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br> 程焰今天穿了一身運動服,依舊是舊的，黑色,加了兩條白杠，看起來又土氣又精神，她實在很不能理解對方看上自己哪里了，只能猜測有陰謀。</br> 這個年紀的男生一肚子壞水，指不定又想起來什么整人的招數。</br> 況且她向來沒什么少女情懷，最煩別人唧唧歪歪沒完沒了的。</br> 人來人往，程焰到底還是收斂些了，不然在她明確拒絕后還追上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無了。</br> “別不好意思啊！我又不會對你做什么。”耳釘似笑非笑眼神做作地看著程焰。</br> 程焰耐心告罄，抬頭看了他一眼,忽然指了指旁邊的小過道。</br> 沈霧以為她不好意思，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聊天，于是一挑眉，側頭示意。</br> 走??！</br> 程焰率先邁步走過去，人來人往，喧囂熱鬧，鄰近的理發店在播放陳小春的戰無不勝,一首古惑仔電影的主題曲。</br> 程焰側頭看了一眼身后那群全跟著看熱鬧的人，對耳釘說：“把你那些朋友叫上吧！”</br> 她向來不抱僥幸，要上一齊上，免得有人背后放冷箭。</br> 耳釘只覺得自己找的這女生可真上道。</br> 四眼還趴在欄桿上，視線里已經看不到兩個人了,他低罵了聲我操，“我的傻逼表哥真是一點防備意識都沒有，怎么能隨隨便便跟女生去小黑巷子？”</br> “男孩子外面都不知道好好保護自己。”他貧道。</br> 沈逸風終于從無語中緩過來,翻了個白眼，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阿時進來，不由走過去抬手搭在他肩膀：“今兒是怎么了？竟然有心情出來玩。”</br> 季時嶼的臉色仍是不太好，大約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垂著的眼瞼透出幾分冷懨來，他在沙發上坐下來，“沒事，心情不太好。”</br> 沈逸風看了一眼季時嶼，“你爸？”</br> 季時嶼“嗯”了聲，“算是吧！”</br> 他們沒有再追問，阿時一向不耐煩講自己家那點兒破事，季家的具體情況他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阿時和他爹關系挺差的，季恒初常年在市里，基本不回來，每隔一兩個月跟皇帝駕臨行宮一樣，回來待不了幾天就又走了。</br> 沈逸風摟著季時嶼，轉移話題道：“猜我們看見了誰？”</br> 季時嶼表情懨冷，似乎沒多大興趣，只是順口問了句：“誰？”</br> 四眼嗷嗷叫著，“還能是誰，當然是我那個臭傻逼表哥沈霧，他在明德天天惹事，他媽都要打死他了，他逃難來我家，跟我媽保證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洗心革面個屁啊！”</br> 明德是私立，一年要交的贊助費不菲，像他們幾個，原本是要被送私立的，但是私立是阿時他爸投建的，他不想去，阿時來這里，他們幾個也就跟著來了。</br> 幾個人閑聊著，四眼一直留神小過道，發現十分鐘了，幾個人還沒出來，他突然站起來，跟火燒屁股了一樣，“操，我得去看看，別被打死了?！?lt;/br> 四眼跑著下去，沈逸風他們也就跟著下去了。</br> 雖然四眼天天煩死沈霧了，可那是她親姨家的親表哥呀！</br> 沈逸風對程焰的印象不算好，但也不算差，這女生長得就自帶兇相，做事倒是沒有那么沒分寸，不過也說不好，那會兒在學校，她又是新轉過去的，都能那么橫。</br> 這會兒在校外，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兒。