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替成名 !
《萬里龍沙》外景極多。在警方抓獲一名信使,并通過信使將“策反”長翅鳳蝶的信件送入后, 長翅鳳蝶不可抑制地動心了, 因為這是唯一一個脫離“龍骨”的機會了, 出獄之后他便可以重新站在“兄弟”面前。有了長翅鳳蝶, 警方事半功倍, 警方、對手,追追逃逃,逃逃追追, 追了又逃, 逃了又追, 簡直是熱鬧到不行。劇組特技指導是個業界大師, 曾經參與過多部警匪片制作。
這天, 劇組要完成的是一場追車戲。左然直接聯系某小地方政府,承諾了許多事, 終于獲得支持,動用上百輛車, 用大陣仗封了一段人跡罕至的路。倘若電影中有撞車、翻車場景, 劇組必須封路,這是硬性規定。
左然、何修懿、蘇洋、還有另外兩個擔綱警察的演員趕到時, 主美術、副美術、布景師、布景工十分忙碌, 正在進行制景最后收尾, 將本場需要的道邊建筑全部搭建完畢。在劇情中,這些建筑會在警察、黑-幫追車當中被撞得支離破碎,生存意義就是毀滅。可以預見, 這會是一次困難的拍攝。
大路筆直,一輛車都沒有,遠處地與天纏綿在一起,界限看不分明。路邊,臨時房屋錯落有致,從主美術的圖紙騰飛到了現實的世界中。兩輛吊車還在工作,將電影制景需要的材料一一放置在應在的地方。
“天冷,”左然問道,“去擋風處待一會兒?”
“嗯。”明白左然要與美術指導詳談,何修懿點點頭,“成。”
語畢,何修懿走到布景工人們臨時搭建的一棟屋子前,縮在房檐底下,靜靜觀察左然,感覺對方與周圍森冷的空氣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見何修懿縮在屋檐下邊,左然收回了注視的眸子,專心地聽身邊美術指導胡上講解進度。
胡上名字十分特殊,據說,當年他的父母在某個景區的湖心島中成婚,因此便為兒子取名“胡上”,音同“湖上”,可他從小到大,總會被解讀為“胡亂弄,不靠譜”。
胡上指向建筑后的吊車:“馬上收工,只差最后一棟房了……”
左然看著忙碌中的龐然大物:“嗯。”左然建筑專業出身,上學時常常在工地里邊轉悠,他只一眼便認出來,這輛吊臂大約20米長的吊車應當就是之前拍齊劍飛與尹長東某場對手戲時借的那輛。那是場夜間戲——月亮掛在半空,地面微微泛白,觸目所及之處仿佛浸入海底,一叢叢的灌木就像是珊瑚礁,在水汽中微微蕩漾。18歲的二人憧憬著未來,渾然不知這倒映在眼瞳中的慘白正預示著他們人生的另一個開端。那場戲要求光源遠離地面、模擬月光效果,所以劇組專門租借了大吊車。
不知為何,左然心中有些不安——上次用時明明沒有這種感覺。
“您隨意安排吧,”胡上又道,“都準備好了吧。”
“嗯。”此前,左然已經十分有創意地設計出了車體動作,使用電腦模擬,并且邀請汽車特技人員進行了反復的練習。帶著吊臂的攝影車該怎么追也早已經安排好了,就連拉索該怎么扯才能翻車也計算過了。左然討厭那些粗暴毀車行徑,他希望自己能奇跡般一次過,雖然正常來講需要拍攝很久,這也是國產片不愛它的原因。
甘肅冬天風有些大,左然額發亂舞,他隨意地伸手,將額發撩上去,細碎的黑發從修長的指縫中鉆出,瞇起眼睛盯著施工的方向看。
那架吊車繼續運作。
它動了個位置,往前移了幾米,緩緩地吊起了不知什么東西,要將它運送到另一個地方去。
一陣大風吹來,左然更深地瞇起眼。吊車吊起的材料在打晃,于風中搖擺著,好像蜉蝣翅膀,脆弱、透明。奇怪,明明是好幾頓重的物品——
在朦朧的目光中,左然突然感到吊車吊臂也在顫動。
……錯覺么?
這時,建筑材料忽然不再移動。吊臂與材料僵持了幾秒,而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吊車被扯得傾斜并且直直地倒塌下來!!
竟然是側翻了!
吊車側翻,這種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吊車影子變得很大,20米長的吊臂轟然砸下。
而它下邊,便是……何修懿用來擋風的房檐!!!
