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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斯然捏著手里這個樸素破爛且空的儲物袋, 看著柳思銳臉上不似作偽的恐懼,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這……這確實只是個儲物袋,而不是什么儲物怪吧?
    為什么你們一群戰(zhàn)斗力爆表的劍修會如此正經(jīng)地在緊張啊!?
    “你們是認(rèn)真的嗎?”斯然掂了掂手里格外輕巧的儲物袋, 內(nèi)心對于劍修的貧窮有了更深的認(rèn)知, “算了, 這是你們誰的恐懼啊?來認(rèn)領(lǐng)一下唄。”
    面前的五個人都陷入了沉默,沒有一個人動。
    “不能這樣吧, 紅塵玉可是用心良苦,這不是要你們直面內(nèi)心恐懼嘛, ”斯然早已把自己面對午夜蟑螂時慫了吧唧的樣子忘到了腦后,“來,邁出這一步,未來就是光明的!”
    諸位劍修:“……”
    現(xiàn)場陷入了一片寂靜的尷尬之中。
    “這……這必然不能是我的恐懼啊,”謝容卿輕咳了兩聲, 偏頭看了眼云漠, 觸及云漠面無表情的側(cè)臉,終究還是越過他把目標(biāo)瞄準(zhǔn)了柳思銳, “師弟啊, 來, 面對現(xiàn)實吧, 砍了這個儲物袋,我相信你。”
    柳思銳往藍(lán)衣劍修那邊挪了一步:“怎么就肯定是我的了呢?在場這么多人呢,來秦師兄,你看那個儲物袋, 和你的是不是一模一樣?”
    “別了吧,我們整個宗的不都是統(tǒng)一打折批量買的嗎,誰的款式還特殊點了不成?”藍(lán)衣劍修擺了擺手, 往另外一位劍修那邊靠了靠,“咳,張師弟啊,要不你上去砍一刀?”
    斯然:“……”
    就很迷惑。
    他瞅了眼手里的儲物袋,無奈地嘆了口氣,嘗試著掐了個小火球點了上去。
    還能怎么辦呢,這個破除貧窮的重任還得落在自己的肩上啊。
    常規(guī)的儲物袋是斯然那個簡陋的小火球燒不穿的,不過這紅塵玉具現(xiàn)化的是恐懼,所以只要有了破除恐懼的動作,便足夠了。
    儲物袋逐漸被火苗吞沒,周圍的場景再一次出現(xiàn)了巨大的變化。
    與之前幾次恐懼凝聚出來的黑霧不同,整片空間突然之間亮了起來,從四面八方翻滾來了炫目的白光,眨眼間便將幾個人淹沒在了其中。
    斯然見狀,第一時間拔腿就往云漠身邊跑,卻撲了個空。
    他猛然抬頭四顧,周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腳底下的觸感十分奇妙,像是輕飄飄地踩在云端一樣,斯然嘗試性地往前走了幾步,喊了幾聲云漠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所有的人都不見了,這個空曠而寂靜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存在于其中。
    他原本帶了些輕松,甚至于有些歡樂的心情逐漸沉了下來,問寶書:“這又是誰的恐懼?把所有人都給變沒了?”
    寶書:【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包間嗎?】
    斯然一愣:“什么包間?”
    寶書頓時一陣控訴:【你也太無情了,剛剛還埋怨人家紅塵玉不給你弄包間,現(xiàn)在又把自己的要求給忘到腦后了,這恐懼呈現(xiàn)的環(huán)節(jié)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好嗎,現(xiàn)在是重頭戲,看樣子是將過去的記憶重現(xiàn)——】
    “等等,”斯然打斷,“恐懼呈現(xiàn)結(jié)束了?這不才出來三個嗎?在場有七個人呢!”
    寶書:【……就不能是五個人共有同一個恐懼嗎?】
    斯然:“……”
    所以這個儲物袋居然身兼數(shù)職,擔(dān)負(fù)起了所有劍修內(nèi)心恐懼的這個重任嗎!?
    你們劍修為什么都怕一個儲物袋?
    他站在純白色的空間內(nèi)震驚了好久,才想起來寶書沒說完的話,試圖用新話題來沖淡心中的無語:“你剛剛說,這個包間是用來干什么的?”
