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平靜地說：“想想看，那個攤主也四十多歲了，上有老，下有小，如果讓他停業整頓，一家老小的生活必定會陷入窘境。況且，我在他那里也是第一回遇到這種事，也許他是一時疏忽，經過這一次，他會留意的?！?/p>

“如果他再犯呢？”

“若是再讓我遇到，”朋友沖我一笑，“當然會毫不留情地舉報。”

想起有一回，跟先生去旅游。一位老婦向我們兜售紀念品，我施展殺價功夫，把售價從五元殺到一元，正興高采烈時，先生突然掏出錢包，按照五元一個的價錢買下那紀念品。

當時，我相當惱火，先生卻說：“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冒著嚴寒，到處奔波賺點錢，容易嗎？”

所謂善良，不一定是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凡事多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心存忍讓，不介意自己吃虧，也是一種善良。

愛在右手邊

張麗鈞

一個拐彎朋友，擁有一輛奧迪私家車。一日，他喝得微醺，跟朋友們大講他當天載四個女人時的不同感受——就跟商量好了一樣，她們一律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只是彼此錯開了時間。

先說第一個——上路，她就趕緊囑咐我系好安全帶，她自己自然也認真地系好了安全帶。她始終僵僵地坐著，不住聲兒地提醒我“注意安全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吹角懊嬗袀€白乎乎的東西，立馬沖我大喊：“小心石頭！”等車開到了跟前，才看清了那竟是個被粘在地上的兜滿了風的塑料袋！老天，她坐在我身邊，把滿身的緊張傳染給了我，我都快累死了！但是，我知道，這個人心里有個聲音：“一旦出現了險情，就拿車子的右手邊迎上去吧！”只要能保證我安然無恙，她甘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撲滅一切險情。

再說第二個——她一上車就開始抱怨：“咦？車上什么味兒？運死耗子了吧你！”“剎車又一下踩到底兒了吧？跟你說多少回了，就是記不住，非得叫我當磕頭蟲啊！”“我就奇怪了，你路考咋就蒙混過關了呢？”“你看人家大馮，車開得那叫棒！絕對九段！你老先生呢？一段也不段！”“哎呀！我讓你給折騰得暈車了！停車！快停車！再不停車我可要跳車了??！”……她就這樣一路耍，一路鬧，絕對不給你犯困的機會！這個人，不會拎著耳朵沒完沒了地囑咐我注意安全，一旦出現了不安全因素，她也不會讓我拿車子的右手邊迎上去，她心里有個聲音：“咱倆一起保命，把車廢掉算了！”

再說第三個——她幾乎總忘了系安全帶，還有就是她的話語也從來不系安全帶！呵呵。她對我說著熱辣辣的句子，直聽得我渾身燥熱！我真擔心油箱里的汽油都要被她的話語給點著了！她讓我分心，讓我迷亂。我對她說：“我載著一件危險品！”她聽了哈哈大笑，說：“說得好??！我就是一件危險品！”不管我開得多么快，她從來都不會害怕，也不會制止我。我聽得到她心里有個聲音：“如果出現意外，就讓我倆一道去赴死吧！”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她甚至可以忽略陰陽兩界。

最后說第四個——她一上車，我就幾乎完全喪失對自己的駕駛技術的那份自信。我會神經質地一遍遍檢查車門是否鎖好、她的和我的安全帶是否系好。不管時間多么趕，我都決不會搶道。我變得十分謙恭，對所有的行人和車輛一律彬彬有禮。前方有只小狗跟著主人橫過馬路，不知為什么突然蹲下了，我便耐心地停車等它站起來，絕對舍不得用喇叭去嚇它。我愿意揣想和她出行時遇到一串串童話里的美妙故事。如果可能，我愿意用一萬次的粉身碎骨換得她的毫發無損、笑靨如花。

你猜著了嗎？第一個是喊我“仔仔”的人，第二個是喊我“冤家”的人，第三個是喊我“寶貝”的人，第四個是喊我“爹地”的人。

茶道即人道

流沙

拜訪一位老者，老者泡茶給我喝，這茶有種淡淡的蘭花香，飲之十分醇香可口，不料老者卻說：“呀，真對不住，我取錯茶葉了?！崩^而，他從另外一只茶罐中取出茶葉，又泡了滿滿一杯。我不知何故。老者說：“你方才飲的是去年的舊茶，現在的才是新茶?！?/p>

我問：“如何辨別？”

