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知沒想到,這一次是喻遲笙先掛斷,電話里只剩忙音。</br> 車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暗得荒涼,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放在一邊,不再理會。</br> 卻有不速之客闖入打破此刻的靜謐,鈴聲急速地響起。</br> 沈靳知的鈴聲是手機的原始設置,常年不換。</br> 是周彥打來的電話。</br> 他語氣有點著急:“沈二,你來了嗎?阿笙妹妹好像來過會所了,沒說什么就走了。”</br> 沈靳知說:“我知道。”</br> 周彥訝異:“沈二你怎么知道的?”</br> 因為就在剛剛,她還在跟他提分手。</br> 沈靳知不想解釋,他出聲,跟前頭的司機說:“不用去了。”</br> 周彥聯系沈靳知的時候,沈靳知剛下飛機。周彥只字不提喻遲笙的名字,只是威逼利誘讓他去生日的那個場。沈靳知卻能從周彥的潛臺詞里聽出其中最重要的字眼——喻遲笙。</br> 周彥難得會做和事佬,想給沈靳知和喻遲笙制造一個和好的機會。</br> 任誰看來,沈靳知都是個挺冷淡的人,不聽人勸。他性子寡淡,不喜不怒,其實最難相處。</br> 他不追求新鮮感,但也不會去挽留。</br> 周彥聽見沈靳知的語氣,猜出幾分:“阿笙妹妹是不是聯系你了?”</br> “你跟她說什么了?”</br> “分手。”</br> 人總要往前看。</br> 如果喻遲笙和他提分手,他也做不出攔著她的事。</br> -</br> 雨越下越大,漸漸模糊喻遲笙的視野。</br> 一開始是她更愛沈靳知,最后也是。</br> 喻遲笙忽地想起,有天夜里沈靳知哄她的話。</br> 那我們永遠不吵架,好不好?</br> 永遠太遠,他們誰也沒做到。</br> 所以她不愿意去怪沈靳知。</br> 可最后他能對她說的只是,喻遲笙,要分手的話就親自來說。</br> 親自。</br> 沈靳知的篤定讓她恍若一下子認清了現實。</br> 自己花了那么長時間愛的男人原來那么薄情,他原來也可以用這樣冰冷的語氣喊她名字。</br> 他似乎不知道這樣有多殘忍,他不給她逃避的權利,要她親自打碎自己的夢。</br> 喻遲笙不想再聯系沈靳知,也不想知道他在哪。但她知道沈靳知總會回百影。</br> 她沒想到,自己第二次來百影是為了和沈靳知分手。</br> 她頂著前臺好奇的目光,說:“我找沈靳知。”</br> 在百影少有人直呼沈靳知的名字,前臺用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往秘書室打了個電話。</br> “有位小姐找沈總...”</br> 前臺話沒說完,電話里的男人突然打斷:“讓她直接上來。”</br> 掛斷后,前臺領她去了總裁辦公室,助理朝她微笑:“現在沈總在忙,請喻小姐再等一會。”</br> 她剛剛聽見的是沈靳知的聲音。</br> 沈靳知明明在,卻讓她等著。</br> 喻遲笙也不惱,點頭微笑,也裝作不知秘書室里八卦的討論。</br> “好漂亮,這是沈總女朋友吧。”</br> “沒聽說過沈總有女朋友啊?”</br> “沈總從不帶女伴出席活動,我還以為沈總沒有女朋友呢。”</br> “不過這回看著不太樂觀,估計是來對沈總死纏爛打,要復合的。”</br> 休息室敞亮,落地窗隱約顯出她的模樣。</br> 她現在的樣子很難不讓別人誤會。</br> 因為丟了侍應生的那把傘,她是淋雨過來的。</br> 頭發濕亂地散著,衣服沒干,因為水的重力垂落,樣子因為狼狽而變得可憐兮兮。</br> 很多時候是她自己不信,她即便去沈靳知的世界一趟,也是無痕無跡。</br> 但她努力過了。</br> 近半刻鐘,助理才微笑請她進去。</br> 沈靳知站在落地窗邊,也不轉身看她。</br> 他只穿了件稍顯單薄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身影被霧氣攏著,比水中月鏡中花的幻影更讓人看不清。</br> 沈靳知不常抽煙,她卻看見他點了支煙,薄薄的火光跳躍,更襯得他清冷卓絕。</br> 外邊是暴雨傾盆,這里卻寂靜。</br> 沒人先開口。</br> 像那天一樣,沉默把他們越隔越遠。她讓沈靳知給她時間,但時間卻不能消解沉默,他們之間終究不再親密無間。她故作輕松,就當作最后一次喊他:“沈靳知。”</br> 沈靳知總愛笑話她的荔城口音,說她連氣急敗壞喊他名字聽起來都像是撒嬌。</br> 她性子別扭,說自己才不喜歡撒嬌。沈靳知卻笑著看她說,阿笙,這就是撒嬌。</br> 他們曾經親密無間,連對方語氣里的細微差別都能察覺。</br> 沈靳知淡淡偏頭,瞥了她一眼。</br> 他把煙碾滅在白色沙盤,頓了幾秒才問:“來分手?”</br> 他視線探過來,分明在觀察她的表情。</br> 也許是自尊心作祟,喻遲笙頭偏向一側,故意沒看他。她不想讓沈靳知看見她難堪的模樣。</br> “真狼狽。”</br> 沈靳知是在說她。