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攬,睡吧。”凌君坐在床邊,看著她困得瞇著眼睛,卻又不想睡去。
“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輕攬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總感覺此時的他,太過孤獨,“我在你身邊,你為何還是如此不開心?”
凌君伸出一只手輕撫她的臉頰,“攬攬若是一直在我身邊,多好。”
輕攬的臉追著他的手要溫暖,“會的,會一直在的。”
“攬攬說話算話?”凌君神色里一絲悲戚難掩。
“凌君,我想一直在你身邊,只要你也喜歡我,也在意我,我就不離不棄,一直跟著你。”輕攬許諾道。
“不管發(fā)生任何事嗎?”凌君倔強地要著一個虛幻里的承諾。
“我想想啊,”輕攬轉(zhuǎn)眸深思,“想不到啊,得多難的事情,才能讓我離了我最心愛的凌君?”輕攬本是逗他玩,但見他神色更加悲傷,不忍,“你別傷心,我不離開你就是。”
“攬攬,今晚,我可以留下嗎?”凌君不舍離去。
輕攬想了想,點了點頭,“好,進來吧,被子里很暖和。”
凌君笑著鉆進被子,輕攬便尋了上來,在他的懷抱里,找到了個舒適的位置,實在困得厲害,喃喃低語:“凌君,你確定我沒來過這里嗎?”只是話音一落,輕攬終究是睡了去。
凌君將人攬在懷里,也沉沉睡去。
輕攬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動了動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人握在了手里,輕攬看去,也沒有著急抽出來,只是躺在那里思索著事情,思索著小幻境里的事情,轉(zhuǎn)過頭,看著凌君的眼神十分復雜,而后便是坦然。
小幻境一破,兩人自然回到了這漫山遍野繁花盛開的地方。輕攬想著,但是手突然摸到了自己的肚子,把輕攬嚇得一個彈起,但是已經(jīng)躺了好幾個月的人,其疼痛和不適可想而知。
輕攬痛呼出聲,在床邊趴著睡的凌君醒來,見她正僵硬地坐著,姿勢奇怪,手放在身側(cè),驚恐地看著肚子。
“攬攬······”凌君知道小幻境已破,擔憂地看著她。
輕攬把所有情緒先放在一旁,指著自己的肚子,恨恨道:“這是什么東西?”
一句話問得凌君也放下了所有的擔憂,笑了起來。
輕攬見他笑,“還笑,你快點幫我揉揉,骨頭都銹了。”
凌君趕緊走過去幫她輸著靈力,輕攬才舒緩幾分,漸漸能動了,只是還是不敢看自己的肚子,每次看都是欲哭無淚的神情。
“作孽啊!”輕攬又躺了下去,依舊拿被子蓋了自己的肚子,眼不見心不煩,以前以為自己很喜歡孩子,可是看著突然大起來的肚子,輕攬還是害怕多一些。
“攬攬·······”凌君欲言又止。
輕攬看著他,看出他眼里的矛盾和小心翼翼,“首先,把幻境破了,你再這樣,身體受不了,然后,你總得待我緩幾日,然后再陪你去焚建樓。”
凌君看著她,他知道,她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好。”他答應。
三五日后,輕攬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走著,倒是敢把手放在肚子上了。
“你,還好嗎?”輕攬小心翼翼地問著。
肚子里并沒有動靜,凌君說才不到五個月了,大概還回答不了她的話。
“你,不怪我吧。”不是“娘親”,而是“我”,輕攬還是把自己和懷孕這件事情沒有聯(lián)系起來。
“我要是你,我才不選我了,身體都還沒好徹底,要是你有事怎么辦?”
“咳咳!”
一道聲音打斷了輕攬的胡言亂語,輕攬轉(zhuǎn)身去看,是梵音住持。
“丫頭,不必擔心,孩子很好,”梵音剛才將她的話聽得真切。
輕攬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這才安下來,“有住持的話,就更安心些,謝謝。”
梵音看著,也很開心,指著一旁的椅子,兩人各自坐了。
“住持從來沒告訴我,你是凌君的師父?”