老者說：“只需看茶葉的形狀而已，在水中像茶樹上一樣生長的必是新茶，而一旦浸入水中，雜亂無章的就是舊茶?！?/p>

老人說：“茶葉其實也是有靈性的，就像一個人，不管遭遇了什么，總是保持著性格，輕易不會改變。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就會慢慢失去自己的品性，最后只是成為一種茶，它唯一的用途就是解渴了?！?/p>

老人的話讓我第一次知道茶葉也是有茶性的。而據我所知，茶葉在高溫的水中的形態與茶葉的制作水平有著很大的關系。老人聽罷，呵呵地笑，說：“我說茶葉就是一個人，每個人出生時都是平等的，但經過歲月的打磨之后，就成了形形色色的人。”

茶道即人道。炒制好茶需要在溫鍋中慢慢揉炒，長達數個小時，茶味才會慢慢集聚。而若要炒制粗茶，那就簡單了，把鍋加熱，半個小時足矣，但這樣的茶滿是焦火之味，飲之索然無味。

這個世界上的人，品性為什么高低不同，有時候不是因為你的自身問題，而是看在生活的這口鍋里，你的靈魂被揉炒了多少回。

世界上誰最懂你

劉丹

最近，一個朋友講述了他對六歲兒子的擔憂：“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孩子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晚睡覺前，總要親自檢查家里所有的門窗是否關好了。即使是很熱的天氣，也是如此。開始我不讓他關，他就發脾氣，我只好順著他。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就擔心了。我讓他睡覺，我去替他檢查，他就是不肯。我以前有個同事，就是強迫癥，非常痛苦。我怕他長大也變成強迫癥。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想想一個大男人，被孩子用這么簡單的方法折騰得不得安寧，我心里偷著樂，暗暗佩服這個孩子的本領?？墒菢窔w樂，朋友還是要做的。想了一下，我問他：“每個孩子所做的這些特別的事情，都具有特別的意義。你好好想一想，你的兒子這樣做，對你有什么意義？”

“對我有什么意義？”他顯然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他認真地想著：“他小時候，因為很多事情我不放心，就花了很多時間照顧他。比如買奶粉和奶瓶，我會親自去大的超市挑選，衛生質量沒有保障不行啊。擔心他營養跟不上，我親自訂菜譜，買菜買肉也是我親力親為。每次他們母子出去玩，我都一定在場。我相信自己已經做得很細心周到了，難道還有什么我沒有照顧到的嗎？”

“聽你這么說，我覺得，你的兒子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懂你的人了?！?/p>

他瞪大了眼睛，說：“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他哪里懂我？”

“他好像讀懂了你的心。你所做的所有事情，都顯示出了你對這個世界的不信任，充滿了不安全感。你的兒子不僅體察到你的心思，還盡其所能地為你做了最重要的事情——每天臨睡的時候親自檢查，確保門窗緊閉，好讓你夜夜無憂。”

這個大男人，愣了半天，眼圈有些微微發紅，聲音也有點兒哽咽，說：“那我該怎么辦呢？”

“你不必阻攔他做這件事情。每天晚上，當他做完后，你記得對他說謝謝，謝謝他為你做的一切?！?/p>

我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否說得出這樣的話。但我確定，每個孩子，其實都是最懂父母心思的人。所有的孩子，都從幼年開始，細細地讀父母這本書，然后用其一生的時間去做他認為對父母最有意義的事。有的孩子讀出父母對人生的信心，就用一生追求成功；有的孩子讀出父母對自己的失望，就用一生醞釀失?。挥械暮⒆幼x出父母對自己的依賴，就一生也走不出父母的視線；有的孩子讀出父母對生活的樂觀，就用一生創造自己的幸?！?/p>

話到唇邊頓一頓

吳漢玲

前不久，七個老姐妹湊到了一起，大伙兒找了一個茶館，坐下來聊聊家常話。女人嘛，三句話離不開丈夫和孩子。當聊到子女時，一個姐妹的話匣子打開了，她滔滔不絕地吹噓著自己出國留學的兒子，說他如何申請到美國高校的獎學金，“每年四萬美元呀，折合人民幣三十多萬元呢。他還準備讀碩士，將來留在美國工作”。她夸張地用手比畫著，說得唾沫星子直濺。大家“哦哦”地應酬著，面色都不太好看。我知道內情，在這伙老姐妹中，有三人的子女工作沒有著落，兩人的子女沒有考上大學，還有一人的兒子正在強制戒毒。于是，我趕緊把這個話題岔開。

