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濤在冷雨中顫抖。</br> 擠到隊前的沖動與勇氣,在丙九審視的目光下一股腦消失了。屈辱和自卑讓石濤下意識側過身,想隱藏只剩一半的左臂。</br> 但他僵了僵,最終還是將自己完全展現在丙九面前,頹然又絕望。</br> 害怕被拋棄,害怕丙九不同意。</br> 在這種摻雜靈異元素,時刻需要戰斗的危險級旅程中,石濤的稱號幾乎沒有用處,甚至連危險都感知不到。</br> “醉美湘西,怎么會是醉美湘西……”</br> 一向堅強的哥哥在知道后那晚偷偷哭了。</br> 他們是親兄弟,都被選入旅社,相依為命。</br> 但石濤不像哥哥天資聰穎,擁有特殊稱號,被大旅隊選中。除了還算強壯的身體,石濤什么也沒有。幾次旅程下來,石濤也還只是中階二星的旅客,在旅社中艱難掙扎。</br> 得知石濤被選入醉美湘西,石蕭心急如焚,甚至去求自己旅團的隊長,給石濤求來保命的道具。</br> 但醉美湘西的難度實在太高了,就算是哥哥都不能保證活著出來。</br> 石濤早做好了下車就死的準備。要不是哥哥差點跟他翻臉,石濤幾乎想把保命道具也塞回去。</br> 不值當的,這些東西花在他身上是浪費了。</br> 死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br> 但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石濤還沒有死。</br> 甚至他們距離第一個景點,只剩一半的路程了。</br> 之前慷慨赴死的勇氣,被冰冷雨水沖刷消失,一想到死亡,石濤就怕的渾身顫抖。</br> 死亡真的很可怕。</br> 石濤不想死,但他知道,現在的情況,導游肯定會做出選擇。</br> 或是拋下最弱者,或是只庇護靠前的旅客——這樣石濤就死定了!</br> 于是他瘋了似的沖了出來,不惜跪下向丙九懇求,卑微祈求他的憐憫。一切自尊在死亡面前,都消失殆盡。</br> 他想活著回去,想活著再見到哥哥。</br> “你是什么廢物,也配背九哥?!”</br> 旅客們被石濤大膽驚得愣住,林曦第一個憤怒到跳起來。</br> “一個殘廢,把九哥摔了你死得起嗎!”</br> 林曦不屑嘲諷如尖銳利劍,刺的石濤抬不起頭來。</br> “我,我會背的很穩的。”</br> 石濤懇求著,近乎哀求,他大腦一片空白,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句話:“請允許我背您!”</br> “你是傻逼嗎?聽不懂人話?!”</br> 林曦憤怒的歇斯底里,甚至撲上來想把石濤推開,眼底深處卻是與石濤同樣的恐懼:</br> “你怎么這么自私!再拖延整個旅隊都得死!”</br>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得拋下弱者加速前進了,他們私底下都攢著勁,表面上偽裝著和平,實際上都咬牙想著超過別人。</br> 超過別人就不會死!</br> 落到最后活該去死!</br> 但石濤的出面,卻將這點□□裸撕開在所有人面前。</br> 誰都不想死,誰都知道越靠近導游越安全。</br> 但他們不敢,更不會像石濤提這種要求,因為任何導游,都不可能讓旅客近身。</br> 更別說瘋子丙九!</br> 石濤要是惹怒了丙九,他們都得死!</br> 被林曦撲打,石濤卻如一塊頑石,一動不動。他瘋了似的不停麻木的,低聲的重復:</br> “我會背的很穩,跑的很快的。請讓我背您,請讓我背您——”</br> “你!”</br> 林曦怒極,他甚至拿刀對準石濤:“你再不滾,我就——”</br> “林曦。”</br> 冷淡男聲響起,林曦瞬間閉嘴,乖巧把手背到了身后。在丙九看不到的角度,他沖石濤陰笑,想看他惹到丙九的慘烈下場。</br> 石濤不會有好下場。所有旅客都知道,石濤自己也絕望麻木了。</br> 丙九卻是饒有興致,他戲謔的,輕蔑的目光落到石濤身上,似乎覺得斷臂的他提出這個請求,很大膽,很有趣。</br> “一條胳膊,能背我?”</br> “嗤!”</br> 林曦直接大聲嘲笑,但石濤卻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br> “我能,我能的!”</br> 石濤大聲道,語無倫次重復:“我能背的很穩,我以性命擔保!我——”</br> “那好,就讓你試試。”</br> 林曦的笑聲戛然而止,茫然瞪大了眼。旅隊眾人震驚,不敢置信!</br> 但在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石濤迅速起身,將旅行包轉向身前。</br> 用最快最小心的手法,石濤小心翼翼將丙九‘請’到了自己的背上。然后他扯出登山繩,以只剩大臂的左臂作為支點,石濤迅速用登山繩環繞兩圈,將丙九固定好。</br> 光靠右臂,他動作仍舊很靈活。