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br> 季時嶼這會兒才看到她袋子里提的是什么,挑了下眉,“給我買的?”</br> 程焰面無表情,“你這不廢話嗎?”</br> 季時嶼頷首,又逞起能來,“我沒事。”</br> 程焰翻了個白眼,“剛還在喊疼的也不知道是誰。”</br> “……我眼疼。”</br> 程焰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眼皮很薄,睫毛很長,皮膚也薄,整個人都透著股脆弱的美感。</br> 她以前沒少受傷,多大的石頭砸身上,血淋淋的,她拿酒精沖一沖,紗布一纏就完事,倒是看他胳膊這點淤青看得觸目驚心。</br> 大概就是因為他長得太有迷惑性。</br> 她沒看出來他眼有什么問題,于是問:“眼怎么了?”</br> 季時嶼答非所問,“你跟陳晨很熟?”</br> 程焰搖頭,“不熟。”</br> 季時嶼:“哦。”</br> 程焰覺得他還挺莫名其妙的,反問了句,“問他干嘛?”</br> 季時嶼搖頭,“隨便問問。”</br> 前排薄斯臣和周思言轉(zhuǎn)身捧著半邊臉看倆人看了許久了。</br> 薄斯臣瞇著眼睛,牙酸道:“阿時,醋都被你喝光了吧!”</br> 周思言點頭,“好酸。”</br> 倆人一唱一和,程焰還湊過去嗅了他一下,“什么醋?”</br> 季時嶼按了按太陽穴,“什么也沒有,寫你的題吧!”</br> 程焰心思不在他身上,也沒深究,腦子里一直在想別的事,陳晨的話一直在她耳邊繞,她微微皺著眉,好半天心不在焉。</br> 老宋大概真的被氣走了,好幾天都沒見人,剛開始年級主任陳奇峰還叫了班長沈逸風(fēng)去了解情況,反復(fù)確認(rèn)了好幾次老宋的狀態(tài)后,似乎也覺得老宋狀態(tài)不太對,說:“我會跟云校長反映一下的,但是你們到時候也得給你們宋老師一點面子,去請他回來上課。你們宋老師也很不容易。”</br> 沈逸風(fēng)雖然不大情愿,也不愿意事情再鬧大,就應(yīng)了聲好。</br> 不過過了好幾天,老宋也沒有回來,起初是陳奇峰過來代課,后來專門調(diào)了隔壁十四班的班主任林紅過來代班主任。</br> 林紅是個女老師,不茍言笑,個子小小,但是氣場很強,聽說十四班的人都怕她。</br> 但她來十三班倒是和和氣氣,也不怎么罵人,學(xué)生私底下說,這是不想管他們,林紅家里還有一個上幼兒園的小兒子,正是需要陪伴的時候,林紅去年帶了一年畢業(yè)班,一年都起早貪黑泡在學(xué)校,結(jié)果有一次半夜回家,兒子迷迷糊糊哭著鬧著找媽媽,她去抱,兒子卻推開她,執(zhí)著地要媽媽,鬧了半個小時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媽媽。</br> 總之就是跟她疏遠(yuǎn)了不少,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所以今年退下來帶高一,沒想到一學(xué)期還沒結(jié)果,又給她加工作量。</br> 九中是個重點高中不假,師資力量雄厚,可其實常年留不住新老師,就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br> 她推辭過,但是沒有合適的人了,領(lǐng)導(dǎo)給她說了挺久好話。</br> 毛毛傷不僅沒好,還惡化了,因為他半夜里突發(fā)高血壓,從床上摔下來了,骨折更嚴(yán)重了。</br> 十三班的人自嘲自己是沒人要的孤兒。</br> 自習(xí)課的時候,沈逸風(fēng)只能警告大家,“對林老師好點,她能分出來精力管你們就不錯了,快考試了,自己復(fù)習(xí)自己的,誰找事,都別怪我不客氣。”</br> 不過林紅沒兩天就進(jìn)入狀態(tài)了,心里再不情愿,也不想耽誤學(xué)生們,對高中生來說,這三年太寶貴了,哪怕松懈一天,她良心上都過不去。</br> 而且作為數(shù)學(xué)老師,林紅還挺喜歡十三班的學(xué)生,以程焰季時嶼夏天為首,數(shù)學(xué)都非常優(yōu)秀,尤其程焰,她從來沒有見過腦子反應(yīng)這么快的學(xué)生,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教到這樣的學(xué)生,很有成就感。</br> 不過程焰最近刷題速度明顯變慢了,她最近在整理筆記,對于她這種筆記鬼畫符全世界只有自己能懂的人,老老實實梳理筆記,還是很罕見的。