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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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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術(shù)士一門的禮節(jié),這個時候楚河應該以相同的方式來回禮——如果他輩分比這個少年陰陽師低,就要用相同的手勢欠身致意;如果他輩分更高,起碼也應該點點頭表示嘉許。
    但楚河很無辜很迷茫的盯著他,半晌試探的伸出手:“免貴姓楚,你……你好?”
    相田頓時失笑:“蘭玉,楚先生只是個普通人罷了,別嚇到人家!”
    楚河配合的笑起來,惹得少年看了他好幾眼,才疑慮重重的退下不說話了。
    市長帶外商視察的工地上出了事,整個市警局都轟動了。沒過一會七八輛警車呼嘯著由遠及近,首車還沒停穩(wěn),支隊長就帶手下連滾帶爬的沖下車,見了黃市長差點連個囫圇話都說不出來:“黃黃黃黃黃市長!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來遲了,哪哪哪哪哪,哪里出的事?!”
    另一邊工地上的負責人也急匆匆趕來,見了這陣勢立刻腿一軟:“這真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是遵守安全文明施工條例的!我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我我們一定配合調(diào)查!……”
    黃市長被鬧哄哄吵得頭疼,展覽中心主任立刻很有眼色的把工地負責人呵斥開,又趕緊拉了支隊長去現(xiàn)場看那飛濺一大片的人體碎塊。幾個警察迅速在周圍上了黃色的警戒線,一時間所有人都往后退,親眼目睹跳樓事件的人又被警察呵斥著,分開帶到一邊去問話。
    趁這沒人注意的當口,黃市長偷偷摸摸一把拉住楚河:“怎么辦,那個小日本發(fā)現(xiàn)我了!現(xiàn)在可怎么搞,他們會不會把我捉去吃掉?!”
    楚河奇問:“黃鼠狼肉好吃嗎?”
    “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肯定是能吃的!”黃市長哭喪著臉:“可惜我這一身三百多斤的神膘,要是上了小日本的餐桌可怎么搞?!而且我犧牲了祖國都不會追認我烈士的好嗎!楚總!楚總你這次一定要頂住!萬一出事你可一定要斷后,掩護我先跑!”
    “……”楚河拂袖而去:“別丟人了!”
    黃鼠狼龐大的身軀如嬌花般顫抖,淚流滿面的剛要去追,突然肩膀被人一拍:“——黃市長。”
    黃鼠狼觸電般回過頭,只見相田義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后,彬彬有禮問:“能打攪一下嗎?”
    一時間電光亂閃警戒狂響,黃市長全身的肥肉都繃緊了:“什——什么事?”
    然而相田義卻沒有突然暴起拿照妖鏡照他,也沒有桀桀怪笑著一把掏出金箍棒把他打回原形;黃市長腦補的一千零一種戲劇化場面都沒發(fā)生,相田義甚至還很有禮貌的笑了一下:
    “死去的翻譯是我們?nèi)毡救耍鶕?jù)我們的傳統(tǒng),蘭玉想在出事的地方為他超度祈福,您看可以嗎?”
    翻譯跳樓的地方是工地上一處半完工的樓層,一半被水泥混凝土澆筑了,另一半的扎鐵還暴露在外,離地面大概有快十米左右高度。
    這應該是建筑中間的一個隔火層,非常狹窄低矮。楚河彎腰進來以后環(huán)視了周圍一圈,覺得難為那翻譯是怎么踩著扎鐵,鉆過手腳架爬進來跳樓的——換做個子高點兒的,進來都擠得慌,更遑論跳下去了。
    黃市長氣喘吁吁的貼在墻角問:“到底查出來什么沒有啊?”
    支隊長拎著幾個證物袋,一邊擦汗一邊搖頭:“地面布滿灰塵,只有一個人進來的腳印,也可以排除攀爬、牽引的可能性。加上七八個目擊者的證詞,基本都可以初步斷定是自殺了。”
    黃市長松了口氣說:“自殺就好,自殺就好。”
    這話真是太不講究了,換作平常估計支隊長都得笑出來,但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眾人心里不約而同升起的念頭都是:自殺好,自殺好啊!
    從進來起就一聲不吭的蘭玉在地上畫了個五行陰陽符,呈圓形發(fā)散狀,然后讓包括所有警察在內(nèi)的生人退避,自己坐在了陣中間。這時隔火層里只剩下了黃市長、楚河、相田義和他自己在內(nèi)的四個人,只見蘭玉喃喃念了幾句什么,突然圓陣從塵土中驟然升起,發(fā)出了五彩的微光。
    那光芒流轉(zhuǎn),如若日環(huán),乍一看非常絢麗堂皇,但看久以后,又讓人有種心神俱懾之感。黃市長不舒服的揉揉眼睛,低聲問楚河:“你看得出是什么來頭不?”