“你也沒問啊。”
“我以為你只是一個住持。”
“丫頭,老衲就是一個住持啊,好好養(yǎng)著胎,一言要知道能抱外孫了,一定很高興的。”
“爺爺他們······”
“他們都被我葬在了北原,想去看就去看,帶著孩子去看看,他會高興的,佛珠你進去了吧?”
“嗯。”
“老衲過幾日就走了。”
“走?走去哪里?”輕攬聽到走,有些擔心。
“回北海冰原看看。”
“好。”
“丫頭了,想好去哪里了嗎?”
“先陪他去燒了建樓吧,再說。”輕攬笑了笑。
“燒了也好,那老衲先走了。”梵音還是拿手摸了摸輕攬的肚子。
輕攬感覺到一些渾厚的靈力的輸入,“住持?”
“算是老衲提前給小娃娃的見面禮吧,告辭。”梵音笑了。
“凌君去采藥了,你不見嗎?”輕攬詫異問道。
“見與不見,不是一樣嗎?”梵音說完,笑著離去了。
輕攬站在院門處,扶著肚子,想了許久。
見與不見,不是一樣嗎?
是啊,愛與不愛,怨與不怨,不一樣嗎?
幾日后,輕攬看著長長的路,抱怨道:“早知今日,當時在小幻境里直接燒了多好,此時還得走路,不能坐馬車,不敢騎馬,走小半日歇一天,何時到泉城?”
凌君此時正背著一個古樸的醫(yī)箱,時刻看著她的情景,但是這幾日,輕攬倒不用再喝藥,輕攬問是不是因為梵音住持給孩子的靈力,凌君聞言,把了把輕攬的脈,臉上頗有喜色,稍后卻也有些落寞。他知道,能和攬攬相處的時日,也越來越短了。
“孩子有靈力護著,沒有再吸收你的靈力,你可以慢慢恢復修煉了。”凌君說道。
這還是輕攬自醒來聽到過的最開心的事情。
所以無事的時候,凌君就見輕攬靜靜地打起坐來,問她時,輕攬說在修煉一門心決。
凌君看了看前路,走過去給她扇著風,安慰道:“明日就到了,今日已經(jīng)走了不少路了,我們在下一個村落歇息吧,幻境是幻境,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
輕攬聽話地點了點頭,“好吧。”
到了下一個村落,凌君找了一家農(nóng)家,借了院子,兩人吃完飯,一起坐在屋頂上看月亮,當然是凌君抱上去的。
輕攬拿出塤,吹了一曲,空靈的樂曲,配著此時的明月,很美很美,但并不是耿樂教過她的曲子,這首曲子,是她給他的低語。
凌君聽得很滿足,眼角有淚光在閃爍。
輕攬撿了凌君的一只胳膊抱了,頭枕在上面,看著天上的明月。
“凌君,明日燒了建樓,我就要走了。”
“······好。”凌君轉(zhuǎn)頭,落了一吻在她額頭。
“你知道,我很愛很愛你吧。”
“知道。”
“答應我,以后一定不要過得太傷心,把醫(yī)宗堂遍布天下,這樣,我不管帶著孩子去哪里,都不擔心沒有地方買藥了。”
“好,只是為何要常常買藥?攬攬和孩子,一定會健健康康的。”
“一直沒跟你說聲對不起,可是這孩子來了,我也不曾后悔。”
“不是攬攬的錯。”
“可是還是難過,有時候想著,心里像一把刀插在心口,還是傷害了你。”
“不怪攬攬,是我沒護好你。”是我,連最后,都重傷了你。
“我怪我自己,你也怪你自己,可是我們不能這么痛苦地活著。”
“我知道。”
“住持說,見與不見,沒有什么不一樣的。”
“我知道。”
“我不會讓自己太經(jīng)常想起你,想你時可能會舍不得,會心痛,會后悔,會痛苦,對孩子不好,孩子生下來了,可能更沒時間想你。”
“好。”
“答應我,不許難過,若是知道你難過,我會更舍不得,對我身體也不好。”
“好。”
“孩子若是想學醫(yī),長大了點我就送來給你養(yǎng)。”
“好。”
“你不嫌孩子煩嗎?”
