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叔抬頭,說這話的是個黑西裝男人，他身后跟著個探頭探腦往辦公室里看的女學生。</br> 那女學生他幾分眼熟，好像是曲老師班的葉月月。</br> 今個下午葉月月和一個男同學在操場后面的小樹林抱在一起,被曲老師瞧見，然后帶去她辦公司寫檢討，曲老師辦公司就在他辦公司旁邊。</br> 付蘊扭頭盯著秦定,滿臉“你沒病吧你？”,面對又突然冒出來，并且剛才還來了一句“我是她家長”的男人，付蘊唇角狠狠抽搐了一下。</br> 胖大叔把秦定上下打量一遍,對他道：“她家長？”</br> 秦定：“嗯。”</br> 男人用一本正經的口氣問出在付蘊看來要崩裂三觀的話：“她犯了什么錯？”</br> 付蘊又扭頭看他，似要把男人盯出一個洞來。</br> 石倫楓也朝秦定看過去。</br> 胖大叔想秦定可能是因為葉月月來的學校，但沒曾想又碰見一個早戀的親戚。</br> 一下子攤上兩個不聽話的小孩，怪讓人頭疼的,胖大叔不禁對秦定生出幾分憐憫的意味，他對他道：“你是她的哥哥吧。”</br> 秦定遲遲沒出聲。</br> 付蘊看不下去了，開口道：“你別聽他胡說,我根本不認識這人,我們導演馬上來了。”</br> 她話落不久,帶著工作牌的文峪匆匆趕來。</br> “李主任，是李主任嗎？哎喲,你好你好！”文峪是個熱情的小伙子，他跑進來主動把手伸過去抓住胖大叔的手用力握了下，對他道：“您誤會了，他們兩個真的是演員，跟我來學校拍戲的，拍的青春校園劇。”</br> ……</br> 文峪的倒來,果然讓胖大叔那張微胖的臉瞬間變了一個表情，并且有一絲絲的龜裂，他復又把付蘊和石倫楓打量幾眼，這才越看越發現端倪，他們比起學校的學生，是要多幾分成熟，但是不認真看真的看不出來啊，兩個人把那藍白校服穿在身上，一點也不違和！</br> 此事并沒有就此結束，還有后續發展，文峪和李主任兩個職業相差這么大從未見過一次面的人就這么聊了起來，李主任起初對文峪拍的這個青春校園劇表示難以理解，但文峪跟他說“您放心，這劇里面男女主高中畢業了、滿十八歲了才相互表明對對方的愛意，然后才走到一起，一點沒有早戀的”，李主任這才對他的臉色好了些，緊接著兩個人又聊到別處，一個話停了，另一個立馬接上，表達欲都非常強烈。</br> 付蘊和石倫楓見狀，選擇先默默回籃球場。</br> 他們剛走出辦公室的門，有人在后面喊付蘊：“蘊蘊……”</br> 那十分熟悉的聲。</br> 付蘊停住，轉過身。</br> 男人信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揪了下她的校服領子，問：“拍戲？”</br> 付蘊道：“你管得著嗎？”</br> 秦定臉色一下子沉下去，雙手握到她的肩上，盯著她的眼睛看，“都這么久了，你的氣怎么還沒消？”</br> 再次見面，秦定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忍受付蘊對他不冷不淡的樣子，更無法忍受她看見了自己卻當做沒看見，眼睛里陌生極了的樣子。</br> 付蘊也不推開他，就那么看著他：“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沒有生氣了。”</br> 秦定青筋凸出來，眉繃緊。</br> 女孩兒那小嘴一張，又冒出來的話，更令他心煩意亂，“我是鹽吃多了還是腌菜吃多了，給閑的，去跟一個陌生人生氣？”</br> “……”</br> “這位先生，請你把你的手拿開。”付蘊臉色不善地瞪著他。</br> 秦定沒松。</br> 付蘊道：“再不放，我告你非禮學生。”</br> 付蘊對這個人已經冷淡到連剛才他為何突然冒出來在那主任面前自稱是她的家長這事都不屑去追究和在意了，只想離他遠一點，最后這句話，其實也在內涵男人方才的荒謬舉動。