    楚河沒答話,只見從圓陣中隱隱約約傳出鬼哭,不多時一只頭破血流的男鬼掙扎冒出頭,血淋淋的手一把向相田抓去!
    蘭玉眉梢不動,抬手啪的一聲將靈符拍在厲鬼腦門上。瞬間鬼哭一停,靈符發(fā)出看不見的火焰,幾秒鐘內(nèi)便把厲鬼的魂魄燒成了飛灰!
    “啊啊啊啊——”
    最后一縷慘叫隨著飛灰散盡而消失在空氣里,瞬間五彩光芒暴漲,幾乎將陣中的陰陽師完全吞噬了進去!
    “這不是祈福吧?”黃市長愕然道:“把魂魄都打散了滋養(yǎng)陣膽,這他媽不是伏魔陣嗎?!”
    就在他說話的這當口,圓陣猛然變形,變成了一只煥發(fā)著白光的巨手!只見那手枯瘦,留著長而卷曲的指甲,仿佛能看見一樣在這塊狹小的空間內(nèi)逡巡一圈,緊接著像毒蛇鎖定目標一般,突然定在了黃市長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楚河一把拉過黃鼠狼,閃電般拽到自己身后——
    那一瞬間他快得簡直不像是拽著一個三百多斤的胖子,就在同一時刻,巨手當空而下,硬生生定在了楚河面前!
    光芒形成的鋒利指甲離楚河的眉心不到五公分,再進一步,就能直直刺進他眼窩里去。
    然而楚河連眼睫都沒動一下。
    幾秒鐘后巨手一點一點的慢慢撤了回去。光芒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變淡、消散,約莫又過了十幾秒,才漸漸消失在了飛舞著塵埃的空氣里。
    “非常抱歉!”相田義一骨碌爬起來,看樣子非常懊悔:“我忘了這個陣只有對術(shù)士和普通人才是無害的,對妖的內(nèi)丹可能會有點損傷——黃市長沒事吧?是不是被嚇著了?蘭玉,去給黃市長看看!”
    楚河手一抬,擋住了他。
    只見黃市長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圓滾滾的胖黃鼠狼,整個身體趴在地上,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瑟瑟發(fā)抖。這個姿勢看上去就像它在向日本人跪拜一般,偏偏因為四足發(fā)軟,好半天才勉強發(fā)著抖站起來,哆哆嗦嗦的變回了人形。
    黃胖子滿面通紅,盡管一個勁往后縮,但淡淡的尿騷味還是很清晰的傳來——它尿褲子了。
    “我,我沒事,”黃鼠狼無地自容的往后退,“我去換——換個褲子,你們——你們先聊……”
    他踉踉蹌蹌的向外走去,因為神思恍惚,在升降機門口差點左腳絆了右腳,手忙腳亂扶住墻才站穩(wěn)了身體。
    那樣子其實是有點可笑的,相田便發(fā)出明顯噗嗤一聲——黃市長也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三步并作兩步低頭縮肩的趕緊走了。
    蘭玉微微喘息,突然向楚河深深欠身:“對不起,是我的疏忽……”
    “因為它看上去太像人了嘛,”相田接口笑道:“我一下就忘了,其實這個陣法有時還會徹底毀掉妖怪的內(nèi)丹呢——這樣說來,其實黃先生的運氣也是很好的啊!哈哈哈哈!”
    楚河回過頭,很平和的看了相田一眼。
    “嘛,楚先生不要見怪,有時候我們是會跟妖怪開個小小的玩笑,但現(xiàn)在時代變了,輕易也不會傷害妖怪的性命……”
    相田義的話沒說完,楚河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相田義的笑聲戛然而止,片刻后輕哼一聲:“這下賤的妖物,竟然也有福氣鎮(zhèn)守在這個風水絕佳的好地方。”
    蘭玉嘆息道:“相田師叔……”
    “干什么?”
    “掌門令我來協(xié)助您,”蘭玉遲疑了下,緩緩道:“但并沒有說您可以隨意令我殺人,所以接下來這一周的事情,您還是盡量自己來吧。”
    相田大步走來,一把抓住少年陰陽師的頭發(fā):“你這是什么意思?!”
    少年并沒有退縮,相田瞪了他許久,終于咬牙軟下了口氣:“你明知道地生胎要七個生靈來祭,我們?nèi)硕紒砹耍衷趺茨芡丝s?何況這第一個死的是我們自己人,姓黃的有這么個天大的把柄在我們手上,不會有膽子違抗我們的!”
    “但……”
    “難道你是怕那個姓楚的家伙?他不過是個普通人!”
    “一個即將入魔的普通人。”陰陽師沉重的搖頭道:“妖怪成魔本來就難,何況是活人入魔?我擔心他身后有強大的魔族護持,到時候會很麻煩。”
    相田滿不在乎,反問:“就算麻煩,你我還怕脫不了身嗎?漢唐時的陰陽道本來就沒落了,如今的支那,除了那個輕易不得出京的周暉,還有誰是我們密宗門的對手?”
