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桃子么?”休息的時候齋麟坐在匯海的懷抱里,拿著桃子對蒼渠說話。
早晨出發之前,露可從露茜宮的庭院里桃樹上挑選著最大的成熟的桃子,滿滿的摘了一抱塞到了齋麟的行李里。齋麟抱怨著行李太多的時候,露可笑了笑說道:“把桃子在路上吃完就可以啦。”
可是桃子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匯海也不需要吃東西,盡管齋麟一直不停的吃,但是還是余下很多。
蒼渠瞥了眼放在鼻子前面搖晃的只和他鼻尖大小近似的桃子,什么也不說的轉開了頭。
“齋麟。使令是不需要吃東西。”匯海溫柔的說明這。
“但是妖魔會吃的吧,雖然他們不吃素。我以為成為使令以后,因為不能以血的怨氣玷污麒麟,所以都和麒麟一樣吃素了呢。”
“使令并不是妖魔。借助麒麟為他們開辟的通道,從那些通道里面汲取天地之氣就可以了。就像我一樣,我也是不需要進食,只要喝清澈的泉水就可以了。”匯海微笑著,“但是齋麟如果能把桃子整理好給幫助您的人食用以表達感謝,這種想法是很好的。”
齋麟害羞似的點點頭,依偎著匯海,騰出雙手。小心的捏起桃子的皮,一點一點毫不破壞果肉的將占滿絨毛的果皮全部除去了。再把行李里面的自己的碗拿了出來,把剝好的桃子端端正正的放進去,以薄如蟬翼的細刀將之均勻的剖開分為四份,剔除了中間的果核的部分。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酒囊往碗里到了少許果酒。
她把這樣處理好的桃子推倒了蒼渠面前:“像匯海那樣,液體還是需要補充的吧。我聽說猴子自己也會釀酒。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浸透著桃子香味的酒呢。”
“但是,我可不是猴子。”蒼渠甩了甩形似猿猴的前肢,“因為和猿猴的樣子相近,而被當作猴子。那么您的獸形接近馬,就該被當做騎獸對待了吧。看到蓄著滿臉胡子的人,是否要將他當作惡人對待呢?”
“對不起。”齋麟慌慌張張的低頭表示抱歉。
“您不需要道歉。臺甫和我說過,您還需要在旅途中學習很多東西,因此要我不要把您當做孩子而是當做無知的學生對待。希望您不要責怪我的僭越。”
齋麟把頭轉向匯海,后者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的聽著齋麟和蒼渠的交談。溫柔固然是教育麒麟的一種方式,然而嚴厲也是。齋麟從小就是在過保護的環境長大的。這是她身為麒麟最不利的地方。
“請您多多教我一些事情吧。”齋麟誠懇的低頭說道。
“那么首先要教您的是,”蒼渠眨著眼睛,咧嘴露出犬齒——這是對人類而言近似微笑的表情,他用長著利爪的前肢拿過碗,喝盡了杯中的液體,“我的確喜歡喝酒。”
“咦?”齋麟望著被放回手中的空掉一半的碗,呆呆的又抬頭看蒼渠抹了抹掛在最下面的細絨上的酒水珠子。匯海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將她嚴嚴實實的摟進懷里。
被峰臺甫的使令戲弄了——齋麟把臉埋在匯海的懷中的時候才后知后覺的想到。
黃海可以說是蒼渠的故鄉。作為第十三個國家的黃海,在她的的中心的是五嶺,又被稱為五山。西王母被天帝授權管理五山。東面的蓬山是人和神唯一會發生的交會的地方,因為麒麟在蓬山出生以及面見升山者。幾代之前還是被稱為泰山,但是遭遇了極大地不吉利因此避諱了原來的名字而改名為蓬山。
黃海雖然是面積和其他國家近似的土地,但是除了五山之外,卻是妖魔肆虐的土地。如果把可以安心休息獲得滋養的地方連接起來的過度空間稱為路,那么黃海里沒有任何所謂的路。正如路的兩邊會有山色風景會有擦肩而過的旅人,黃海隨處可見的就是妖魔聚集的場所以及任何不適合人生活的空間。即便是普通的一泓清水,那也會是清澈到恐怖由此來告知別人有毒。事實就是黃海之中不存在任何可以安心的地方。
發生了小小的桃子的插曲之后,又要繼續之前的旅途。
之前的休息也是考慮到齋麟的疲勞程度。母怪也好使令也好,平時都潛伏在麒麟的影子里,在地脈中可以毫不費力瞬息千里。但是麒麟本身卻是沒有遁甲之術這種天賦之力的。
要么就是變身為獸形奔跑,那么普天之下就沒有任何生物追得上了,這也意味著失去了借用使令的保護意義。因為蒼渠并非齋麟的使令,不能潛入齋麟的影子之中,齋麟的高速奔跑輕易就能將他甩到身后。
要么就是被匯海抱著或者是以人的肉身之力穿越黃海,被蒼渠緊緊貼身保護著,只是那樣所費的時間就近乎升山者了。