可她是因為他才那么狼狽。</br> 他一點都不懂。</br> 喻遲笙不自覺眼眶泛紅,連眼淚都差些掉下來。</br> 沈靳知卻又好心扔給她一條新毛巾。</br> 毛巾的風攜來沈靳知身上淡淡的煙草味。</br> 連分手,沈靳知都可以這樣斯文溫柔。</br> 沈靳知情緒淡漠,就像世間沒什么能讓他波動。</br> 他冷情冷心,她捂不熱。</br> 她問自己,為沈靳知這樣的人值得嗎?</br> 真的值得嗎?</br> 喻遲笙眼前霧氣升騰,她卻只能強顏歡笑。</br> 她忽地想起,她和沈靳知飛去巴黎看畫展的那次。</br> 因為愛畫,沈靳知可以一連幾天都在天上飛。</br> 那次,他破天荒拉她這個菜鳥去巴黎看畫展。</br> 喻遲笙知道沈靳知也不是圖她說出什么獨到的見解,整場畫展下來她也沒說幾句話。后來她才知道那位畫家的畫能拍賣到八位數以上。</br> 策展人親自來接待沈靳知,尊敬地叫他沈先生。策展人是法國人,用英語提問得不太熟練,但喻遲笙能聽懂她在問什么。她和沈靳知看起來太過親近,太讓人好奇他們的關系。</br> 沈靳知操著一口流利的法語介紹她,她沒聽懂,那位策展人卻止不住地看她笑,用不太熟練的英語夸她:“沈先生的眼光很好。”</br> 沈靳知也絲毫不客氣地說:“謝謝。”</br> 那一整場畫展,喻遲笙都很在意沈靳知是怎么介紹她的。</br> 在意到連看畫的時候都心不在焉。</br> 夸人眼光好有很多種意思,更何況是夸沈靳知。</br> 沈靳知看不過去,掐她的腰輕聲警告:“阿笙,你不用心。”</br> 她回神,然后好奇地問沈靳知為什么愛畫。</br> 沈靳知對她說:“因為可以用眼睛去看。”</br> 她面前那副畫的名字叫《存在》,夏季的晨光如火苗般跳躍,只有一大片紅薔薇寂寞地簇擁著,它們的根沒落地,浮在半空。</br> 她用眼睛去看,只能看到讓人悲傷的虛無,而不是存在。</br> 表達的全是虛無的畫卻取名存在。</br> 視覺太有欺騙性,她難得和沈靳知意見相佐:“可這幅畫叫《存在》。”</br> 他指腹壓在她唇上,讓她不要說話。她偏頭去看他,卻沒想到沈靳知會俯身靠過來。</br> 她呼吸間都是他清寒的氣息。</br> 空間昏暗,畫作傾斜角度的燈就格外亮,隱約勾出他清冷的輪廓,薄薄地覆上一層暖色。他們鼻尖對著鼻尖,距離太近太近,她不知道該看哪,只能對上沈靳知那雙眼睛。</br> 他們似乎不用避諱其他人的目光,也一樣堂堂正正。</br> 她突然不太在意沈靳知怎么介紹她了。</br> 不要去說,要用眼睛去看。</br> 有些東西用說太浮浪,只能用眼睛去看。</br> “阿笙看到了什么?”</br> 她看進沈靳知眼底,他好看的眼睛里裝了一個她。</br> 沈靳知看她的眼睛有淡淡的笑意,問她:“阿笙,你不是看到了嗎?”</br> 《存在》的意思是——</br> 你看到的我是存在的。</br> 那我就在你的愛里存在。</br> 如果愛意連眼睛都看不到,那它們就不存在。這回就由她來完成分手最后的儀式。</br> 喻遲笙假借毛巾去抵擋眼前的霧氣,語氣和心一起變硬:“我這樣親自來說分手,現在可以走了嗎?”</br> 沈靳知從不向她要承諾,就像他預知過這個場景。</br> 他神情平靜,語氣寡淡又平和:“喻遲笙,你要知道現在從這里走出去,我們就分手了。”</br> 喻遲笙聽不出沈靳知有幾分在意,也不想再去捕捉他虛無縹緲的愛意。</br> 他給她再多時間和機會,也沒想過去挽留她。</br> 他說過她會有更好的風景,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打算在她身邊停留。</br> 到現在,她才說出那句話:“沈靳知,我后悔了。”</br> 她沒去看沈靳知的神色,只身往外走。</br> 外邊還下著大雨,她身上半干的裙子又被淋濕,但她不在意。</br> 她大步往雨里走,再也不回頭。</br> 受臺風影響,明城整個月都在下雨,綿延的雨貫穿了畢業季。</br> 雨水的喧嘩和低迷的氣氛交雜,畢業季也成了理所當然的分手季。</br> 喻遲笙為數不多的朋友圈也成了重災區。</br> 特別是周微看著一對對情侶在宿舍樓下分手后,連最近在追的劇都在分手。她終于忍不住哀嚎:“為什么分手總在下雨天?”</br> “不是吧,不是吧,連分手都講究氛圍感嗎?”</br> 那時周微問她,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br> 這時候她才突然明白了下雨天的意義。</br> 不是為了烘托什么分手的氣氛,而是為了讓自己不夠決絕的表情不被那人察覺。</br> 就讓她把那滿腔愛意澆滅在雨里。</br> 作者有話要說:給笙笙點一首分手快樂</br> 我們聽小周的話搞事業!</br> 感謝在2021-08-1002:03:07~2021-08-1115:13: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富婆1個;</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