</br> 像是為了表現自己的體力,背上丙九后石濤立刻穩穩跑了起來,帶的仍在懵然狀態的旅隊都開始一路小跑,速度比之前立刻快了不少倍。</br> “跟上。”</br> 衛洵一手拿著導游旗,搭著石濤肩膀處的右手仍緊握匕首。</br> 剛才只要石濤跪的再晚一刻,衛洵這把匕首就——</br> 就插到自己身上了。</br> 或者說,是通過重創自己,讓死亡倒計時歸零。</br> 剛上山時衛洵就意識到,目前他對付不了八個身強體壯的年輕人。</br> 導游如何變強?</br> 衛洵在心中真誠發問,雖然他得到的導游規則不全,但每當衛洵提到關鍵詞,旅社都會給予提示。</br> 衛洵真找到了現在能用到的辦法!</br> 【歸零:導游通過重傷自己讓死亡倒計時歸零,從而獲得‘超凡’的力量】</br> 【注意!任何導游都要慎用歸零,否則將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br> 死亡倒計時歸零,獲得‘超凡’力量?</br> 這讓衛洵想起自己噩夢里變成的那頭惡魔般的怪物。</br> 只是現在衛洵沒有積分,一旦死亡倒計時歸零就再無法挽回。【歸零】是殺手锏,不到最后關頭衛洵不會使用。</br> 選擇石濤,是因為斷臂的,階位最低,被嚇破膽的石濤,最好控制。</br> 如果接下來的旅程還像現在這樣,衛洵的體力很難支撐,他需要一雙好“腿”。</br> 石濤果然配得上運動員的稱號,背著丙九在濕滑山路上仍舊跑的很穩。衛洵能感到身下石濤的肌肉如奔跑的獵豹,起伏而富有活力。</br> 這是衛洵這個患者從未擁有過的。</br> 都是男人,誰不希望有身好肌肉呢。衛洵都有點羨慕嫉妒了,他忍不住摸了摸,又摸了摸。</br> 然后就感到身下肌肉先是一僵,隨后緊繃起來,硬的像塊石頭。</br> 【您開始搞黃色,目前黃色值+1】</br> 衛洵:???</br> 啊這,這就算搞黃色了?</br> 衛洵微妙挪開了手,有石濤背著,衛洵輕松很多,有余力開始調整隊伍。</br> 在他的調整下,整個隊伍變為棗核形,背著衛洵的石濤被護在正中,這樣的隊形讓更多旅客處在徽章護佑下,比之前的隊形要更安全。</br> 以現在的速度,再過十幾分鐘,就能到達目的地了。</br> “加速。”</br> 但衛洵卻仍舊如無情的獨·裁者般命令旅客們加速,再加速,拿出全部的體力來奔跑。</br> 密密麻麻的雨聲擊打著茂盛葉片,噼里啪啦,卻又像是什么生物在枝葉上飛躍,緊緊追著這支隊伍!</br> 胸前的徽章燙的驚人,“相信科學”在發出警告!衛洵稍碰了碰胸針,腦海中便立刻出現個怪物的身影。</br> 它像被剝掉皮的嬰兒,渾身血紅,四肢著地,肢體間垂落著松垮猩紅的皮。</br> 大到滲人的眼珠透出毫不掩飾惡意與兇厲,眼中倒影著奔逃般旅隊的背影。</br>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br> 它在追逐旅隊!</br> “不許偏離山路!”</br> 導游旗桿如鞭子抽旅客身上,衛洵像牧羊犬般冷靜驅趕著自己的羊群。心中計算著怪物的速度和他們與目的地的距離。</br> 短短時間旅隊又跑了四分之一多的山路,從現在已經隱約能看到半數隱沒山林中的建筑物——小龍義莊。</br> 旅程中每個景點都有一段安全期,只要抵達小龍義莊,背后追著的怪物就暫時沒有威脅了!</br> 在衛洵不停地催促下,旅客們各個累的像狗,呼哧嗬嗤急急喘氣。這時候體力的不同終于顯現出來了,石濤只剩一臂,還背著衛洵,但仍舊不喘不累,保持著勻速。</br> 但隊伍后方,已有人體力不支,開始漸漸脫節!</br> 跑快點,再跑快點。</br> 苗芳菲拼命奔跑,跑的肺都要喘出來,但小腹如刀攪般的劇痛仍極大拖累了她的速度。</br> 苗芳菲面色慘白,咬緊牙關,生理性的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劇烈腹痛就像有蛇蟲在撕咬啃噬她的內臟。</br> 雖然苗芳菲在來之前使用過道具,但她沒想到的是,任何道具的作用都會在“醉美湘西”中被減弱!</br> 好疼,太疼了,比過去旅程中被沙漠狼咬穿手臂都要更疼。</br> 跟著隊伍跑到現在,苗芳菲神志已經恍惚,要不是對瘋子丙九的畏懼和求生的渴望,讓她仍本能聽從他的命令,拼盡一切奔跑,恐怕苗芳菲早在不知何時掉隊了。</br> 而現在,苗芳菲已經快到極限了!</br> ‘苗芳菲!’</br> 是……導游丙九……的聲音</br> 他在……叫她?</br> 但是,聲音為什么會從身后傳來?</br> 苗芳菲微怔,因劇痛和體力透支而遲鈍的反應,讓她對危機的感知下降。</br> ‘苗芳菲!’</br> 對丙九的恐懼讓苗芳菲不敢無視他的呼喚,遲疑停下腳步,苗芳菲向后看去。</br> 卻正對上一顆猩紅詭異,如嬰兒骷髏般的頭顱!鋒銳漆黑的利爪刺穿了苗芳菲的肩膀,鮮血霎時間涌出。</br> “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