    寶書:【紅塵玉最擅長的,還是它的時空法則,而呈現(xiàn)恐懼,其實也是從記憶中提取特殊片段罷了,所以它集中起所剩不多的力量,給你們每人分割出了一片空間,給你們一次重新觀看過往記憶的機會。】
    “過往記憶?”斯然睫毛輕輕一顫,似是不在意地笑了下,“過去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
    寶書解釋:【你可不要小看過往記憶重現(xiàn),首先呢這個是第三視角,有時候可以發(fā)現(xiàn)許多自己都遺忘的細(xì)節(jié),其次呢人都是在經(jīng)歷中不斷成長的,人家各種app還有年度總結(jié)呢,活了二十多年,來個暫時的人生總結(jié)不也挺好的。】
    斯然停了好一會,周圍的白光中開始浮現(xiàn)出一些場景,他似乎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四周隱約可見的山巒和村莊,這可絕不是他在現(xiàn)代世界能夠見到的場景。
    “這是我的哪段記憶啊?”斯然往前走了幾步,場景隨著他每一次邁步而逐漸清晰起來,當(dāng)他停下時,已經(jīng)身處一個古樸的村落中,像是一個全息的電影,“……這是我那遺留才修真界的三魄的?”
    在斯然穿到修真界神魂完整前,他被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三魄,在修真界磕磕絆絆地活到了十八歲,另一部分是還算完整的三魂四魄,在現(xiàn)代活到了二十多歲。
    在意識到這段記憶并不是他在現(xiàn)代世界的時候,斯然看上去有點輕松:“所以這紅塵玉給我的,是在修真界的記憶?”
    寶書給了正確答案:【應(yīng)該是分了兩個部分,先放修真界的,再放現(xiàn)代世界的。】
    “……哦,這樣啊。”斯然頓了頓,有那么一瞬間,他看上去甚至有些陰沉,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看著周圍的景象,似乎很感興趣,“這第三視角還挺不錯啊,圓了我看全息電影的夢了。”
    這是一個非常樸素的小村落。
    斯然站在村落門口,他面前站著一個六歲大的小孩,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的,一張小臉倒還算白凈,只是眼中沒有一絲情緒,像個假人一樣。
    這是小時候的斯然。
    小斯然站在村口,半空中有聲音傳來,他像是一個裝了傳感器的機器人,在感受到聲音的時候,緩緩抬頭,以一個恒定的速度眨了一下眼睛。
    一位身著白衣,面容溫和的青年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微一俯身,蒼白的手指順著小斯然的臉側(cè)滑到脖頸,在后頸處輕輕摩挲了一下,道:“你叫斯然。”
    小斯然眨了一下眼睛:“是。”
    “我是你父親,跟我走。”
    這位白衣修士直起身,并未在意小斯然的回應(yīng),掃了眼圍過來的幾位村民,隨手甩了塊金子過去,抓住小斯然的衣領(lǐng)便騰空而去。
    在一旁觀看自己過去回憶的斯然:“……”
    他就是被斯行風(fēng)這樣拎回仙昀宗的嗎?
    這態(tài)度是不是有點太敷衍了點?
    這個父子情……居然真的是塑料做的?
    他雖然繼承了原來三魄的記憶,卻并非是事事都記得清楚,越是遙遠(yuǎn)的記憶,殘留下來的就越少,而實際上,他連斯行風(fēng)長什么樣都不太記得了。
    他看著斯行風(fēng)拎著小斯然一路回了仙昀宗,隨后便是靈根測試,五靈根的結(jié)果出來后,才六歲的小斯然就被斯行風(fēng)直接丟到了十二峰上,任由其自生自滅。
    好在,小斯然的生活能力滿分,他每日都如機器人一般,按照既定的步驟做著既定的事情,進(jìn)食、修練、洗漱,這段記憶像是重復(fù)播放一般,除了小斯然如雨后的蘑菇一樣飛速成長外,幾乎沒有區(qū)別。
    三年后,小斯然九歲那年,在十二峰的角落里面碰到了八歲的顧凌。
    看著這段記憶的斯然一愣。
    這個時候的顧凌,看上去未免也太……愣了。
    這很奇怪,在他的記憶中,顧凌一直都是偏向桀驁和毒舌的性格,何時出現(xiàn)過這種傻呆呆的樣子?
    不過,他記憶里的顧凌多是十三四歲的模樣,或許在小的時候,顧凌就是這種樣子的?