</br> 陳晨就坐在程焰右前方的位置,他每次路過,都要感嘆一句,她的筆記做得真漂亮,然后試探著問,“我可以借走看看嗎?”</br> 程焰向來不是吝嗇的人,點頭,“可以。”</br> 那幾天,程焰的筆記本不是這個被借走,就是那個被借走。</br> 季時嶼問她:“你突然整理筆記干嘛?”</br> 程焰皺了下眉,搖頭,“不干嘛。”</br> 季時嶼沒多問,不過總歸覺得不會無緣無故,她不大喜歡整理筆記,梳理知識點有自己的方法,很簡練,簡練到只有她自己能看懂,之前不少人借過,都調(diào)侃說學(xué)霸的思維他們跟不上。</br> 這次整理的倒是很細(xì)致,大部分人都能看懂,尤其陳晨,每次看完,都能夸出花來,后來他都已經(jīng)熟練到不打招呼直接拿,然后看完再歸還原位的地步了。</br> 偶爾程焰還會主動問一句,“看著吃力嗎?”</br> 陳晨思考片刻,“數(shù)學(xué)還是有點簡略,可能我數(shù)學(xué)太差了吧!”</br> 程焰便皺眉,仔細(xì)又調(diào)整一遍。</br> 這天天氣很陰沉,今年第二場暴雪預(yù)計在上午降臨,早晨七點鐘,天黑得像是晚上,烏云層層疊疊,世界安靜得仿佛被裝了隔音罩子,大家都很默契地早到了會兒,害怕被暴風(fēng)雪拍在路上而遲到。</br> 一進(jìn)教室,周思言脫了厚重的外套,呵著氣搓手,大步往座位上去,神神秘秘告訴季時嶼,“阿時,你知道嗎?老宋被抓了。”</br> 季時嶼其實已經(jīng)聽說了,徐靜比旁人消息更靈通些,但還是抬眼問了句,“你聽誰說的?”</br> 周思言搖頭,“不知道,反正都傳遍了,說老宋已經(jīng)停職了,在城郊五金店二樓的民居發(fā)現(xiàn)的,鄰居從陽臺看他到他在發(fā)癲,報警了,警察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冰壺。他都神志不清了。”</br> 他說著,不少人圍過來,震驚道:“臥槽,真的假的?”</br> 周思言搖頭,又點頭,“應(yīng)該是真的。”</br> 誰沒事傳這個。</br> 離上課還有不短時間,三三兩兩聚著聊老宋的八卦,他家里那點破事,全被抖摟出來掰碎了說,似乎這樣就能從蛛絲馬跡里窺探到他變成這樣的緣由。</br> 但畢竟消息有限,大家只知道老宋當(dāng)年跟大學(xué)女同學(xué)不清不楚,后來老婆總是疑神疑鬼,他漸漸覺得煩,總是躲著老婆泡在學(xué)校,他老婆就更多疑,以至于關(guān)系越來越差,他有個兒子,兒子今年十幾歲了,從好幾年前就跟他不親,甚至還當(dāng)著他面罵他陳世美。</br> 所以大家猜,他可能是因為家庭關(guān)系不好,苦悶無法疏解,所以才走上不歸路。</br> 鑒于他種種反常,想起來就覺得膈應(yīng),所以大家只有唏噓,同情不起來。</br> 這天程焰遲遲沒有來,老師們也都不在,聽說臨時被叫去開大會了,廣播里只提醒同學(xué)們第一節(jié)課上自習(xí)。</br> 馬上要考試了,已經(jīng)停止了上正課,九中今年實驗性打算高一下學(xué)期就分文理班,所以上半學(xué)期學(xué)了一整年的內(nèi)容,講課很密集,復(fù)習(xí)量自然也大。</br> 高一號稱要對學(xué)生一視同仁,各個班級都有差生有優(yōu)等生,均勻分布,但其實高二就已經(jīng)開始分快慢班了,今年分科早,所以可能下學(xué)期就開始分快班慢班,這會兒復(fù)習(xí)都非常用功,誰都希望自己能在快班里。</br> 一節(jié)課不用管都安安靜靜,下了課都沒人瘋鬧了,教室里埋頭做題的人明顯變多了起來。</br> 陳晨過來程焰這里拿筆記本,順便給程焰放了一盒巧克力,察覺到季時嶼的目光,小聲解釋說:“我……經(jīng)常看她筆記還挺不好意思的。”</br> 意思是報酬。</br> 季時嶼眼神涼薄,沒理他,他為了掩蓋尷尬似的,干巴巴問了季時嶼一句,“程焰請假了嗎?”</br> 季時嶼并不知道,但他看陳晨很煩,陳晨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小白臉,學(xué)習(xí)還湊合,有點內(nèi)向,倒是對程焰一點不內(nèi)向,他撩著眼皮看對方一眼,搖頭,沒吭聲。</br> 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是“不知道”。</br> 但陳晨也不敢多問,點了下頭就走了。