</br> 見秦定還不松手，石倫楓似準備走過來，但他剛動了兩步，秦定松開了。</br> 付蘊頭也不回地走到石倫楓旁邊，對他展了個在面對秦定時截然不同的表情笑。</br> 甜美的小梨渦掛到面頰上，她聲音柔了下來，“我們回去吧。”</br> 石倫楓對她“嗯”了聲，和她一起往前走。</br> 那一瞬間，秦定眸底黑沉沉的。</br> 偏生這時候手里捏著包辣條的葉月月不會看臉色，她走過來，戳了下秦定的手臂，對他問：“秦定哥，跟付蘊姐一塊的那個男生是她的男朋友嗎？”</br> 男人未語。</br> 葉月月仰頭去看他，似被他的臉色給嚇到了，瞬間噤了聲。</br> 吳飛宇和他媽媽從葉月月身旁經過，男孩扭頭看著葉月月，葉月月也看著他。</br> 突然男孩他媽媽一巴掌朝男孩的后腦勺拍過去，把盯著葉月月的頭顱狠狠摁了下去。</br> 少傾，吳飛宇媽媽忽停住，拉著吳飛宇走到秦定和葉月月面前，她對秦定道：“你是葉月月的家長吧？我們恐怕得談一……”</br> 后面那聲“談”字怎么都發不出口了，因為秦定那臉色過于冷冽，甚至積了幾分戾意。</br> 吳飛宇媽媽咽了口沫，看了眼葉月月，似想到了什么，趕緊拉著吳飛宇拔腿離開。</br> 葉月月看著吳飛宇的背影，又變得哀戚和痛苦，將手里的辣條猛地捏緊。</br> 秦定剛帶著葉月月走出校門，一輛金色的瑪莎拉蒂在學校門口來了個大甩尾，急急忙忙停住。</br> 車堪堪停穩，下來一個手上戴著兩只金鐲子的貴婦。</br> “寶寶！”女人朝葉月月喊。</br> 聽見這聲，葉月月眼睛一下子紅了，朝女人跑過去，撲進她懷里：“媽媽！”</br> 女人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小脊背：“對不起寶寶，媽媽來晚了。”</br> 葉鵬他爸也從車里下來，走過去對秦定深切地表示感謝，還約他下次一起吃飯，但秦定可能重任在身，公務繁忙，神色不大好看，簡單說了幾句，男人離開。</br> 秦定走后不久，葉鵬他爸朝葉月月走過去，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有點嚴肅，他將葉月月拉過來，“你哥說你早戀被老師抓著了？來，跟爸爸說說怎么回事？”</br> 葉鵬她媽走過來將葉月月拉回去：“你問那些干什么啊！早戀算什么事兒啊！你女兒寫了一個下午的檢討，手都酸了，肚子肯定也餓了，先帶她去吃東西！”</br> “可是……”</br> “可是什么啊可是！”葉鵬他媽對此毫不在意，拉著葉月月上車。</br> “孩子就是被你給慣的，一天天不學好。”葉鵬他爸開車的時候叨叨叨。</br> 葉鵬他媽道：“我就慣著怎么了？！現在的小孩誰不談戀愛啊，咱兩那會兒不也是早戀嗎！”</br> “……你、你別說了，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葉鵬他爸無語：“他哥都還沒談，她談什么談！”</br> 葉鵬他媽：“我不一直幫他物色著嗎！”</br> 兩個人非常神奇地把話題扯到了葉鵬身上，葉月月吃著辣條，看著窗外的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掛著憂傷的弧度。</br> 秦定回到家里，路過付蘊曾經住過的房間時，他在門口定定地站了會兒，推門進去。</br> 這間房比他的房間小一些，女孩住進來后，重新花心思裝過，色調溫馨，陳設滿是少女感，她時常會穿性感的裙子，可這小小的臥房倒是跟性感搭不上多少關系。</br> 他記得這個房間里的有面墻上，女孩自戀地貼了幾張自己的海報和照片，她走的時候，卻一張不落地撕走了。</br> 有微風從窗戶吹進來，淡粉色的窗簾蕩了下，秦定迎著這微風，走過去。</br> 窗臺上養著兩盆多肉，他視線定在它們身上。