    小斯然是因為神魂不全,所以有點呆呆傻傻,而此時的顧凌,看上去卻比小斯然好不到哪里去,癱著一張臉,雙眼無神,連動作看上去都有點僵硬。
    兩個面無表情的人第一次見面,就站在原地互相瞪了足足半日。
    比起只會修練的小斯然,顧凌在最開始的呆愣外,生活上卻比小斯然好了那么一點點,他至少還會練劍,眼中雖然依舊沒有什么神采,卻勉強像個人了。
    記憶播放的速度很快,它很智能,在沒有特殊事件發(fā)生的時候,一切都被快進(jìn)了無數(shù)倍。
    這一日,仙昀宗內(nèi)下了大雨,小斯然按部就班地起床、洗漱、吃飯、修練,然后按照時間表,出門逛逛,活動身體。
    剛一出門,他就在自己小屋的門口看到了小顧凌。
    小顧凌自己做的、一直很珍惜的小木劍不知被誰掰成了兩節(jié),他站在大雨之中,渾身濕透了,額頭上有一個明顯的傷口,被雨水沖得發(fā)白,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露出一道道深深的劍傷。
    他看上去很難過,握著自己斷了的小木劍,緊抿著嘴,眼眶竟有點發(fā)紅。
    小顧凌就這樣格外委屈地站在小斯然面前。
    可惜,三魄并沒有太多情緒,小斯然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竟是準(zhǔn)備繞過此人,繼續(xù)自己日程表上的逛圈活動。
    看到這部分的斯然有點忍不住了,他輕輕嘆了口氣,走到顧凌的前面。
    這時的顧凌不過十來歲的樣子,還是一只嫩生生的小正太,本著對年幼生物的同情,斯然覺得,這仙昀宗內(nèi)的生存環(huán)境實在是太惡劣了。
    他看著小顧凌慘兮兮的模樣,知道這是回憶,無法加以干涉,還是想伸出手,拍拍這個小正太的腦袋,安慰他一下。
    這個想法一出,斯然頓覺一陣奇異地吸引力從身側(cè)小斯然的身上傳來,眼前場景一陣扭曲,有種詭異的感覺從周圍升起。
    他站在記憶中旁觀的身影一閃,竟然直直地融入了小斯然的體內(nèi)。
    眼前的視線陡然一低,斯然一驚,他低頭一看,一雙嫩生生的小手,分明就是小斯然的身體。
    斯然連忙戳寶書:“這怎么回事?我不是就看看過去的記憶嗎?怎么還參與上了?”
    寶書:【紅塵玉法則特殊,它其內(nèi)蘊含時間和空間雙重規(guī)則,有些時候,它甚至能夠跨越時間,在某一瞬間與過去相接,形成一個閉合的圓——】
    斯然看著低落到掌心的雨水:“那我現(xiàn)在到底是只是在自己記憶里客串一下,還是真的和過去相接,直接參與了事實?”
    寶書:【在事情沒有發(fā)生之前,這屬于未知,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你已經(jīng)客串起來了,不如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斯然頂著自己年幼的身體,天空中響起一聲驚雷,巨大的閃電照亮了半片天空,雨下得更急了,小顧凌單薄的身子在雨中輕輕顫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直直地盯著小斯然。
    斯然輕輕往前踏了一步。
    小顧凌還沒到竄個頭的時候,這個年紀(jì)他們倆差不多高,斯然抬起手,拍了拍小顧凌的腦袋,幫他拂開一縷黏在額前的發(fā)絲。
    小顧凌眼中緩緩地有了神采:“他們把我的劍給折斷了。”
    斯然放下手。
    小顧凌繼續(xù)道:“他們打了我,說我是沒爹沒娘,沒人要。”
    斯然看著他迷茫又難過的雙眼:“那你打回去了嗎?”
    小顧凌道:“沒有,我為什么要打回去?”
    為什么?
    斯然沒想到顧凌小時候這么愣,居然能問出這種問題。
    “你一直任由他們打,那些人會以為你好欺負(fù),會一直這樣下去,甚至越來越過分,”斯然想起之前三魄在仙昀宗被欺負(fù)的事情,以過來人的身份道,“面對這種情況,你要學(xué)會反擊,那些人都是撿軟柿子捏,你強硬起來了,他們才不敢打你,知道嗎?”
    小顧凌沉默了好久。
    他像是在經(jīng)歷著什么深沉的思考,眼眸中的情緒陡然間鮮活了起來,好半天,才伸出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我知道了。”
    下一秒,斯然眼前場景又是一陣變換。
    他又從小斯然的體內(nèi)出來了,重新變成了之前的第三視角旁觀模式。
    而記憶畫面中,失去了斯然控制的小斯然依舊面無表情,他打著傘繞過了顧凌,繼續(xù)他日程表上的逛圈大業(yè)。
    斯然站在旁邊,注意到了小顧凌逐漸變得堅定的眼神。
    他心中本來挺欣慰的,然而在想到某個關(guān)鍵點時,卻微微一驚:“等等,如果我這不僅僅是在單純的回憶里客串了一把,而是真正參與到了過去,那……那該不會是因為我,曾經(jīng)傻呆呆的顧凌才變成后來那個樣子的吧?”
