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林軒全身心地沉浸在這種動情的凝視之中時，他意識到，自己對于堂娜的感情是無可替代的。即使她已經(jīng)離世，即使田夢對他的關(guān)懷無微不至，但他心里永遠(yuǎn)都不能抹去堂娜的影子。
    “你愛她。”站在林軒身邊的“堂娜”說，“愛是人類最偉大的情感，亙古不變，獨(dú)一無二，能夠真正擁有這種情感的人是值得羨慕的。”
    林軒向下看，那半米鴻溝黑漆漆的，看似平靜，實(shí)則兇險無比。
    “我也許可以試一試，看自己能否跨過鴻溝，你愿意給我這個機(jī)會嗎？”林軒喃喃地問。
    那“堂娜”搖頭：“聰明人都不會試圖那樣做——”
    林軒也搖頭：“我不是聰明人，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病入膏肓的病人。”
    此刻，他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到這里來的使命。當(dāng)然，如果有所謂的“使命”，也只是蔣錫礽強(qiáng)加給他的，并非他自愿接受。柳白之死，讓他看清了這世界上所有的丑惡與背叛，就算是二十八宿那樣的超越了人類思維極限的超能異術(shù)師，也無法徹底根除人類的劣根性，仍然在猝不及防之間向柳白痛下殺手。
    看起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一類的箴言才是至高無上的真理，只有遵循那些，人類才能在這荊棘密布的世界上平安走下去。
    思念是一種病，而林軒對于堂娜的思念，已經(jīng)成為他命中無解的難題。
    “那不可能。”“堂娜”搖頭，“任何力量都無法穿越它。”
    她向那黑暗的鴻溝指著，再次搖頭：“不知有多少人想越過它，最終，在瞬息之間，死亡降臨，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你想試，我不攔阻你，但你若是死了，該怨不得別人。”
    就在此時，那鴻溝深處突然涌出了樹枝狀的雪亮電光，千分之一秒的間隙內(nèi)，就已經(jīng)射到了兩扇窗子之間，向上無限延展出去。
    林軒看清了，那電光之中竟然影影綽綽藏著某種詭異的東西。
    普通人是無法看清閃電的，因?yàn)樗牧炼韧耆^了人類視網(wǎng)膜的成像范圍。在閃電亮起來的時候，人類只能感受到白色，并非常可能因?yàn)槎⒅W電看而引發(fā)突然致盲。不過這一次，林軒能夠看清，每條閃電的支脈最寬處超過半尺，其中藏著鬼臉、鬼頭、鬼手、鬼爪，筆直向上飛起，即將擇人而噬。他深信，一旦被那些鬼手抓到，必定會被拽進(jìn)無底深淵之中。
    閃電上行，鬼爪自然也是極力張開，向上飛行。
    閃電落下時，鬼爪已經(jīng)有了收獲，抓住了幾只大雁樣的飛禽，瞬間回歸到深淵之中。
    “那是閃電，但又不像。告訴我，那是什么？”林軒問。
    嚴(yán)格來說，那只是近似于閃電的一種詭異力量，而不是日常所說的雷電。
    “你不可能過去，我猜剛剛是因?yàn)橛胁幻髑蓊愶w過，才引發(fā)了閃電的追擊。如果你敢向前跨，一道閃電飛上來，就能把你燒成焦糊的一片。想想看，你的騰躍能力比起飛鳥來，孰高孰低？”“堂娜”說。
    “你還沒有說，那到底是什么？”林軒追問。
    “那是——未知的一切。”“堂娜”說，“無論科技和文明怎樣發(fā)展，任何一個種族的知識范疇總是有其極限，無法最終突破。目前你看到的，正是未被認(rèn)知的神秘力量。”
    林軒沉吟再三，不得不選擇放棄。
    用情再深，也不可能盲目地前進(jìn)，直至頭撞南墻。作為一個極其明智的人，他知道冒進(jìn)的危害。當(dāng)然，如果不明白這一點(diǎn)，他也不可能最終站在這里，早就死于之前無數(shù)次血與火的拼殺之中了。
    “我會在這里回頭，唯一的請求，是讓我多看她一會兒。”林軒伏在玻璃上，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堂娜。
    一切異變都起源于鬼湖一戰(zhàn)，假如那一夜他與堂娜互訴衷腸，確立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也許堂娜就不會在第二日趕赴鬼湖，錯過湖水一分為二的死亡變化。
    造物主的撥弄，令林軒永失所愛，之后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辛。
    “堂娜，如果可以從頭再來，我一定改變所有的錯，精心安排每一步，不再出任何閃失……”
    不知不覺中，林軒感覺眼角滲出了兩顆冰涼的淚滴。
    他肯為堂娜流淚，這小小的舉動，已經(jīng)證明了堂娜和田夢在他心中孰重孰輕。
    忽然間，對面那窗子里的光線黯淡下去，堂娜也隱沒于黑暗之中。
    林軒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他不知道這一別之后還有沒有再見的機(jī)會。
    “你看的，并不是你心中那個她。”“堂娜”說。
    林軒一動不動，凝視著對面的黑暗。
    “你愛的，只是心里的那個她，但眼中所見的每一個她，都跟你心里存在的不同。正如古代詩人所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在時間和空間的亂流中，你無法回到準(zhǔn)確的交叉點(diǎn)上，不早也不晚，就在應(yīng)該相遇的那一刻上，遇到你愛的那個她。我這樣說，你應(yīng)該會懂吧？當(dāng)下，你能做的，就是幫我找到那件器物，我才能出力幫你，改變你的人生。聽到了嗎？”“堂娜”說。
    “你要的，不過是‘以太’而已。”林軒淡淡地說。
    那件東西是人類爭奪的焦點(diǎn)，沒想到，它竟然也是上一代地球人想要的東西。
    “沒錯，正是它。”“堂娜”說。
    “我去幫你找，但你首先要告訴我，它到底能夠產(chǎn)生什么作用？”林軒問。
    “正如我剛剛所說，那是人類認(rèn)知范疇以外的東西，我們用無知的語言去描述一件未知的東西，你認(rèn)為這樣的交談有意義嗎？就像讓一群盲人去撫摸一頭大象那樣，每個人摸到的都不一樣，到底誰才能正確描述出自己摸到的東西？我們還是不要浪費(fèi)時間在這樣一個話題上，那是毫無意義的事。”“堂娜”回答。
    林軒忽然振衣而起，轉(zhuǎn)身看著“堂娜”。
    “你想說什么？”“堂娜”問。
    林軒回答：“我突然想到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jīng)，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yǎng)親，可以盡年。”
    那是《莊子?內(nèi)篇?養(yǎng)生主第三》上的一段話，以一種超卓的思想境界論述了“生命有限、知識無限”的道理。而“堂娜”一直強(qiáng)調(diào)的“知識范疇之外”的話，正是莊子那些話的最好注解。
    “我明白了，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jié)網(wǎng)。在這里無限期地耽擱下去，根本于事無補(bǔ)。我必須回去，必須找到所有人關(guān)注的‘以太’，把主動權(quán)抓在手中。謝謝你，提醒了我最重要的一件事。”林軒如夢方醒一般地說。
    朝聞道，夕死可矣。
    行動，永遠(yuǎn)比空談更重要，而且任何時候醒悟，行動都不會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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