誰知這位大姐談興大發，絲毫沒有覺察到大伙兒的尷尬，竟然硬拽著這個話題不放。她問：“你們的小孩怎么樣，也都混得不錯吧？”這句問話，觸疼了幾個老姐妹的心，大家有的搖頭，有的嘆氣，氣氛一下子就低沉了下來。

誰也沒有興致喝茶了，大家都心事重重地坐在那兒。這時，有個老姐妹說：“哎呀，我還忘了要買菜呢?！闭f著，站起身來告辭了。其他的老姐妹見狀也紛紛推說家里有事，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好端端的聚會就這樣不歡而散。

俗話說：“見了禿子別說頭發少。”每個人都會有痛處、短處，即使你是無意的，甚至是善意的，但只要你在言語中戳著了人家的痛處，點到了人家的短處，那都是不適宜的，也是不應該的。

說話不能只圖自己痛快，不考慮對方的心情和處境，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也不能以“說老實話”搪塞，更不能以“炮筒子”自居。話到嘴邊要想一想，能不能說，說到什么火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話到唇邊頓一頓”，這樣，我們的生活會更和諧。

把出息收藏起來

傅春桂

我曾經被認為是村莊里最有出息的人，有十多年的時間我為此沾沾自喜，甚至有點得意忘形。

那時，我認為我一生中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變成一個最有出息的人。我的出息就這么簡單：離開村莊。更現實一點就是吃國家的糧，住國家的房，拿國家的工資。我的一個堂兄在鄉里的茶場做臨時工，因為堂兄是吃集體糧，所以，媒婆天天往堂兄家里跑，要把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嫁給他。這是何等的出息，讓我很妒忌。

我是在一個有錢人穿上了棉衣的季節離開村莊的。當時，下著毛毛雨，還刮著刺骨的寒風。我赤著腳，在村莊泥濘的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腳上一道道皴痕被泥團包裹著，摔開去便見泥團上殘留著的紅色。我在證實一個消息，南邊戰事吃緊，村莊在議論前線需要人當炮灰。我選擇這個時候離開村莊。母親的淚水染濕了衣襟，這是生離死別的淚水，是一個母親把兒子送上不歸路而自責的淚水。我不屑理睬母親的淚水。要想離開村莊，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死亡是最怕很想有出息的人的。我把出息縫在衣服上，貼在臉上，共同抵御著不同的敵人。也許命中注定我有那么一點點出息，后來我果然住進了城市。我很想背著出息回到村莊，讓村莊每一個人看看我的出息，然而吝嗇的連長卻不讓我把出息背回家。我使勁給家人寫信，其實就是給村莊寫信。我夸大其詞地把出息極盡渲染，那種飄飄然的虛榮從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然而，我知道，村莊也知道，我還只是一個盡義務的小兵，我遲早是要回到村莊的。

終于有一天，我可以把出息體體面面地帶回家了。我特意到商店買了一個錢夾，把平時省吃儉用，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點點錢兌成了嶄新的兩元一張的鈔票。我還買了一個廉價的旅行袋，把象征城市特色的食品連同出息一同裝進去，在一個天空很晴朗、陽光很明媚的季節，有點趾高氣揚地出現在村莊。

我很急切地把出息送到每家每戶，而且悠閑地喝著他們貯藏的陳年老酒，吃著他們招待客人時才有的飯菜，聽著他們嘖嘖不休的贊嘆，感受著他們無比羨慕的目光。出息讓我感到村莊不再屬于我了。于是，出息開始作怪，出息讓我不愿說村莊的土話，見了村莊的人并不稱呼輩分，而是很有涵養地伸出手去，像一個大人物似的接見外賓，說著一些外交修辭的套話。總之，我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說一些稀奇古怪的話，來表明自己的出息。

有時候，我也會裝模作樣地幫著干些農活。這時，村莊的人會大驚小怪地說：“你當干部的，哪干得了這些粗活？”聽了這話，心中便騰起一股暖流。啊！出息原來這么受用。

出息讓我掙夠了面子。以后的日子里，我努力尋找機會回到村莊，我是村莊的出息，村莊的驕傲。我頻頻往村莊跑還有一個原因，村莊里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孩，是個代課老師，我們見過幾面。后來，那個女孩給我寫信，談理想，也談婚姻，她甚至還赤裸裸地說要嫁給像我這樣有出息的男人。我回信，也談理想，談婚姻，但我絕對沒有把她作為自己的對象來考慮。我之所以給她寫信，是因為找到了一個愛慕我出息的傾訴者。在和她甚至和村莊的交往中，我永遠把出息作為鋪墊，把城市當作背景，把村莊當作鄙夷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