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鎮(zhèn)</br> 蘇行云一行人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端午之前到了京城地界。</br> 蘇夫人坐了一天的馬車,早已腰酸背疼,實在是承受不住,諸人這才打算在鎮(zhèn)子上歇一宿,明天一早再趕路。</br> 因為到的晚,鎮(zhèn)子上的驛館早就住滿了,蘇氏夫婦和一眾奴仆只得找了一家還算干凈的客棧住下。</br> 蘇行云這次回京,幾乎將所有的家當(dāng)都帶上了。伺候的奴仆都早早地打發(fā)了,只帶了幾個得用的在身邊。回京之前,他已經(jīng)托人打聽過,以后留在京城的幾率比較大,所以變賣了在外頭置辦的家業(yè),風(fēng)塵仆仆地帶著夫人回來,打算在京城定居。</br> 蘇氏一族的祖籍在昌州,如今最有出息的一支便是蘇行文一家。蘇行文官拜鴻臚寺卿,正三品,品階雖然不低,但在滿是勛貴的京城卻算不得什么。</br> 當(dāng)然,這也足以讓蘇行云仰望了。</br> “這次回京,可要備些節(jié)禮去一趟蘇府?”蘇夫人雖然不喜歡蘇行文那一房親戚,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日后蘇行云要在京城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少不得要有人照應(yīng)。</br> 蘇行云卻道:“多年以前就分家了,就當(dāng)尋常親戚走動。”</br> 蘇夫人苦澀地笑了笑。</br> 他怕是還記恨長房害她落胎的事。因為長房的妻妾之爭,殃及池魚,害她誤食了含有藏紅花的雞湯,導(dǎo)致小產(chǎn)大出血。打那以后,她的身子就敗了,大夫診斷以后都不能再有孕。</br> 蘇行云一直盼著孩子的降生,卻因為這一變故害他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他心里如何能沒有怨言。再加上老夫人處事不公,只是罰了幾個管事和丫鬟,一味地替老大遮掩。如此偏心,也是令人心寒。</br> 后來,老夫人不顧兒媳婦尚在月子當(dāng)中,就要往二房塞人,逼著夫妻二人納妾,蘇行云一怒之下,謀劃一番,帶著妻子外放,遠(yuǎn)離了這是非之地。</br> 如今再次回京,難免觸景生情。</br> 蘇夫人握了握他的手,道:“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何必一直記著讓自個兒難受?他們畢竟是你的母親、兄長,避不開的。”</br> 蘇行云是個有骨氣的,不想依靠任何人,也不想他們拿著所謂的恩情對他指手畫腳。“既然分出來,我就沒想過要回去。”</br> “若用你的隱忍來換取官身,還不如辭官做個教書先生。”</br> 蘇夫人心里感動萬分,卻不想耽擱了他的前程。“我受些委屈又何妨,你好不容易熬到這個資歷,有望更進(jìn)一步,總不能白費......”</br> “孝字當(dāng)頭,萬一叫人拿捏住了把柄,恐對你不利。”</br> 蘇夫人說的都是實話。</br> 北冥重孝道,對官員的聲譽也十分嚴(yán)苛。但凡有不敬長輩者,一經(jīng)查實,莫說是升官了,恐怕還要下大牢問罪。</br> 蘇行云執(zhí)著妻子的手,安撫道:“陛下圣明,又怎么會偏聽偏信。況且,這些年咱們往京城送的東西還少么?逢年過節(jié),母親的生辰,哪一次少了她的孝敬?”</br> 蘇行云為官多年,知道權(quán)衡利弊。</br> 該他做的,他沒少做,而且都做在明面兒上,不會給人說三道四的機(jī)會。</br> 哪怕老夫人對他頗有微詞,也只敢私底下抱怨幾句,真要拿到外人面前說,旁人只會覺得她是在無理取鬧。畢竟,這些年老太太一直在倒貼大房一家子,沒關(guān)照過二房。大房后宅鬧得雞飛狗跳,沒少給她惹麻煩。反倒是二房爭氣,在任上口碑不錯,連陛下都親口贊過。</br> “你啊,養(yǎng)好身子,其他的都不要多想。”蘇行云摟著妻子的肩膀,一如既往地心疼她。</br> 蘇夫人當(dāng)年傷了身子,加上心氣不順,身體一直都沒調(diào)養(yǎng)好。這些年一直藥不離口,加上跟著他在任上四處顛簸,更沒辦法好好兒休養(yǎng)。</br> 蘇行云的俸祿,除了日常開銷,剩下的幾乎都給她請大夫吃藥了。</br> 為此,蘇夫人十分內(nèi)疚。</br> “是我拖累了你。”蘇夫人眼中帶淚。</br> “說什么傻話。”蘇行云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水。“真要道歉的話,是我蘇家對不起你。”</br> 蘇夫人連連搖頭,哽咽不能語。</br> 蘇行云耐著性子輕聲安撫,盡量說些好聽的哄她開心。就在這時候,樓下傳來一聲驚呼,有人不知怎么的暈倒了。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快速走到那人身邊,把了把脈,然后摸出裝著銀針的袋子,就是一番施救。</br> 沒多大會兒,那人嗯哼一聲,醒了過來。</br> 眾人皆是對女子的醫(yī)術(shù)佩服不已。</br> 這蒙著面紗的女子,正是蘇念。</br> 她之所以會到這棲鳳鎮(zhèn),實屬巧合。</br> 因為京城周圍一帶發(fā)現(xiàn)了類似疫癥的病人,為了防止疫病擴(kuò)散,蘇念便主動請纓,和醫(yī)學(xué)院的幾位老師帶著學(xué)生過來一探究竟。</br> 后來經(jīng)過診斷,發(fā)現(xiàn)是虛驚一場,眾人這才松了口氣。</br> 在鎮(zhèn)子上開了一天的義診,天色已晚來不及回城,便在這客棧落腳歇息。</br> 發(fā)現(xiàn)蘇行云一行人的行蹤,純屬意外。</br> 于是,蘇念趁著其他人都已經(jīng)睡下,她換了身女裝,打算跟他們來一場偶遇。沒想到,樓下有人突然發(fā)病,才有了剛才那一幕。</br> 蘇行云站在樓上,看著樓下的女醫(yī)熟練地扎針救人,不禁暗暗佩服。</br> 他多年不曾回京,沒想到竟出了這么多厲害的人物。</br> 一個女子,竟有如此高明的醫(yī)術(shù),簡直匪夷所思!</br> 蘇行云在朝為官,自然是知道醫(yī)學(xué)院的存在。只是,他怎么都猜不到這個蒙著面紗的女子的身份。</br> 想起結(jié)發(fā)妻子日漸衰敗的身子,蘇行云腦子里不禁冒出一個念頭來。他見這女子醫(yī)術(shù)不錯,或許可以替他的夫人診治一番?</br> 恰好這時,蘇夫人咳得有些厲害,丫鬟嚇得不行,趕緊過來稟報。</br> 蘇行云遲疑了片刻,交待丫鬟照顧好夫人,便朝著樓下走去。雖然不報太大的希望,但既然遇上了,總該試一試才能安心。</br> 蘇念就這樣跟蘇行云有了交集。</br> 再然后,順理成章替蘇夫人扎針疏通經(jīng)脈,緩解了她的病癥。蘇夫人見到蘇念就沒由來的喜歡,聽聞她無父無母便動了想要收她為義女的心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