    寶書涼涼:【說不定呢。】
    之后的記憶證實了他不妙的想法。
    小斯然和小顧凌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多,但每日也能碰上一兩面,斯然就這樣看著小顧凌在那日他附身小斯然的談話之后,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脫去了軟萌的外表,整個人氣勢一點點展露了出來,開始染上了桀驁、嘲諷以及陰陽怪氣。
    一直到某一天,小顧凌握著長劍,在小斯然屋子前停留了一會,冷笑了一聲道:“哼,那群欺軟怕硬的,被打了就知道喊爹,抽他們一頓都算是輕的。”
    斯然:“……”
    這熟悉的語氣,是那個顧凌沒錯了。
    當(dāng)年傻呆呆的小顧凌終于完成了向爆炸蘑菇的轉(zhuǎn)變,希望這一切不是他的鍋……
    眼前的記憶飛速流逝,場景變幻,小斯然一天天長大,小顧凌逐漸走向了另一條見誰懟誰誰碰砍誰的不歸路,一直到后面斯行風(fēng)壽元將盡的消息傳來,斯然神魂歸位,這段記憶便戛然而止,眼前的場景重新歸于一片白色。
    斯然輕輕呼了口氣,再一次轉(zhuǎn)身的時候,周圍的場景又一次變幻。
    熟悉的水泥路在眼前伸展開來,周圍是有些破舊的小樓房,路的兩側(cè)稀稀拉拉長了一排常青樹,天上是灼灼的烈日,街邊的小店內(nèi),有小孩趴在冰柜前,捏著一塊錢的硬幣,伸手拿出了一根冰棍。
    這是現(xiàn)代世界,二十多年前的現(xiàn)代世界。
    斯然垂下的手下意識捏緊,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場景,有一些被埋藏在記憶里面,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的過去,被這樣一個驕陽似火的夏日給烤開了表面堅硬的壁壘,從縫隙里面漏了出來。
    他幾乎是慌亂著的扭過頭,去尋找著某個身影,在觸及路邊一個瘦小的身影時,停住了。
    這是現(xiàn)代世界中,六歲時的小斯然。
    比起修真界小斯然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現(xiàn)代世界的小斯然卻好不到哪里去,一件寬大不合身的短袖t恤,下身一條肥大的褲子,腳上踏著一雙開了膠的涼拖,頭發(fā)蓬亂,露出一張沾了灰的小臉。
    斯然定定地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半晌,才道:“為什么又是六歲的時候,之前的記憶呢?”
    寶書:【我也不清楚,或許是紅塵玉不想從出生的時候開始重現(xiàn)記憶?】
    斯然沉默了。
    他自己的記憶也是從六歲時才開始,對于六歲之前,完全是一片空白,自從記事以來,他就從未見過父母的身影。
    六歲時的小斯然,是被一只流浪貓養(yǎng)著的。
    這聽上去似乎很奇異,但事實就是如此。
    小斯然無父無母,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站在烈日之下,他一雙眼睛如同修真界里沒有自我意識的三魄一樣,平靜,卻沒有任何的神采,宛如一個失去靈魂的物體。
    這個城市中流浪兒很多,小斯然卻不像他們那樣擅于從各個角落中擠出生存所需的資源,他仿佛游離于整個世界之外,不知道吃,不知道喝。
    如果不是那只流浪貓,他早就死了。
    小斯然遇到那只缺了塊耳朵的貍花貓時,它剛生完一窩崽,卻沒有一只活了下來,所有的小貓崽子都被小區(qū)內(nèi)玩鬧的小孩子弄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只貍花貓便將小斯然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一直養(yǎng)著他。
    貍花貓對于生存很有一套,它跟在小斯然的身旁,見小斯然不吃奶,就去抓了老鼠推到他的面前,橘黃色的貓爪拍著小斯然的腿,讓他吃東西。
    小斯然面無表情地低下頭,看著地上的死老鼠,正要拿起來吃,有路人看到了,連忙把死老鼠扔到一邊,道:“你這孩子,亂吃些什么呢?小心得病,別什么東西都往嘴里塞!”
