方凡的腰,他感覺莫名的緊張。為了緩解尷尬,他說道。
“剛剛你給我的水好甜啊。”
速度將方凡的聲音藏進風里。方凡見姑娘沒說話,然后又大聲說了一遍。姑娘依舊默不作聲,方凡有些覺得是不是自己表現的有些太自來熟了,于是他也不再說話。
姑娘雖然不說話,但她白皙的手臂時而摟著方凡的腰,時而出現在陽光下幫方凡指明去路。往往當旅途結束的時候,也是希望與失望真正碰撞的時候。姑娘拍了拍方凡的后背,示意他停下。方凡停在路邊,問道。
“到了嗎?”
姑娘扶著帶著花的草帽從后座上跳下來,嘴角微微上揚著說道。
“到了,但我不能和你一起進村,你最好20分鐘以后再進去。”
“為什么啊?”
“這是村里的規矩。不許本村人和外村人有來往。”
“既然這樣的話那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如果在村子里有機會遇見你的話,也好打個招呼。”
姑娘,笑了笑說道。
“未免有些太生硬了吧。”
方凡一愣,姑娘接著說道。
“我叫蘇爽。”
說罷,蘇爽騎著自行車如同蒲公英般在風中飄散而去,當方凡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蘇爽的背影了。方凡口中反復念叨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雖然對蘇爽的樣貌沒什么印象,但這個名字的確正試圖在他心中喚醒某些塵封已久的記憶。
涉水村看山去并沒有他們說的那樣(yīn)森恐怖,走過拱形的村大門,就是一個十分開闊的廣場,中間矗立著一尊雕塑看這樣子像是村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廣場后面是兩條岔路,每條岔路兩邊都是整整齊齊的磚瓦房,看樣子涉水村的經濟水平不在上等也在中上等的程度。
在廣場背面和岔路交匯的地方有一間小超市,這里承包了整個涉水村平時的(rì)常用品,門口三輪電動車的座椅被烈(rì)曬的滾燙。方凡頓時覺得有些口渴,他掀開塑料珠串成的門簾走了進去。一進屋他就聞到了刺鼻的醬油和醋的味道。
“老板,給我來瓶冰鎮礦泉水。”
“現在沒有冰鎮的,晚上才有。”
“為什么現在沒有?”
老板用下巴指了指墻上的開關,說道。
“現在還不到供電的時間。”
方凡沒明白什么意思,接著問道。
“您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階段供電的嗎?”
老板點點頭,說道。
“早上六點到十二點供電,下午四點到凌晨12點供電。”
“為什么會這樣啊?”
“小伙子你知道海底隧道嗎?”
方凡一下想起來了之前楊悅在海底修建的隧道,他小聲說道。
“知道,怎么了?”
“我們這里的電都是從中海市那邊傳送過來的,依靠海底隧道每天都可以很正常的用電,主要就是靠著海底隧道里的電纜傳輸。可自從海底隧道停運之后,中海市的供電壓力增大,為了安全著想還是將供電時間改動了一下。”
聞聽此言,方凡心中竟有一絲慚愧,雖然這件事是楊悅的錯,但現在造成涉水村村民用電不便的過錯的確是在于方凡他們。不僅如此,當初有不少人都死于那場事故中。楊悅固然有錯,但方凡為了正義也無可厚非,究竟誰對誰錯就要看他們分別所代表著那個階層的利益了。方凡,接著說道。
“那給我瓶常溫的好了。”
老板從貨架上拿下礦泉水遞給方凡,問道。
“你是外地來的吧?”
“是,您怎么知道的?”
“這個村一共就那么多人,差不多所有人都來我這里買過東西,我早就都記住了,而且你的口音也在你一張嘴的時候就出賣了你。”
方凡笑了笑,說道。
“厲害,厲害。那你見過這個人嗎?”
方凡說著將那個綽號名叫貓頭鷹的照片拿了出來,老板看了看說道。
“你找他干什么?”
“打聽些事。”
“沒什么,我們是朋友,閑聊幾句。”
“據我所知,他的朋友用一只手就可以數的過來,但我可從未見過他把你帶到這里來。”
方凡和善的笑了笑,說道。
“我的確是第一次來。”
突然老板的表(qíng)(yīn)森起來,他的眼中充滿了警惕與敵意,然后一字一頓的說道。
“外來人你騙不了我,你是警察。”
一時間小超市中的氛圍竟有些劍拔弩張,而就在此時方凡突然大笑起來,說道。
“好眼力,我的確是做過警察,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辭職了。”
“你來這里究竟要干什么?”
“我是來找貓頭鷹出貨的。”
聞聽此言,小超市老板的臉色好轉了不少,但警惕(xìng)卻依然沒有降低。看樣子貓頭鷹不僅在這里,而且他他還知道貓頭鷹是干什么的。老板眼珠一轉,說道。
“你等等。”
說罷,老板向后面走去。正當方凡遲疑要不要離開的時候,這件小超市四周的窗戶和大門突然落下了卷簾窗,他此時就像是被困在罐頭里的沙丁魚。
片刻之后,黑暗的小超市中亮起了燈,然后出現了一個(yīn)陽怪氣的聲音。
“聽說你在找我?”
