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深處,始終沉默的男人開口,“陳翎嗎。”
沈楨姿勢一停,沒出聲,躺下蒙住腦袋。
陳崇州離開沙發,掀她的被角,“什么時候和他有來往了。”
“他是你三叔。”她一把奪過被子,翻了個身。
“親父子面對利益的誘惑,尚且反目為仇,何況叔侄。”他并未打開壁燈,而是調亮臺燈,若隱若現的朦朧,他陰晴不辨,一片虛化。
“陳翎高深莫測,所有接觸他的人都琢磨不透他。”陳崇州看了一眼熄滅的屏幕,“你是唯一一個,同時接近我和陳淵,有機會掌控我們秘密的人,不排除他因此利用你。”
沈楨背對光源,順勢躲開他那只手,屬于男人的,筋絡分明,寬闊而修長。
他幾乎觸碰她的臉,又懸在半空,五指收攏。
“陳家不止這一代復雜,上一代同樣如此。陳翎與我父親和陳智云,是同母異父。祖父知情,父親和二叔卻不知情。”
沈楨睜開眼,望向瀉了一地的月光,鋪滿床頭。
“祖母離家兩年,回來懷了陳翎,不是她的過錯,背后的原由起源于祖父的舊怨,祖母亦是犧牲品,所以他認下陳翎,并且隱瞞了家族一生。”
陳崇州卷起半截毛衣袖,“我無意通過陳翎得知,他調查過自己的籍貫。”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喬藤揭過方方正正的窗口,手勢示意他,去一趟值班室。
他沒驚動沈楨,不露聲色從枕畔抽出她的手機,起身出門。
“沒下班?”
喬藤賣慘,“你女人的手術,我敢含糊嗎?我預備了三套方案。”
陳崇州摩挲著機殼的櫻桃圖案,“費心了。”
他轉身,站在走廊的一隅,“我打個電話。”
只響了兩聲,對方接聽,“你還沒睡嗎。”
陳翎這人,硬漢本色,牙口緊,真正的赤膽忠肝。當年在邊境,和心狠手辣的頭目周旋,活生生被敲折了肋骨,搏斗過程摩托車碾軋過胸口,碎裂聲刺激得現場馬仔頭皮發麻,他單臂俯撐,拔槍一擊命中。扣動扳機的那下,肉連著筋,剎那崩斷。
后來的口供,證實了這場驚心動魄的較量。
讓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輩,吐出一句服氣,陳翎作為最年輕的廳級干部,何等鐵骨錚錚。
起碼陳崇州沒見過他笑。
今夜,更是難得流露柔情的一面。
“三叔。”
陳翎一怔,本能看來顯,是沈楨的號碼。
距離上一通,間隔二十一分鐘。
他靜默片刻,“你有事?”
“這話應該我問三叔。”陳崇州眼中浮起寒意,“三叔是不是關懷過度了。”
司機杵在門口,見狀,沒打擾。
“三叔如果念及我的關系,何必舍近求遠,繞過我呢。”
陳翎拆著制服里面的襯衫領,凜冽瞇眼,“你什么意思。”
他語氣也淡漠,“我只是提醒三叔,免得引發誤會。”
“管好你自己,以及你們二房。記住,我眼里不揉沙子。”陳翎作勢要掛斷。
“三叔。”陳崇州一攔,“我謹記您的教誨,可您管得了下級嗎。”
他動作停住。
“二叔搬了救兵,地位權力在您之上,張盛迫于那人的施壓,要釋放倪影。”
陳翎皺了下眉,“他傍晚找過我。”
“三叔沒應他,他自然另請高明。”陳崇州笑了一聲,“您有膽量撬動您頭上的人物嗎。”
“無論是誰違規違紀,我都撬得動。”
司機聞言,進入辦公室,“陳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拿起桌上的車鑰匙,疾步朝外走,“你清楚我的原則。”
“您去哪?”司機追上,“我開車送您。”
陳翎沒回應。
雪越下越大,朔風沿街呼嘯,道旁的路燈凍得失溫,時明時滅。
空無一人的城市,深陷于孤獨的橙黃色背景。
男人冒著風雪邁下臺階,在電話里命令,“不準放人。”
張盛愣住,沒想到這么晚他還未休息,“陳廳,關鍵這次...”
“你聽不明白嗎?”
那端戛然而止。
陳翎彎腰上車,直接駛向和平區局。
陳崇州回到值班室,喬藤遞出一份手術同意書,在“特別醫囑”的條款,紅筆圈出。
他面目陰翳,“有危險?”
