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肩上的傷口比看起來嚴重,神石的治愈之力只能勉強替他止血。</br> 擔心側(cè)躺壓迫傷口,希諾小心翼翼扶他躺下來,人魚少年卻突然睜開眼,一把握住希諾的手腕。</br> 希諾急忙指著他肩膀解釋:“我在幫你止血!”</br> 人魚少年低頭看了眼傷口,這才松開他手腕,低聲地開口:“我不會報答你。”</br> 希諾揉著手腕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感謝神明吧,你遇到了我這個不求回報的善良小精靈。”</br> 人魚少年沒再回應,不顧傷痛,抬手操控海浪,讓船再次開始航行。</br> “你要是把傷口扯裂,我可不會再救你一次。”希諾警告。</br> 少年不為所動,甚至讓船加速航行。</br> 希諾走到少年身旁,耐心地繼續(xù)勸說:“你既然愿意拼命爭奪六十二朗幣的報酬,為什么不接受我雙倍報酬的委托呢?”</br> 大概是看在希諾替他止血的份上,少年終于坦白地回答:“如果背叛霍布森,會被北方海域的各大人魚氏族追殺,我暫時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br> “你不是要離開這片海域嗎?”希諾建議:“你可以去黑森林東邊的海域,那里是精靈的領地,非常安全。”</br> 少年冷冷回答:“只有怯懦的人魚才會去尋求那群傻乎乎的精靈庇護。”</br> “你說什么!”希諾捏起拳頭上前一步!</br> 少年一個冷冷地眼神掃來。</br> 希諾又退了回來。</br> 一個合格的小精靈該懂得審時度勢,在海上找人魚單挑顯然不夠理智。</br> “那么聰慧的人魚閣下。”希諾揶揄道:“你離開這片海域難道不是為了尋求更安全的家園?”</br> “不是。”少年墨藍色的眼瞳仿佛燃起火焰,他神色篤定地回答:“我會通過自由軍團的考驗,十年之內(nèi)帶兵攻入北海,擊敗霸占這片海域的三大氏族。”</br> 希諾笑道:“覆滅北海三大氏族?你當自己是誰?泰倫格蘭特么?”</br> 那少年聞言一愣,驚異地注視希諾:“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br> 希諾的笑意凝固在嘴角。</br> 他的姓氏?</br> 格蘭特是這小子的姓氏?!</br> 不可能,哪有這么巧的事。</br> 希諾恢復鎮(zhèn)定,認真審視那人魚少年——</br> 黑發(fā)、墨藍色眼睛,這是北海人魚的常見特征。</br> 瘦骨嶙峋的體格,身高比希諾還矮半頭,那里有那位偉大人魚王的影子?</br> 只是同名同姓而已。</br> 希諾故作隨意地試探:“你該不會是人魚領主桑德的私生子吧?”</br> 人魚少年雙眼驟然睜大,沒想到自己身世的秘密會被一個陌生小精靈揭穿。</br> “你這是什么眼神?”希諾真的開始緊張了:“你可別嚇唬我……”</br> 這欠揍的小人魚少年,不會真是人魚族最偉大的領主吧?</br> 泰倫·格蘭特——西海自由聯(lián)盟軍的創(chuàng)建者,歷史上第一個建立人魚族平民軍功階級對抗人魚氏族的英雄。</br> 他解決了奧威皇室數(shù)千年都無法解決的難題——混亂的海中秩序。</br> 從古至今,人魚族只要不在陸地上鬧事,皇室對他們的內(nèi)斗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因此,海底有著不同于陸地的生存規(guī)則,人魚在海底不受律法的庇護和制約。</br> 為了自身安全,人魚以氏族劃分,結(jié)成利益共同體。</br> 氏族之間不斷爭奪瓜分領地和資源,最終形成稱霸各個海域的大氏族,不服從人魚領主的管制。</br> 黑暗的海底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肆無忌憚的欺壓與掠奪,而泰倫格蘭特,就是照亮海底的光。</br> 在人魚史冊中,他被稱為“黑海朝陽”。</br> 泰倫不僅是人魚族的英雄,也是陸地生靈的英雄。</br> 若不是泰倫在洛帷谷決戰(zhàn)中抵擋下伊爾薩三波進攻,日耀封印就無法完成最終聚能,災厄也會早在五百年前發(fā)生。</br> 那一戰(zhàn)之后,人魚王失去了一條手臂,鼻梁往上半張臉都被毀容,他總會戴著一張銀白色面具,數(shù)百年后便沒人記得他原本的長相。</br> 伊爾薩覺醒之后,身軀已然殘破的人魚王臨危受命,駐守德里斯大陸的最后一道防線。</br> 所有人都期盼這位英雄再創(chuàng)奇跡。</br> 但英雄終究倒下了。</br> 而現(xiàn)在,這位傳奇英雄竟然活生生站在希諾眼前,還是個比他矮半頭的小小少年,這感覺震撼又驚喜,連剛剛想揍魚的沖動都消散了。</br> “你究竟是誰?”泰倫墨藍色的眼瞳疑惑地凝視著陌生的精靈:“為什么會知道我父親的身份?”