“你就是貓頭鷹?”
“沒錯,我就是你要找的貓頭鷹。我知道你是方凡,我也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我掌握了唐莽的交易路線,這就是你想要的吧。那我們不如來做一場游戲,只要你能在這里活下去,我就將交易路線雙手奉上,可好?別急著回答,你有十秒鐘考慮。”
話音剛落,方凡立即回答道。
“就這么定了。”
“爽快,那就祝你好運了。”
說罷,之前的卷簾門全部打開了,沒一會那個老板也出來了。他雙手背后,(yīn)森森的笑著。方凡問道。
“既然已經約定好了,那我們也就明人不說暗話。”
“你想知道什么?”
“這個村子的秘密。”
超市老板大聲笑了起來,說道。
“有捷徑也不是這么個走法,你只能靠自己才能知道其中的秘密。”
方凡攤攤手,說道。
“那好吧。既然這樣,那最后一個問題。”
“請講。”
“我今晚睡在哪?”
“你從這里出去,向東走200米,有一家旅館,你可以住在那里,不過我提醒你那里已經很久沒有過客人了。”
方凡感覺老板話里有話,于是接著問道。
“怎么?難不成是家黑店?”
老板笑而不語,過了一會拿了張旅館名片遞給方凡,說道。
“找不到就打上面的電話,到時有人會接你。”
“服務還(tǐng)周到的嘛。”
老板突然(jiān)笑起來,說道。
“還有更周到的呢。”
方凡拿起礦泉水走出了超市,炎炎烈(rì)恨不得把人的骨頭都曬黑了。方凡用手遮擋在額頭上,快步向東邊200米外的那家旅館走去。須臾,方凡找到了這家名叫瑰坊的旅館。名字有些怪怪的,聽起來更像是KTV的名字,到門口時方凡停了一下,他注意到門口的自行車很眼熟,不會這么巧吧?
進了旅館就涼快了不少,方凡將背包放在一旁,然后拍響了吧臺上的鈴鐺。沒一會那張熟悉的面孔從簾子后面出現了,方凡喊道。
“蘇爽,真是你啊。”
蘇爽抬頭一看,原來是幾分鐘前見到的那個人。但蘇爽卻顯得有些緊張,一個勁兒的給方凡使眼色。方凡小聲問道。
“怎么了?”
蘇爽突然從吧臺里出來了,出來時還向簾子后面看了一下,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她把方凡拉到門口,說道。
“你不能表現的我們之前就認識知道嗎?”
“為什么啊?”
“別問為什么,我這是為你好。你一定要記住啊,一定啊。”
突然從里面出現一陣咳嗽聲,蘇爽突然全(shēn)一震,方凡看得出她很緊張。蘇爽快步向吧臺走去,這時從簾子后面出現了一位年輕的小伙子,說道。
“小爽,怎么有客人也不接待啊?”
“爸,我這不剛要接待,您就出來了嘛。”
方凡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看上去比蘇爽還要小幾歲,蘇爽居然管這個年輕的小伙子叫爸。蘇爽看著方凡疑惑的神(qíng),使勁給方凡使眼色,方凡當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于是說道。
“我需要個大(chuáng)房,能洗澡最好。”
小伙子當即說道。
“有有有,您跟我來。”
辦理好手續后,方凡跟著那個小伙子上了二樓。蘇爽記住了(shēn)份證上那兩個簡單的字,此時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與緊張。
小伙子帶著方凡來到二樓最里面的房間,房門打開時一陣潮氣,方凡捂著口鼻向后退了一步。小伙子突然上前拉開窗簾,說道。
“好長時間沒住人了,您別見怪,通通風就好了。”
“這里晚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嗎?”
“不知您說的是那種好玩的地方?”
“能喝酒就行。”
“這里不比大城市,沒那些花花綠綠的地方,您要是想喝酒的話樓下就有,要是一個人喝的悶,我倒是可以陪您喝點。”
“好,倒是時候我去找你。”
“沒問題,沒問題。”
“還有個問題,我要是吃飯怎么辦呢?”
小伙子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表說道。
“每晚六點這里會提供飯菜,只不過您需要再補一個伙食費。”
方凡笑笑說道。
“錢不是問題,好吃就行。”
“您放心,有您這句話我一定將我看家的本事拿出來。”
“還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么事,您盡管說。”
“為什么這個時間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啊?”
話音剛落,方凡注意到小伙子聽到這句話后,臉上的表(qíng)明顯閃過一絲不自然,他干咳一下,說道。
“他們大概都在睡覺吧。”
“哦,好的,那我們晚上見,到時你可得陪我好好喝幾杯。”
“一定,一定。”
說罷,小伙子離開了。方凡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顯示沒信號,方凡長嘆一聲將手機扔在(chuáng)上。
比起手機信號,方凡現在更想去洗個澡,脫去上衣的時候方凡皺著眉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他黝黑光亮的前(xiōng)上漸漸浮現出一個紅色的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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