“怎么會?”
“是啊,我們怎么會嫌孩子煩······”輕攬嘆了一口氣,眼角有淚滑過。
“孩子長大了若淘氣,攬攬的心決,不是剛好用上嗎?”
“嗯,我不會做衣服。”
“讓他做吧。”
“也不會做飯。”
“讓他做吧。”
“也懶得喂奶。”
“·····請個奶娘。”
“······好,凌君,我會過得很開心的。”
“我知道。”
“你可以打探我,但不許來找我。”
“······好。”
“凌君,我愛你,你知道嗎?”
“知道。”
“那就好,答應我,要好好的,不然我們都沒法活了。”
“好。”
很多人,都不會忘了那日建樓的大火。
熊熊火焰和黑煙,直聳云霄,甚至驚動了朝廷直屬兵團將軍的兵馬前來。
但是探清事情,才知道是西支君上和北漠女君,在焚燒建樓。
于東臨,自然是好事,因此只是守著防亂,并沒有阻止。
西支君上和懷了身孕的北漠女君,將那高聳的建樓付諸一炬的時候,泉城的百姓發(fā)出了歡呼。
同時,西支君上屬下墨家軍攜著西支殘部降東臨,東臨圣帝封墨承志為泉城城主,允西支原王族住在宛城和陵城,準凌君天下行醫(yī),至此,西支全境,歸于東臨。
百姓看著凌君攜了北漠女君遠去的身影,一時傳為盛世佳話。
此事報到東臨圣宮,監(jiān)國的小圣東臨儀眉頭微皺,不敢擅自做主,從北海冰原接回了兄長。
好不容易醒來的東臨立聽得來報,久久不曾言語。
是啊,怎么爭得過,他親眼所見,二人的相知相守,也懂得她的選擇,即使她身懷自己的孩子,還是選擇了他,唯一能釋懷的,是知道她心里有自己,族長說過,以為自己會化作飛蟲飛鳥,沒想到還能化作白貓。
東臨立所倚仗的,不過是這一點罷了。
東臨立看著奏章,封了墨承志為泉城城主,又將宛城和陵城賜予原西支王族居住。
三日后,又下了詔令,準凌君天下行醫(yī),建醫(yī)宗堂。
東臨儀看著詔令,沉默了半晌。
“你有什么要問的嗎?”東臨立問道。
東臨儀搖了搖頭。
“你不是要選妃了嗎?”東臨立接著問道。
東臨儀嘆了一口氣。
“好事,過幾日,我便下詔,這天下我就交給你了。”
“兄長······”
“我如今這樣,如何能撐得起東臨圣朝,我從小就把你當儲君培養(yǎng),不要辜負了我和父君的托付。”
“是,兄長。”
“東城別宮,修繕好了嗎?”
“好了,我去那里休養(yǎng)吧。”
“好。”
輕攬正在梧州逛著街,在南曳的一處宅子稍作休息,然后就去東臨。
此時決定和阿若去織云閣拿給自己和孩子做好的幾套衣裳,阿若是北漠留在梧州的眼線,此次自己身懷有孕,便找到了她。
正等著了,聽得隔壁間議論:
“你也是為了這次選妃而做準備吧。”
“對啊對啊!”
“聽說梧州入選的有六人了,可都是在織云閣做的衣裳。”
“還不都是為了進圣都拔得頭籌嘛!”
“你的衣裳真別致!”
“你的也是!”
“我們這一路,同行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好啊好啊!如此甚好!”
輕攬正聽著了,織云閣的老板送來了衣裳,“夫人,您的衣裳都打包好了。”
“交給阿若吧。”
老板便將包裹給了旁邊站著的丫鬟,“夫人這是幾個月了?”