何修懿看不到屋頂后、房檐上的狀況,正低頭閱讀手中劇本,渾然不覺厄運已經疾馳而來。
左然只覺得一瞬間,全身的血液全被抽空了。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了一聲:“修懿!”他一向都冷靜自持,此時聲音卻在發顫。
與此同時,他邁開步子跑向自己不惜一切也得護住的人。震驚、擔憂、恐懼等等心情一齊涌上心尖。他已經能看見懸崖之下那漆黑的深淵。時間的海洋中怒濤洶涌翻滾,他只能依靠弱小的力量,艱難泅渡,希望最終能夠趕到岸邊,而不是被剝皮扒骨吞噬殆盡。
不提那句“天冷”就好了吧……自責的感覺如頑固的皮癬,坑坑洼洼異常丑陋,根本無法被剝落似的棲息在他全身的皮膚上。
個人本就弱小,只是完整世界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的一片片碎片,被命運毫無無意義地、漫不經心地拋卻在各處。可他們卻常常忘記這點,兀自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修懿是他的心尖血,卻不是這個世界的。
……
聽見帶了一點撕裂音的“修懿”二字,何修懿茫然地抬頭。投映入眼簾的是個很高大的身影。何修懿只覺得一陣沖擊襲來,巨大力量令他無法站立,身體一栽,便面朝下趴在土中。他被緊緊擁住,寬厚胸膛死死壓住了他,令他無法移動一分一毫。
接著,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頭上屋頂猛遭重擊,仿佛經歷過了爆炸一樣,梁柱、磚塊鷹隼一般俯沖下來、紛紛掉落在地,并且還會彈上幾下。瓦礫噴-射四濺,如同天上下的灰雨似的砸落。磚土泥石亂飛,遮蔽住了雙眼。房頂轟然傾塌,瞬間淪為灰燼。
左然護著何修懿的頭,不讓對方被傷到了。
足足過了有一分鐘,可怕的抖動才停止,世界重歸安靜。
何修懿感覺到,灼熱呼吸噴在他的后頸,那么熟悉。
左然護在他的身上。
“沉么?”左然用手撐起自己身體重量,稍微調整了下,將對方全身上下都嚴嚴地蓋住了。他觀察了一下,“應當是沒事了。”
“怎……怎么了?!”何修懿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吊車側翻。”
“什么?!”何修懿感到自己無法相信,“怎會?”
左然說:“不可思議,然而卻發生了。”
“為什么?”
“不一定……可能地面高低不平或者軟硬不一……加上今天風大……若是物品重量接近最大負荷……”話到這里,左然“哼”了一聲。
何修懿:“……???”
這時,他看見有幾滴鮮血順著左然指尖流進土中,泥土被染成了褐色,一滴一滴,好像是小河邊一叢叢蔓越莓。從前左然手指修長、白皙,此時卻是掛著幾絲鮮紅。
“左然?!”何修懿大駭,掙動著去看,“你怎么了?!你受傷了?!”
“嗯。”
“哪里?!”
“……”左影帝用他自己能展現出的最溫柔的聲音回答了何修懿,里邊有一種能夠安撫人心的力量,“右手、左腿、頭。”
“左然,左然。”何修懿拼命往出爬,“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你。”
左然扶著后腦,艱難地站起來,半晌之后才令雙目重新聚焦:“這里危險,先出去吧。”
“好……”說完,何修懿十分主動地摟住左然。
外面已是一片混亂。劇組眾人看見二人,無一不是送松了口氣:“老天,總算是出來了。”
何修懿全身上下的血液直沖頭頂,大腦變得麻木,眼前還一陣陣地黑。
他摸了摸左然后腦,指尖微微抖著,縮回到視線內,發現……果然有血。
何修懿眼前蒙上了水霧。左然見狀笑了一笑:“放心,沒傻。”
“……”
左然十分冷靜,詢問是否還有其他人被波及。在得知答案是“無”時,明顯安心了些。他叫眾人撤到安全區域并撥打120,準備去醫院檢查下。
他又對執行制片道:“盡快通知星空傳媒,準備好新聞稿。”
執行制片點了點頭。
何修懿摟著身邊人的腰,另一只手捉起左然右手,小心翼翼、蜻蜓點水般地碰觸了下那個細長的傷口:“疼么?”
左然唇角勾出一個笑容,眼睛在額側一絲鮮血反襯下有另一種美感:“修懿……”
“……?”
“你第一次主動捉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