</br> 沈逸風笑了聲：“哎，四眼，你說要是你同桌爺爺跟你傻逼表哥打起來了，你幫誰呀！”</br> 四眼愣了一下，一副為難的樣子：“哎呀，都是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我能怎么辦啊……我幫我爺爺。”</br> 沈逸風笑著推了他一下，“你他媽真行，你可真孝順?！?lt;/br> 四眼哼了聲，“我爺爺是天下最好的爺爺?！?lt;/br> 四眼家里祖傳的渣男，他爺爺是個老渣男，拋棄他奶奶跟小三雙宿雙飛了，后來死了他奶奶連祖墳都不讓進，至今骨灰還在寺廟里存放。不然半夜非爬起來暴打四眼這不肖子孫。</br> 兩條長街橫向相連的小過道，窄的僅容兩個人并排通過，天空被切割成很窄的一線，很少有人路過，地板因常年潮濕而長出了苔蘚，發出腐朽的霉味兒，幾條流浪狗在這里躲雨。</br> 程焰剛從地上撈了根短木棍打算收拾人的時候，一條流浪狗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突然沖過來汪汪亂叫，沈霧這孫子竟然怕狗，殺豬般嚎叫了一聲，拉著程焰就往前跑，他越跑，那個狗攆的越快。</br> 身后幾個人手忙腳亂的，試圖攔住那條狗，可惜狗跑太快，沈霧跑得更快，幾個人追不上，程焰被拽著只能跟著跑，試圖掙脫幾次都沒有掙脫開，脾氣躁得想殺人，走到過道口有人在賣鹵肉，程焰隨手抓了一把，朝著狗扔過去，這狗大概餓壞了，不追人了，回身去追那個肉，叼起來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吃著。</br> 沈霧狠狠地拍了一下胸口，“操，嚇死老子了。”</br> 程焰翻了個白眼，側頭示意他去結賬，沈霧倒也沒有小氣，跑去跟賣肉的大叔結了賬，順便買了一串糖葫蘆。</br> 結果程焰說了句：“離我遠點，再跟我我不客氣了?！?lt;/br> 他沒聽，徑直朝她走去，糖葫蘆都買了，可還沒走到，程焰一腳把他踹出去兩米遠。</br> 少女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眼神冷的能結冰，“滾?！?lt;/br> 沈霧原地愣了十幾秒，看著程焰重新走到了巷子里，然后才反應過來似的，用手彈了下衣服上的腳印，先是罵了聲操，然后挑了下眉。</br> 幾個狐朋狗友追上來氣急敗壞地罵程焰。</br> 那條狗還在那里，程焰卻朝著那個方向去了，沈霧害怕那條狗再發瘋，忍不住對身邊人說了聲：“去把她拉回來?！?lt;/br> 幾個人以為沈霧要報復程焰，氣洶洶地朝著程焰走走過去，有個人還從地上撈了塊磚頭。</br> 沈霧還沒有來得及解釋，前頭程焰已經很敏銳地扭過頭來，她被惹得徹底，不能理解這些人怎么這么閑，但以她過往十幾年的經歷來看，這多半是來找事的了，她不知道自己剛來得罪了誰，但知道這時候誰認慫誰就是傻逼。</br> 于是她蹲在地上綁了綁鞋帶，順帶從地上撈起來唯一可以拿來做武器的竹棍。</br> 對付傻逼就只能比傻逼更傻逼。</br> 四眼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程焰拿著一節竹棍，正朝著一個男生的頭揮去。</br> 以程焰的力道，這身高角度，這一棍子下去，這不得去勞改。</br> 這女生的是有病嗎？他這爺爺簡直一號危險種子選手。</br> 四眼忍不住驚恐地大吼：“住手！程焰，那是我表哥，不是壞人?！?lt;/br> 程焰聽出來了四眼的聲音，她本來就沒有打算拿這個棍子去打人家的頭，她又不是傻子，她也不想進局子。不過是嚇唬嚇唬人罷了，這些人跟狗皮膏藥似的，不狠一點完全鎮不住。</br> 結果她遲疑的片刻，被人狠狠地踹了下小腿，她吃痛跪在了地上，另一只腳踩在了她的腿肚上，程焰哼了一聲，臉上戾氣盡顯，手里棍子狠狠地摜了出去。</br> 她猛然起身，把剛才推她的男生直接掄在墻上，一腳提膝直接頂胃。