女仙再三囑咐安全之后,被允許渡過黃海的方式要以安全為主旨。因此采用的是第二種辦法。
齋麟如論如何也不愿意被匯海抱著,或是被蒼渠扛著走過這段旅程。穿著妨礙手腳運動的黑色絹制長裙,為了防止被偶遇的獵木師發現,頭上還要帶著厚重的頭巾,在溫暖異常的黃海走路這種裝扮是非常辛苦的。基本上走不到半天,齋麟就覺得自己幾乎要熱暈過去了,不得不停下來躲在樹蔭里讓自己的身體涼快下來。
“齋麟不要太勉強自己。”一口氣穿過一片倒木錯雜的沼澤。母親般的匯海在第一時間察覺到齋麟身體的不適。
“要停下來休息么?”匯海扶住齋麟搖晃的身體。
“不要。蒼渠還在前面走呢。”沼澤的水汽將烈日下的視線中鋪滿白色。蒼渠紅白相間的身體漸漸要被那個白色減淡的褪色了。
“那么把頭巾摘下來吧,”匯海說道,“這樣的沼澤里不會長出野木,獵木師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不會遇見他們的。”
“是嗎?”齋麟慶幸的呼了一口氣。頭巾下面早就被汗水弄潮了。摘掉頭巾就像把頭從石頭盒子里面放出來一樣,舒服極了。
這時,察覺到了身后的異動,蒼渠也停下來站在那里不動。
“公還是請匯海抱著趕路比較好。”等到兩人走進了,蒼渠才這么說,“不然以公小孩子的速度實在是快不起來。”
匯海很贊同這個說法,于是去伸手拉著齋麟的汗津津的手心,卻被掙脫了。齋麟閉口不言只是低下頭,快步超過了蒼渠和匯海繼續向前走。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蒼渠沒轍的低吟。
“齋麟,不可以走的太遠。”匯海拍著翅膀追了上去。
“為什么不愿意讓我抱著呢?”
“……”
“不是說要和老天賽跑么?那么盡可能節約時間不是很好嘛。而且峰臺甫說定現在也很需要蒼渠啊。能夠盡量少的占用峰臺甫的專心,一開始齋麟不就是這么希望的嗎?”
匯海看著把頭低得更加厲害的齋麟,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臉。
“齋麟固執的原因不愿意告訴我嗎?”
“升山者都把穿越黃海登上五山視為祚位的必然,這是因為他們把其中的艱辛當作上天測驗他們品行的考驗——你是這么教我的。”齋麟默然的回答道,“這是上天對百姓素質的考驗。可是四十六年的空位,才國的百姓都不知道被考驗了多少次了吧。為什么國王還沒有出現呢。為什么面對執守故土心懷責任的才國百姓,上天卻不給于王氣的啟示呢?我一直在想,才國并沒有作出觸怒上天的事,這種結果也并不是因為才國沒有出眾之人。所以,問題一定是出在麒麟這邊。上天不會把國家單獨的交給國王治理的。
選出王的時候,峰臺甫不是才九歲嘛?僅僅是下屆孩童的年紀就要負擔起臺甫的責任,要作為州侯負擔一州之治。除此之外,還要向王和百姓傳授上天的仁道,要幫助王一直走在正道上。不僅是峰臺甫,歷屆的臺甫們不都是這樣么?但是只因為身為麒麟,就真的有資格有能力好好的做到這些嗎?被稱為神獸的獸型,但是人形而言在最初不過是幾歲到二十幾歲的毫無知識的人。怎么能坦言因為自己是神獸所以一定能做到呢?
我從變為人形以后,每天要在女仙的教導下學習國事,然而這樣以后每天還是有很多時間能夠到處去玩耍。聽說下界的人,僅僅是為了成為朝士的下級國官或者是刺史,從很小的時候就要花大量時間努力學習。所以啊,我這樣怎么能足夠呢,上天一定會要考驗我的。才國的百姓都是那么堅持而杰出了,所以天帝一定會在我也能夠堂堂正正的面對自己的責任之后,就會把王賜給才國的。既然升山是一種必然的考驗,那么我從云海之上向下而度過黃海,這也一定是必然的考驗。匯海,我要向天展示我生為才國麒麟同時也生為才國子民的自信與責任。”
似乎是因為烈日讓旅途單純變為肉體考驗而逼迫她一直咬牙堅持下去,因此也把許多一直想要宣泄的責任感愧疚感牢牢鎖在唇內。一旦要弄清自己苦悶的部分,一條條事實,一個個分析,齋麟把模糊在心間的問題僅僅表現為直覺部分的固執化為了語言。從夢開始,從打算度過黃海而借使令開始,一切都是因為齋麟深藏的愧疚感和責任感促成了這次在女仙們眼中的冒險行為。
麒麟并不是呆在山上就能心安理得的說著百姓好痛苦從而表達慈悲的神獸。為了國家,上天會選擇不同的組合治理不同的國家,而所謂的組合——一部分是由百姓中的杰出者選出的王,另一部分則是體現剩下的大部分百姓意志的麒麟了。成為臺甫之前,麒麟對著生國也是有無比沉重的責任的。
“非這么做不可。”齋麟凝視著匯海輕撫臉頰而微微遮住視線的白色利爪,再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