</br> 別人都說時神和程焰有情況,但他看著不像,這倆人太像了,太像的人很難生出曖昧。</br> 程焰只是睡晚了,破天荒頭一次,她昨夜里接到了程訓(xùn)之的電話,電話里程訓(xùn)之聲音很虛弱,程焰渾身的防備都豎起來,臉色沉得比外頭的冬夜更冷,她聲音干澀得發(fā)緊,“你生病了?”</br> 程訓(xùn)之說沒有,輕聲說:“天冷了沒精神。”</br> 程焰還是固執(zhí)問了句,“你到底怎么了?”</br> 程訓(xùn)之嗤笑一聲,“屁話怎么那么多,我還能怎么。”</br> 程焰叉著腰站在床上,眼底里怒氣氤氳,“程訓(xùn)之你……”</br> 話到嘴邊,她又咽回去,忽然不知道說什么,罵什么,很無力的感覺,她收了脾氣,整個人跌回床上,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很久,聲音軟下來,嘟囔了句,“照顧好自己。”</br> 程訓(xùn)之似乎也有些意外,應(yīng)了聲:“好。”</br> 臨掛斷,他又說了句,“程焰,我真沒事,別擔(dān)心。”</br> 程焰沉默很久,然后才“嗯”了聲,“知道了。”</br> 但這夜里,程焰一直做噩夢,夢里程訓(xùn)之流血了,她拿手去捂,卻怎么也捂不住。</br> 夢到南菏的家,程訓(xùn)之站在貨架前收拾東西,殘陽如血,映照他空蕩蕩的褲管和袖管,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缺了一條胳膊。</br> 夢到很多,都不太好。</br> ……</br> 今早周敏玉早早去律所了,孟姨做完飯就去醫(yī)院了,她有個親戚住院她趕著去看望,江雪若起晚了,以為程焰已經(jīng)走了,匆匆忙忙吃了東西就走了。</br> 沒人叫程焰,一向睡眠規(guī)律的程焰破天荒起晚了。</br> 她踩著第一節(jié)課下課鈴進(jìn)的教室,表情不善,頭頂一根呆毛倔強地翹著,程焰跨坐在凳子上,沉聲問了句,“上節(jié)課沒老師?”</br> 季時嶼“嗯”了聲,“老宋吸毒被抓了,估計學(xué)校開緊急會議了。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br> “睡過頭了。”程焰意外地挑了下眉,問老宋那事,“真的?”</br> 季時嶼:“嗯。”</br> 程焰有些驚訝,不過似乎也沒多意外,聽完就算了,把書從書包里掏出來,終于看到桌子上的巧克力,“你的?”</br> 季時嶼不情不愿道:“不是,陳晨的。”</br> 程焰抬頭看了一眼陳晨,“他放我這兒干嘛?”</br> 季時嶼漫不經(jīng)心道:“天天拿你筆記,臉上掛不住了吧。”</br> 程焰看他一副懨冷的樣子,突然抬手摸了下他額頭,“你也生病了?”</br> 季時嶼敏銳地捕捉到那個“也”字,頓時皺眉,“你生病了?”</br> 程焰悶悶搖頭,“沒。”</br> 季時嶼:“哦,我也沒有,可能只是因為早上沒吃飯吧!”</br> 程焰好奇,“為什么沒吃飯?”</br> “沒胃口。”季時嶼早上起得晚了,“今天早上阿姨做了海鮮粥,我嫌腥。”</br> 程焰撇撇嘴,“你可真不好養(yǎng)活。”</br> 季時嶼寡淡的表情終于染了點色彩,他輕笑了下,“分人。”</br> 程焰把桌子上的巧克力遞給他,“吃點兒?”</br> 季時嶼輕挑眉,慢條斯理說:“不太好吧?”</br> 程焰抬頭叫了聲,“陳晨。”</br> 陳晨扭頭,程焰晃了下手里巧克力,然后直接給了季時嶼,意思是:我給他吃了,你有意見嗎?</br> 陳晨當(dāng)然沒有意見,他點點頭,只是有些悶悶不樂。</br> 他來還筆記的時候,季時嶼拆了一顆巧克力正吃著,表情寡淡地撩著眼皮看了他一眼,評價道:“不太好吃。”</br> 程焰接過筆記,扭頭看了季時嶼一眼,覺得他今天怪里怪氣的。</br> 季時嶼也看她,忽然說了句,“下次誰在往你這兒放東西,我直接替你拒了吧!”</br> 程焰沒懂他的意圖,但她也不太喜歡接別人東西,于是點頭,“行。”</br> 季時嶼把巧克力一丟,舒心了。</br> 作者有話要說:來了</br> 昨天看到有小可愛在評論區(qū)說小公主和大魔王,我還在想,原來火火在你們心里還是小公主呢!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是說阿時小公主和火火大魔王……笑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