</br> 希諾一雙融金般的眼瞳亮閃閃地注視著未來的人魚王,態(tài)度翻天覆地地轉(zhuǎn)變:“很榮幸見到你泰倫,我叫希諾,是來自黑森林的善良小精靈,可以跟你成為朋友嗎?”</br> 泰倫:“……”</br> “你剛才戰(zhàn)斗那么久,一定餓了吧?”希諾卸下背包,取出一根奶酪棒,獻給未來最偉大的人魚王:“這是新鮮奶酪棒,要嘗嘗嗎?”</br> 泰倫面無表情:“你就算把整個背包送給我,我也不會放你走。”</br> 希諾神色崇敬:“能與你同行是我的榮幸。”</br> 泰倫:“……”</br> “請收下吧。”希諾把奶酪棒遞到最偉大的人魚王面前。</br> “昂!”坐在一旁舔奶酪的幼崽忽然叫了聲,仰著小胖臉,震驚地望著希諾。</br> 又被它看見了!</br> 希諾很無奈。</br> 這頭幼崽的護食方式非同一般——它見不得希諾把手里的食物喂給除它以外的任何活物,想要轉(zhuǎn)交食物給別人,必須先擱在別處,讓別人自己來取。</br> 昨天希諾把一杯水遞給狄卡羅,幼崽崩潰地躺在他腳邊“昂唔昂唔”個不停,喂了兩碗奶,才給哄睡著了。</br> 此刻希諾為人魚王獻上食物,又被幼崽逮個正著。</br> 不能縱容護食的壞習慣,希諾狠下心假裝看不見幼崽震驚的眼神。</br> 不明白眼前的小精靈為什么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但泰倫確實很餓。</br> 而且這小精靈剛剛幫他處理了傷口,沒了他就沒法靠岸,應該不會想毒死他。</br> 于是泰倫抬起手,在即將觸碰到奶酪棒的那一刻,余光瞥見腳邊幼龍仰著腦袋盯著他,緩緩展開了龍翼……</br> 難道是無聲的威脅?</br> 泰倫下意識收回手。</br> 幼龍也收起了龍翼。</br> 一定是巧合吧?幼龍會有這樣的心機嗎?</br> 泰倫垂眸想了想,嘗試著再次抬起手……</br> 腳邊的幼龍也步調(diào)一致地緩緩展開龍翼……</br> 這絕對是威脅吧。</br> 身為人魚,沒理由主動招惹一頭龍。</br> 泰倫抬眼看向希諾:“我不餓。”</br> 無奈,希諾放棄為人魚王親手獻上食物的機會,把奶酪棒放在背包上,讓泰倫自己拿。</br> 果然,幼崽不再護食,蹦去了希諾身邊,專心致志地嘬自己的奶酪棒。</br> 似乎能感覺到小精靈真誠的善意,而且不知道希諾為什么會知道他的身份,泰倫對希諾產(chǎn)生了好奇。</br> “霍布森想奪走你手中的幼龍?”泰倫詢問。</br> “是的,他不清楚我的底細,所以不敢直接搶走。”希諾對傳奇英雄知無不答。</br> “你斗不過霍布森。”泰倫直截了當?shù)馗嬖V希諾。</br> “我知道,但未來總有英雄會挺身而出打敗霍布森。”比如眼前的人魚王,希諾愉快地解釋:“可如果把龍給他,就沒人斗得過他了。”</br> 泰倫神色一震。</br> 這小精靈很特別。</br> 不知不覺間,船即將靠岸。</br> 泰倫看向岸邊準備接應的兩個巨魔族護衛(wèi),又轉(zhuǎn)頭看向身旁叫希諾的小精靈,神色有些猶豫。</br> “再見了泰倫,”希諾不像是準備赴死的神情,抱著幼崽一臉喜悅地向未來人魚王告別:“希望你能記得我。”</br> 泰倫終于忍不住好奇,在上岸前追問:“你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知道我的身份?”</br> 希諾不想讓泰倫帶著疑惑離開,就編了個理由:“我認識你的母親,北海最偉大的織夢者。我從前向她學過唱歌,她的歌聲能驅(qū)除一切憂傷與痛苦,我相信你也能做到。”</br> 泰倫常年漠然的臉上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驚愕。</br> 他也能做到?唱歌么?</br> 從母親慘死在眼前的那一刻起,泰倫就再也沒法唱出任何曲調(diào)。</br> 歌聲和母親一起離開了他,永遠的離開。</br> 岸邊那兩個巨魔族護衛(wèi)快步走來接應,希諾心知無法逃避,還不如給未來人魚王留下一個勇敢的背影,于是邁步準備主動下船。</br> 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br> 轉(zhuǎn)過頭,撞上泰倫墨藍色的眼睛,“你會唱《歸途》嗎?”</br> 希諾點點頭:“不過沒你們?nèi)唆~唱的好聽。”</br> 那兩個巨魔族人邊走邊喊道:“泰倫!帶他一起下來!”</br> 泰倫沒有回應,仍舊定定注視著小精靈:“你可以唱給我聽嗎?作為這次委托的報酬。”</br> 希諾疑惑地歪頭:“什么委托?你不是說你已經(jīng)接了霍布森的委托嗎?”</br> 泰倫瞇起眼。</br> 希諾感覺一陣清爽的海風吹過來。</br> 原來那位被毀容的人魚王笑起來是這么柔軟的模樣。</br> 泰倫告訴小精靈:“我改主意了。”</br> 話音剛落,一股海浪自泰倫身后翻涌而起,飛襲向兩個巨魔族護衛(wèi)。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