</br> 這兩盆多肉原本是付蘊養著，后來她要去一個地方拍戲，就把它們挪到他臥房里，叮囑他記得三天給它們澆一次水，這人拍完戲回來就忘了這事，他也懶得挪動，多肉就一直放在了他房間里。</br> 后來付蘊搬走，秦定才將這兩盆多肉給她搬回來。</br> 偶爾，秦定會過來望這兩盆多肉，并且給它們澆水。</br> 秦定在陽臺前那張椅子坐下，將一盆多肉抱到膝蓋上，他用食指指尖輕輕摩挲多肉肥肥的葉肉片，眉上凝結的冷霜越來越重。</br> 無論是在往前行進的車里，還是穿梭于鬧市之中，尤其是在這樣安靜的時刻，有些情緒和畫面不可阻擋地鉆進腦海，縈繞不去。</br> 腦海里，有一副揮之不去的畫面，便是女孩在他面前，對著別的男人笑。</br> 明媚，燦爛，發自內心地。</br> 黏了自己七年的小貓兒就這么甩尾離去，起初，秦定只是不想失去這份情誼，他把她當成妹妹，哥哥和妹妹吵架了，怎么可以就變成了陌生人，他還想做她的哥哥。</br> 可是，后來他漸漸發現，他好像不是把她當成妹妹，而是，當成了……身上無法分割的一塊東西。</br> 這樣東西已經長在了他肉里。</br> 女孩的嬌氣，女孩的笑，女孩瞪人時奶兇的樣子，女孩曾經厚著臉皮往他懷里蹭時滿臉羞紅卻鼓足了勇氣的模樣……</br> 曾經他不屑去正視的東西，等到被狠狠抽離時，竟然會疼到骨髓里。</br> 忽地，秦定覺得心口的位置像呼不來氣，男人臉色頹然白了一道，從椅子上跌下去。</br> 懷里的多肉摔到地上，破碎。</br> 付蘊剛收工回到酒店，正在卸著妝，手機打進一個陌生電話。</br> 興許是片約方或者是廣告商，付蘊接聽，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回臺子上。</br> 傳來的聲音微微熟悉，是秦定的助理余輝：“付小姐，能麻煩你來一趟醫院嗎，秦總心臟病復發，現在躺在醫院。”</br> 秦定的心臟病是遺傳他爸爸的，但護養得極好，好久沒有再復發過，付蘊眉心只是閃過一剎的陰云，很快消去，她道：“不是有你陪著嗎，叫我過去做什么。”</br> 余輝很著急的樣子：“付小姐，我一個人在這不行啊，麻煩你還是過來一趟吧，我想……秦總可能更需要付小姐你。”</br> 付蘊握著卸妝水的手發了緊，狠下心道：“我過去也幫不上什么忙，就不過去了，你好好陪著他。”</br> 說完這句，付蘊將電話掛了。</br> “秦總，付小姐她……”余輝走回秦定的病床前。</br> 男人唇微白，看著他，眼底有化不開的濃郁：“她……不愿意來對嗎？”</br> 余輝撓撓頭，善意地撒了謊個小慌，“付小姐說她現在在忙工作，可能來不了了。”</br> 這話，如能剜人的心，秦定感覺胸口又開始悶悶的疼。</br> “醫生醫生，他怎么樣了！他沒事吧？！”小付蘊追在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后面。</br> “定哥哥，我給你煲了姜湯！”小付蘊捧過來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碗。</br> “我是心臟病，又不是感冒。”那時候的他，居然還嫌棄她，人家辛辛苦苦熬了姜湯，他卻不知道領情。</br> 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秦定覺得當初的自己一定是傻得厲害，也壞得厲害，才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一切，卻不曾給對方一點回應。</br> 現在，是報應吧。</br> 秦定一時無法承受心口鉆進的疼，從床上栽下。</br> “秦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