“六個月了。”輕攬摸了摸肚子,開心回道。
“恭喜恭喜,讓下人來拿或者我們送去就好,夫人自己還過來一趟。”
“正好買些其他東西,路過就順便拿了,老板先忙,我們走了。”輕攬說完,便起身,那老板要過來扶,輕攬連忙擺手,“不必,我還可以。”
“夫人慢走。”
阿若便跟著輕攬后面走著。
回了宅子,輕攬便收拾了東西,也好,如此也好,各自安靜,各嘗苦楚,或許還能安然一生,輕攬撫著自己的肚子,這輩子,這樣,也就夠了。
于是準備了馬車,讓人將自己送回了北漠。因為懷著孕,走得極慢,等到了北漠,玉重看著妹妹大著肚子一個人回來,也不敢問。
一直忙著重整醫(yī)宗堂的凌君聽得圣上選妃,也嚇了一跳,讓人查明,才知道是新帝東臨儀在選妃,東臨立已退位。凌君想到他冒死也要進幻境,肯定元神大傷,大概是攜了攬攬休養(yǎng)去了,因此心里雖苦澀,倒還高興了好幾日,也好,如此結(jié)局,也好。
他與攬攬,終究是情深,緣淺。
中間隔著太多人的生死。
東臨立能為她退位,攬攬沒有選錯。
想到東臨立,凌君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他也可以不要天下,在他心里,東臨立是一位好帝王,可是為了攬攬,他竟然也可以全都放下,所以自己或許真的沒有資格去守護攬攬。
東臨新帝接位雖然已下昭,但是還未宣告天下,凌君也是秘密聽得。只當是天下剛定,東臨氏不想天下動亂。也沒想到還有如此轉(zhuǎn)折,若他知道是輕攬一人從梧州回到了北漠,一定拆了東臨圣宮的心都有,他惜之若命的人,怎容他如此欺負?
輕攬回到北漠,玉諾早已經(jīng)服侍在旁側(cè),只因輕攬此時已經(jīng)快臨盆。
眾人不敢問,玉諾還是沒忍住,有一天奇奇怪怪地問道:“君上,一個都沒選?”
“什么?”輕攬正努力翻著身,一時沒明白。
玉諾趕緊過去幫她翻身。
“淩公子和東臨公子,一個都不選?”玉諾再問。
輕攬好不容易翻身,喘著氣,道:“你選一個?”
然后就再也沒人敢問。
等輕攬鬼哭狼嚎地生下輕小路,脾氣時常不好,更是沒有人再問。
隨著輕小路的長大,輕攬的寧心決倒是修得更得心應手,自創(chuàng)了一門修心絕學。
輕小路長到三歲時,已經(jīng)可以能言善辯,聰穎巧思,獨立好強,除了淘點,其他一切還頗讓輕攬滿意,一邊治理北漠,一邊陪著他成長。
輕小路問娘親,為什么叫自己小路。
輕攬放下奏章,看著他,問道:“要不叫大路?”
輕小路趕緊擺手,“小路就好。”
李景得東臨重用,他的師兄文廷便留在了太學院教書,說是既生瑜何生亮?
后來教得煩了,又有了接班人,也不知如何從孫樂樂處知道新任太師就是北漠女君,便辭了太學院,得了孫樂樂的推薦,自去了北漠當了律法閣的閣長,幫了輕攬不少忙,還和國相玉慢成了好朋友,兩人隔三差五就約一頓酒,即使后來各自成婚,也沒有斷過,但是后來改成了一起釣魚,一生倒是難得的知己。
李景這日遇到了一個大案子,東臨儀又催他催得緊,萬般無奈去太學院求文廷,才得知他去了北漠,一時羨慕不已,便也往北漠來,想著能不能見著輕攬一面,又想著前段時日在南面聽得醫(yī)宗宗主的蹤跡,想著大抵是見不著。
但還是借著由頭,去了北漠一趟。
一路過去,羨慕之意更甚,先是狄儒,后是文廷,都能陪她建國立業(yè)。
如今北漠,更是兵強馬壯,民富國安,不比東臨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