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全文完
    桃桃說她哥笨,  是因為她覺得他沒事干嘛在老爺子面前露什么驚人的軍事才能萬里挑一的體能天賦啊，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嗎？
    而木木也很冤，他難道下個棋,  玩個模型，去球場靶場玩一玩還得先看一下別人腦子是怎么想的，別人的反應和極限是怎么樣的嗎？
    那日子過得有什么意思？
    他又不像她。
    他抬眼瞅了一眼只比自己小幾分鐘的妹妹，沒什么興致道：“韓與翎，你那不是聰明，你只是懶。”
    韓與翎是桃桃的大名。
    兩人大名一個叫韓與鋮,  一個叫韓與翎,  本來老爺子起的是叫韓胤鋮，韓胤翎，是林窈覺得中間那個字太復雜，然后韓向軍給改成“與”字的,  韓老爺子雖然覺得奇奇怪怪的，但也尊重了兒子的意思。
    木木這么說是因為桃桃從小就懶。
    她不喜歡別人的目光都圍著她轉,  所以很會掩飾自己的光芒,  尋找舒適的空間。
    尤其是有他這個哥哥在前面,  她就是那個漂亮機靈但又不會太過鋒芒的妹妹了。
    木木知道她的性格，也樂于擋在她的前面。
    桃桃聽她哥說她懶她一點也不介意。
    介意什么呀，她也完全沒覺得別人眼中的“懶”是個缺點，反正她覺得自己很勤快就行了。
    她笑了一下,  嘆了口氣,  頗有些老氣橫秋道：“太被人欣賞也不是好事啊。”
    韓與鋮同學：......
    你還能更臭美一點嗎？
    對，還有臭美。
    前面有韓與鋮同學做的更好,  后面韓與翎同學則是畫上一幅讓人頗難欣賞的畫也要臭美一番,  久而久之,  大家就很少關注韓與翎同學的天賦，甚至十二分的美貌都要退讓給那讓人無語的臭美了。
    畢竟你好看就好看吧，誰受得了你那性格？
    只有韓與鋮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就算是故意的，也是她那性格的一部分。
    韓與鋮同學明知道她就是做做樣子，但還是道：“沒事，爺爺再說也沒什么用的，等媽過來說幾句話，爺爺就會偃旗息鼓了。”
    別看他們爺爺對著他們爸強硬的什么似的，但關于他們兄妹倆的事，一向都是他媽說了算......倒不是他媽有多強悍，而是他媽會說話，反正只要他媽一說話，就沒見有辦不成的事。
    而他們的媽會讓他們來原州讀書嗎？
    當然完全是不可能的。
    別說是送他們去鄉鎮小學，就是他們提出在家自學，只要他們能設了階段性目標，跟她分享出那一段時間干了啥，表現出對生活的巨大熱誠，他們的媽也不會把他們送來原州的。
    不過木木并不想因為自己的事引起爺爺和父親的爭執。
    那么大年紀生那么大的氣能好受嗎？
    桃桃看了自己的傻哥一眼，她道：“你不想他們吵下去了嗎？其實不用媽，咱們也行的。”
    說著就直接往門口的方向跨過去了。
    木木一把拽住了她，道：“你做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直接進去可以阻止里面的紛爭，他也不怕面對爺爺的壓力和怒火，只是他不想那樣對他。
    桃桃又老成的嘆了口氣，但卻沒理他的阻止，轉頭還是敲了敲門，里面靜了靜，然后就傳來老爺子沉聲道“進來”。
    桃桃推開了門。
    里面韓老爺子和韓向軍都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兩雙胞胎。
    木木面色嚴肅。
    里面的韓老爺子和韓向軍面色也很嚴肅。
    房間里氣氛凝重，一老一大一小三張肖似的臉，擺著這樣一副表情，韓老爺子和韓向軍身上各有威壓，但這時候木木站在那里，小臉雖然還很稚嫩，但卻半點也沒遜色。
    韓老爺子看著這樣的孫子臉上卻是慢慢緩過來，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但也更覺得自己的要求是對的。
    房間里大概只有桃桃的面色是輕松的，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房間里高壓的氣氛和□□味。
    她道：“爺爺，我們不想回原州，雖然這里很好，爺爺很好，伯父伯母也很好，但再好，我跟哥哥也都只想跟爸媽在一起，哪怕爸爸很忙，有時候可能幾個月也見不到一面，但那一面對我們，對爸爸來說都十分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爸爸在部隊已經很辛苦，好不容易回家還看不到我們，要怎么辦？”
    “還有媽媽雖然也很忙，但她從來沒有忽略過我們啊，她一直都在竭盡全力帶我們學習新的東西，我覺得這些學習不管是多頂尖的專業人才都給不了我們的，更何況，對我們來說，跟爸媽在一起的生活才是最開心的，離開爸媽一直見不得，肯定會非常非常傷心，現在我們幾乎很少有真的不開心的時候，為什么好好的開心的日子不過，來過傷心的日子呢？”
    “有什么東西竟然這么重要，重要到讓我們全家要用開心團圓和幸福來換，要逼得我們一家人都傷心難過呢？”