“基本流程告知。”喬藤摘眼鏡,哈了一口氣,擦拭著鏡片,“不過,這臺手術確實和普通流產手術不一樣,孕婦體內藥物積存,必須排清毒素,血液科的夏主任會配合我共同主刀。”
陳崇州薄唇緊抿,好半晌,“最壞結果是什么。”
喬藤咂舌,“無法再懷孕,或者術中大出血。”
他驟然抬眸,面容深沉得駭人。
“當然,我一定盡力避免,但你也要做心理建設,很多意外不可控,你是醫生,你了解。”
“我不了解,我從沒失手過。”陳崇州雙目猩紅,“喬藤,你也不能失手。”
“陳主任,男科和婦科性質不同,你的手術負責外部,失敗了無非是功能廢了,我這里失敗了,就是要命。”
紙張攥得殘破發皺,他情緒平復良久,泛白的手指緩緩簽下名字。
陳崇州返回病房,沒發出半點聲響。
直到沈楨感受到他的撫摸,干燥發燙的溫度,掌紋深淺不一盤桓,裹住她面頰。
她知道,他和喬藤剛才在商量手術事宜。
隨即,坐起來,等他的坦白。
陳崇州佇立在她面前,語調悶沉,“明天喬藤親自主刀。”
沈楨仰面凝視他,恨不得洞穿他的一切,“流掉——”她一字一頓,“你不后悔,對嗎。”
他迎上她水蒙蒙的眼睛,她偏偏固執,不肯掉淚。
像遺失的小麋鹿,粉碎了一身靈氣與純情,安靜落魄,發癡得可憐。
“沈楨。”陳崇州心里堵得慌,像鉗子在翻騰,戳他的肉,他屈膝半蹲,指尖拂過她眼尾,“會有的。”
她瞬間撇開頭,抗拒他的親近,“和誰有。”
“我們還會有。”
“是嗎?”一滴淚濺在他虎口,潮熱過后,只剩濕冷,“這個不要了,還要下一個干什么。”
他右手緊繃,“我的難過不亞于你。”
“慧姐呢。”她打斷。
陳崇州急促喘息,“在分局。”
沈楨直勾勾盯著他,“我和慧姐無冤無仇,她憑什么害我。”
之前,他也沒正面回答,只告訴她,慧姐經手的中藥有問題,具體受雇于誰,卻絕口不提。
他胸膛一寸寸膨脹,又一寸寸覆沒,身軀抵著她。
陳崇州并非輕易生起波瀾的男人,他這一刻的反應,暴露了另有隱情。
“陳家不容,還是何家不容。”沈楨握住他胳膊,“托生在我肚里的孩子,我有權決定他的去留,別人沒有資格,我只要一個答案。”
他閉上眼,竭力克制,“保姆混淆了中藥劑量,她沒有供出主謀。”
倪影嫁給陳智云,做風光無限的陳夫人,她縱橫情場摸爬滾打,釣上這條大魚,沒道理自毀前程。
倒是何佩瑜,一心攀附何家的姻親,為二房助力,明里暗里的不待見她。
至于何家,聯姻傳得滿城風雨,何時了名正言順,排擠礙眼的情敵也正常。
可歸根究底,罪魁禍首依然是男人。
“我不怨任何人,我只怨你。”她在無望而無力的漆黑中,狠狠撕扯他衣服,“是你護不住我,護不住孩子。陳崇州,你運籌帷幄有錢有勢又怎樣,你做得了主嗎,改變得了局面嗎?”
陳崇州脊背僵硬,猝不及防松垮下來,他一言不發抱緊,任由她質問發泄。
***
第二天早晨,喬藤在消毒室洗完手,穿上無菌服,直奔手術室。
廖坤當天正好接診,特意趕過來寬慰陳崇州,在病房沒見到他人,一瞧這副陣仗,也慌了神,“要輸血?”
“有可能。”
他震驚,“這樣嚴重?”??Qúbu.net
“1.8g的藥流,懂什么概念嗎?”
廖坤鄭重搖頭,“類似于男人3厘米?”
喬藤一噎,“那是先天殘疾,沒救,這是用藥過量。”
“陳主任可以救啊,他接到8厘米,男科醫學史上的奇跡啊,載入臨床錄像——”
下一秒,隔壁門推開,護士拎著血袋,“備用血漿1200cc,凌晨有車禍,一死八傷,血庫已經告急,只擠出這部分。”
喬藤點頭,“足夠,陳主任呢?”
護士朝安全通道使了個眼色,“半小時前就在那。”
他小聲,“什么情況。”
“術前準備期間,陳主任全程沒露面,沈小姐更沒提起他。”
喬藤雖然不在場,但想象那氣氛,也倍感壓抑窒息,陳崇州和沈楨的骨子倔得很,哪個都不是先低頭、先服軟的性子。
較勁呢。
她怪他,他心煩意亂,互相躲著,各自冷靜。
這節骨眼,沈楨猜忌他,也憋屈,的確不適合見面。
“手術中”的燈牌亮起,喬藤帶著護士走向隔離屏風。
“老喬。”
隱晦的角落,男人嗓音沙啞,喉嚨被煙霧熏得厲害。
喬藤退回,又駐足。
陳崇州眉目凜冽,倚著墻吸煙,熾白的燈光將他整個人浸泡在巨大而潦倒的悲涼之中。
“拜托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以馬內利打賞好運錦鯉和金幣,周周打賞鮮花。欣、嫁夫當嫁馮斯乾、風流倜儻李一馬、會飛的魚、+1+1??、qd教書匠、回憶515、ioumylovery、書友02979、zitrone-d、唯有斯乾撩撥我心弦、夢回、楠、雨打賞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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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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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