</br> 嚎叫聲，還有流浪狗凄厲的號叫，以及周思言狂奔而至的聲音，他過去一把揪住程焰：“別打了別打了，爺爺，給個面子，別打了?！?lt;/br> 程焰側頭看了周思言一眼，沒說話，倒是松開了手。</br> 四眼松了一口氣，起身過去一巴掌拍在沈霧身上，“你他媽是不是閑的？”</br> 本來是看熱鬧，以為程焰會教訓沈霧，只是沒想到真打起來了，還戰況這么激烈。</br> 沈逸風和趙沅過去擋住了沈霧那幾個朋友，薄斯臣向來細心，發現程焰倚靠在了墻上，一條腿似乎在抖，額上也出了汗，于是走過去問她：“腿斷了？”</br> 程焰打架這么多年，大大小小受過的傷不計其數，可基本都是皮外傷，沒進過醫院。</br> 這會兒他冷著臉點頭道：“好像是。”</br> 疼，動一下撕心裂肺的。</br> 程焰不吭聲，眼神卻能殺死人似的，看了沈霧一眼，沈霧都覺得打寒戰。</br> 周思言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又踹了一腳沈霧，“我同學要是受了什么傷第一個弄死你?！?lt;/br> 沈霧罵了句：“我沒動她，倒是她刺刺的。”</br> 周思言太知道他是什么德性了，別的女生也就算了，程焰這個人自我防備心極重，于是踢了他一腳，“背人家去醫院啊！”</br> 沈霧原本就是調戲個女生而已，誰知道這女的一點好歹都不是，打起架來還不要命。</br> 九中不是號稱學風嚴謹生源優質，怎么還有這種貨色。他沒好氣，“背不動?！?lt;/br> 沈霧看起來比程焰還瘦弱，而且他的確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周思言嫌棄地推了他一下，“就這還學人家泡妹呢！不是我吹，你們這一群還不夠給我同桌打前菜的。”</br> 程焰煩透了，忍著劇痛，走了兩步，試圖自己出巷子去叫車。</br> 剛剛踩程焰的不是故意的，這會兒有點兒害怕，于是上前一步，“我背你吧！”</br> 程焰冷著臉，“滾。”</br> 周思言要上前的腳步倏忽一頓，“我靠，好他媽兇殘?！?lt;/br> 程焰走了兩步，一雙手忽然搭在她的肩上，清淡的聲音落在她耳邊，“抱你還是背你，選一個。”</br> 程焰扭頭，季時嶼略顯冷峻的側臉，看起來有一種神圣不可侵犯的肅然，她抿了抿唇，拒絕的聲音還沒出口，他又說了句，“從這里到最近能叫的來車的路口，至少需要十分鐘?！?lt;/br> 程焰抿著唇，還是倔強地不愿意相信自己陰溝里翻了船。</br> 季時嶼耐心告罄，彎腰把她抱了起來。</br> 趙沅拍了他肩膀一下，“我來吧！你別再……”</br> 季時嶼抬了下手制止他，“沒事，我跟她熟一點，這人很認生?！?lt;/br> 男生身上有清淡的薄荷味兒，程焰渾身不自在，但還是憋了句，“謝了，抱不動就把我放下來?！?lt;/br> 季時嶼挑眉，看她那股子別扭勁還挺有趣，“抱住我脖子?！?lt;/br> 程焰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br> 季時嶼低頭覷了她一眼，“抱一下，不然真抱不動了?！?lt;/br> 程焰手圈住他的脖子的時候，季時嶼說了句：“還真挺沉，你是男扮女裝嗎？”除了那張臉，實在看不出來哪里像個女生。</br> 程焰：“……”</br> 季時嶼顛了下，把她往懷里抱了抱，然后手托她背的時候不小心卡在了胸衣排扣的位置，隔著薄薄的布料，觸感清晰，他挑了下眉，“抱歉，我收回剛剛的話?！?lt;/br> 他把手移開了。</br> 程焰面無表情，“……有些話不用非得說出來?！?lt;/br> 你尷尬，我尷尬，何必呢？</br> 作者有話要說：以后改晚九點更新，九點沒有就十二點前，晚更紅包補償～斷更會請假～不請假就是一定會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