    桃桃真的是完美繼承了她媽。
    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她媽就是直白嘛，一般不帶感情的，就噎人厲害，但桃桃還真情實感，聽得人心頭發震。
    然后還沒完。
    最后她又加了一句，道，“爸爸小時候是沒有辦法，可我們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么也要離開爸媽啊，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韓老爺子一下子語塞。
    心里也塞住。
    他能瞪自己兒子，還能瞪自己小孫女嗎？
    想說什么前途，什么營區學習條件差，什么不該浪費你們的天賦......可這些，真的比這孩子口中的“全家的開心團圓和幸福”重要嗎？
    至少對著小孫女此時的眼神，他是說不出口的。
    他轉頭看向木木。
    他想說，那就木木來原州，你去海口，可這念頭不過剛一閃過，對上木木的表情，就“啪”一聲又熄滅了。
    他怎么可能說得出口？
    韓向軍上前伸手拉過女兒的手，對老爺子說了一聲“我們出去了”就帶著兩孩子出去了。
    韓老爺子看著三人一大兩小轉身離開的背影，喉嚨和心頭都梗住，再也沒有出聲。
    出了門，桃桃還嫌不夠，抬頭看他爸默不出聲的樣子，甜甜道：“爸，我說的是真的，每一句都比真金還真，爸媽最重要了。
    韓與鋮同學一向鄙視韓與翎同學的臭美和狗腿，可這會兒也罕見的沒有吭聲。
    韓向軍看著女兒，笑了一下，但笑容轉瞬即逝。
    他不知道他父親想起來沒有。
    但這一刻，他腦子里無比清晰的想起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情。
    一些片段。
    那時候他就是跟現在的木木和桃桃一樣大。
    同樣下著大雪的冬天，大年初八，大部分的人家還在闔家團圓的時候，他母親離開了他。
    那一個春節，他父親本來說是要回來原州過年的，但不知道又因為什么原因沒有回來。
    他都已經兩年沒見他了，如果沒有她母親臥室里原本掛著的那張照片，他覺得他都快不認識他了。
    不過他雖然又失望又難過，卻也不愿意露出難過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他母親一定比他更傷心難過。
    那時候他們的日子已經很難了，家里被人上門砸過，門口，家屬院的大墻上，學校的大墻上都貼了大字報。
    他認識的很多叔叔伯父阿姨都已經不見了，大概是下鄉了吧。
    他母親只是竭力保護著他，不跟他說不好的事情，只跟他說，“沒事的，向軍，事情會好的，你爸會來接你的”。
    那日凌晨，才只有三四點的時候。
    他醒過來，看到外面紛飛的大雪和白茫茫的世界，他有些興奮，就畫了一張卡片，去他母親的臥室。
    他想她早上一醒過來就能看到那張卡片。
    可是卻看到她床頭柜上一封信。
    是寫給他的，跟他說對不起。
    說她離開可能會對他更好，他父親會接走他，也不會再有人再傷害他。
    他有些茫然，還有隱隱的恐懼。
    轉頭看她，想要叫醒她，可迎接他的，卻是她冰冷的尸體，無論怎么喚她，也喚不醒。
    他打電話，想要叫救護車，可是電話線被剪短了。
    他就半夜去拍鄰居的門，拍了好多家，最后一位大叔大嬸到了他家，卻搖頭說沒用了，就算是送醫院也太遲了，大嬸拉他，讓他穿襪子穿鞋，讓他去他們家睡，可是他沒有去，就坐在他媽身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他握著他媽的手，他媽的手冰冷，無論怎么捂，都捂不熱。
    后來很多年，他把那些記憶，還有再之前的很多快樂不快樂的，靜止了的記憶都塵封了，麻木的，也極限般生活著，極限的訓練，極限的要求著自己。
    一直到他遇到她。
    她需要他。
    她的笑容也讓他有了活著的感覺。
    也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雪夜，在火爐邊，她靠在他身邊，說，“韓叔叔，你一定不會再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所以，你愛我吧，好不好？”
    她的手攥著他，小小的，軟軟的，也冰涼刺骨，他握著她，她的手才在他的手里一點一點熱起來。
    就好像他的心，也一點一點跳起來。
    所以，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他大概是不會舍得放開了。
    后來她跟他說，“你要一直一直這么愛我，好不好？”
    他當然會一直愛她。
    只要她還需要他，他就不會放開她。
    不會放開她，在他們的孩子沒有成年前，在他們還需要他的時候，也一定會在他們身邊。
    他敲了敲女兒的腦袋，道：“嗯，不會送你們來原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