    少年陰陽師遲疑片刻,最終才嘆了口氣。
    “你不知道,”他的聲音幾不可聞:“普天之大,你我惹不起的人,還是有很多的啊……”
    楚河走出工地,只見黃市長已經(jīng)換了褲子,獨自一人坐在臺階上。
    這時天色已經(jīng)晚了,黃昏夕照,暮色四合,城市中難見的成群的鳥穿越天際,呼啦啦向遠處飛去。黃鼠狼一只手托著胖大的腦袋,耷拉著耳朵,怔怔盯著遠飛的鳥群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河走到他身邊,陪他一起坐在馬路牙子上。
    “你說,”黃鼠狼悶悶的聲音傳來:“我當人當?shù)茫€不夠好嗎?”
    楚河說:“已經(jīng)很好了。”
    “那為什么還是沒有人把我當成人呢?”
    這個問題連楚河都很難回答。他想了很久,久到連黃市長都覺得他不會再說什么了的時候,才聽他突然說:“可能是你做得還不夠吧。”
    “啊?”
    “你再多做一些,做得更好一些,應該就差不多了。”
    黃胖子眨巴著小眼睛,思量半晌后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于是長長“哦——”了一聲說:“那這個,我可以再努力一點……”
    楚河贊許頷首,突然被黃胖子用一根指頭戳了戳:“——哎,楚總。”
    “嗯?”
    “你說咱倆認識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為什么好好的人不當,非要成魔呢?”
    楚河扭頭盯著他,黃鼠狼把頭一歪作無辜狀。雖然這胖子竭力掩飾了,但眼底還是能看出無法掩飾的羨慕和自卑。
    “……我這個,”楚河感覺復雜的頓了頓,足足過了好幾秒才勉強說:“這個,我曾經(jīng)生有二子。”
    黃胖子瞬間驚了:“啥,你啥時候娶的媳婦,連兒子都生了?!”
    “然而長子被人所殺,次子亦被擄走。我耗盡元神救長子而不成,從那天起,就入魔了。”
    黃市長目瞪口呆,半晌一把擼起袖子:“誰,誰害的你全家?!跟兄弟說是誰,老子干不死他!”
    “你省省好嗎胖子?”楚河哭笑不得:“你先減減肥,再修煉個五百年,大概就能勉強在那人面前當個炮灰了!”
    “你他媽開什么玩笑!任誰也不能干這種缺德遭天譴的事啊!來你告訴我名字,是誰干的,兄弟我現(xiàn)在就豎起這個奮斗的目標!”
    黃胖子一骨碌從地上跳起來,剛要大聲嚷嚷,突然遠處傳來汽車開近“呼——”的一聲。只見夕陽下一輛黑色轎車由遠及近,車身油光錚亮,車頭上標志性的圓燈和圓格柵一溜反射出耀眼的光。
    黃胖子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我擦,這都能找來?!”
    楚河問:“誰啊?”
    這時他們身后的工地建筑里,相田義和那個叫蘭玉的陰陽師也正走出來,見到那車的瞬間齊齊往后退了半步。緊接著那輛牛逼閃閃的賓利慕尚在眾人面前一停,車門打開,呼呼啦啦走下來幾個人。
    為首是個三十多歲身段窈窕的女人,大胸細腰踩高跟,波浪卷發(fā)甚有風情,年輕時一定更加顛倒眾生。
    再往后是個年輕帥哥,個頭足有一米八幾,寬肩窄腰長腿,輪廓深邃英俊非凡的臉上戴一副雷朋墨鏡,穿一身機車皮衣,不論站在哪兒都像是在拍好萊塢電影。
    黃胖子:“………………”
    跟這行人一比,黃胖子和楚老板瞬間成了鄉(xiāng)村農(nóng)民企業(yè)家。
    “大家好啊!喲,黃市長也在!”女人風情萬種的一撩卷發(fā),笑吟吟向相田義伸出手:“鄙姓李,是省里下來的外賓接待處主任,叫我李湖就好——相田先生,昨天沒去給您接風,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相田跟她握著手,目光卻不受控制的越過她,望向后面那個年輕人。
    那一刻相田的臉色十分古怪,像是掩飾著極度的好奇和愕然,但偏偏又掩飾不住,因此顯得面部肌肉都有點微微的僵硬:
    “請問,這位是……”
    年輕人漫不經(jīng)心摘下墨鏡,伸出手——然而在相田握上來之前,他的手半空轉(zhuǎn)向,伸向了少年陰陽師:
    “小美人兒,你叫什么名字?”
    “……”蘭玉說:“在下鄙姓顏,名蘭玉,請問您——”
    “我叫周一,周武靈王的周。”年輕男子嘴角帶著吊兒郎當?shù)男θ荩骸疤煜碌谝坏囊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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