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天元二十四年,浙江海寧縣衙。
海寧知縣端坐在堂前,捋了捋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子,朝堂下望去,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似有些不忍。
堂下跪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女孩子,約莫十歲出頭,穿一身重孝,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抽抽搭搭地訴說著自己父母如何猝然離世,管家如何勾結海寧豪富,欺她年幼,霸占其家產,并將其趕出家門。
一旁跪的便是她口中的管家,此時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喊冤。
知縣大人捋著胡子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可有證據?可有證人?”
女孩無奈地搖搖頭,“大人明察,小女子年少無知,家中生意一直是管家協同先父打理,如今先父已逝,任這惡人做出什么,我也無可奈何。若說證人,本來是有,只是受到這廝收買恐嚇,便再也不敢出頭。”
知縣瞇了瞇眼睛,思索了一下,突然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管家,你可知罪?!”
管家咚咚地又磕了兩個頭,說道:“大人,小人冤枉!只因小人平日里兢兢業業,把生意經營得頗得主人的信賴,如此便逐漸成了主人的心腹。如今主人膝下只有小姐一女,并無其他子嗣,便擔心小姐將來無人照料,受人欺凌,于是將方家的產業悉數轉給小人,只盼小人能像服侍先主人一樣對待小姐。小人也曾拒絕,先主人不肯,還說我是想另尋高就,不念舊情。小的我推辭再三,勉強答應,那家產雖在我手上,不過是為了安全,怕小姐被別人騙去,那里又有欺占之理,請大人明察!”說完,他從袖中掏出一張紙,呈到堂上。
知縣大人拿著紙仔細端詳,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方家的房屋田地以及生意店鋪多少多少,悉數歸于管家所有,下面還按著指印。
知縣剛欲說話,那女孩卻冷笑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惡人!我年紀雖小,卻不傻。我父親生前正當盛年,身體健壯,若是真若你說的那樣,也要在他垂暮之年久病無醫之時才會去做,哪有一個腰纏萬貫生龍活虎的人,去想什么百年之后的事?”
管家一愣,繼而答道:“是……是先主人將死之時,才立下的字據。”
“既然如此,我且問你,你說我父母是與你一同乘船回家,途中船沉,父母溺水而死,那么船沉之際,到處是水,他哪里來的紙筆與你立字據?即便立下字據,你得幸逃生,也必然渾身浸水,何以那字據卻沒有半點被水浸過的痕跡?再者,先父母死了,而你卻活著,這個暫且不論,我只問你,為何當時船上只有你們三人?難道先父還缺那幾個錢請船夫請伙計嗎?”
“這……”管家一時不知如何應答,額頭上冒出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側流了下來。
女孩最后得出結論:“分明就是你蓄意謀財害命,我父母死不見尸,那字據上指印的真偽更是無從知曉,你這一招用得好,好極了!”
“你、你血口噴人!”管家此時底氣也不那么足了,一邊擦汗,一邊偷偷地看向端坐在上面的知縣大人。
知縣剛才聽了女孩子的分析,暗暗心驚,這女孩看起來至多不過十二三歲,卻頭腦聰慧,談吐清晰,從容應對,毫不膽怯。只可惜是個女孩子,若是男子,以后也許會有一番造化。當然,不管她是聰明也好,笨也罷,他既然拿了人的錢財,自然要與人消災。于是此時知縣大人捏著字據,又捋了一下稀疏的胡子,這才慢吞吞地說道:“既然有字據在此,你們便也無需再糾纏了,管家以后須要謹慎照顧小姐才是。好了,退堂吧?!?br /> 管家喜形于色,趕緊磕頭,口中不停地呼喊著“青天大老爺”。
女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隨即激動地喊道:“大人!”
知縣大人已經起身,正要往后堂走,聽到她這一聲,便站住,看向她。
“大人,身為百姓的父母官,不應該秉公執法,明察秋毫嗎?這個案件明明疑點重重,您又為何如此……如此草率?”
知縣大人冷哼一聲,沒有理她,徑直走向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