    路人離開了,小斯然和貍花貓平靜地對視著。
    貍花貓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從那天開始,它就到處翻著各種能吃的東西,從餐廳垃圾桶的剩飯剩菜,到便利店扔掉的過期面包。
    它逐漸明白小斯然能吃些什么,不能吃些什么,專門去翻那些包裝好了的,被扔掉的過期食品,叼在嘴中,送到小斯然的旁邊。
    小斯然呆呆的、安靜地接受了所有貍花貓送來的東西,也是他生命力頑強,只要有吃的,有喝的,就能夠這樣活下來。
    貍花貓很聰明,它有時候甚至?xí)^察其他和小斯然長得一樣的生物在吃些什么,會去尋找相似的食物。
    有時候,它會偷偷溜進(jìn)小超市里,叼一袋牛奶或一袋方便面便飛速地溜了出來,大部分時候是失敗的,會被老板打出來,但如果成功了,這便是小斯然難得的豐盛大餐了。
    在這樣一日一日的時光之中,小斯然那雙無神的雙眼似乎有了一點變化。
    他有時候會輕輕撫摸著貍花貓,有時候天氣不好,貍花貓在給小斯然找到食物后,自己沒有吃的,他會留出一半食物,分給貍花貓吃。
    他甚至開始主動的活著,開始去尋找食物。
    那一日傍晚,街邊有一家面包店在處理當(dāng)日沒賣完的面包,小斯然湊了過去,面包店的小姐姐見他渾身破爛的模樣,偷偷地給了他一小袋餐包。
    這袋餐包散發(fā)出了香甜的氣息,小斯然眼眸微動,表情難得的有點開心,他離開面包店后,甚至小跑了起來,手中的塑料袋發(fā)出聲響,里面的餐包在晃動著。
    他想和貍花貓分享這次的食物。
    小斯然跑到了他和貍花貓住的地方——一個廢棄公園里面的長凳,不下雨的時候,他會睡在這里,而貍花貓會團(tuán)成一團(tuán),睡在他的懷里,一人一貓就這樣度過了每一個晴朗的夜晚。
    然而,當(dāng)他踏入那個廢棄的小公園時,卻只看到了一灘鮮紅的血跡。
    幾個半大的少年圍在一起,發(fā)出了哄笑聲,他們手里拿著打火機、小刀、繩子,各種各樣的東西,其中一個染了黃發(fā)的少年半蹲在地上,拽著貍花貓的尾巴,用煙頭去燙它的耳朵。
    貍花貓發(fā)出了虛弱的叫聲。
    少年們的嬉笑聲如同刀子一樣往耳朵里面鉆,他們手中的小刀沾著鮮血,割開了貍花貓的肚皮,鮮血和內(nèi)臟流了一地,細(xì)細(xì)的繩索勒著它的脖子,有人罵道:“這小畜生,老子扔了的面包你還敢偷,老鼠不夠你吃?畜生就是畜生!”
    他們哄笑著,有人附和道:“老大扔了的東西,那是不想吃了,可不是用來喂這些小畜生的,對不對啊?”
    “就是就是!”
    小斯然手里的塑料袋掉到了地上。
    他怔怔地往前走著,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跑了起來,他推開攔在面前的少年們,那黃毛被他一推,手里的小刀落在了地上。
    小斯然蹲了下來,將貍花貓身上纏著的繩子一點點解開,用手指按著它汩汩冒血的傷口,一下一下地擦拭著,卻怎么也擦不干凈越來越多的鮮血。
    “喵……”
    貍花貓發(fā)出了虛弱的叫聲。
    它咬著一片面包,費力地抬起了頭,緩緩地張開了嘴,伸出血跡斑斑的爪子,輕輕地將面包向前推了推,同時眷戀地用腦袋蹭了蹭小斯然的胳膊。
    這是它和他一直以來,習(xí)慣了的交流方式。
    給你的,你吃。
    貍花貓用盡最后的力氣,伸出舌頭,舔了舔小斯然的手指,發(fā)出了一聲極其細(xì)微的叫聲。
    就像是曾經(jīng)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貍花貓?zhí)叫∷谷坏耐冗叄崃诵崴砩系臍庀ⅲ瑳Q定養(yǎng)他的時一樣的叫聲。
    小斯然怔怔地看著貍花貓,他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平靜,像是所有的情緒都被剝離,一雙眼眸宛如蒙了層紗,像一潭死水。
    “哪里來的小叫花子!?找死啊?”被推開的黃毛回過了神來,頓時怒了,“怎么?這貓你養(yǎng)的?行啊,小叫花子養(yǎng)小畜生,倒也配——”
    周圍的一切嘈雜在一瞬間遠(yuǎn)去。
    小斯然伸出手,如同往常那樣,輕輕地摸了摸貍花貓的腦袋。
    然后,他拿起了掉落在地面上的那把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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