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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痛不痛

    沈楨拂開彌漫的霧氣,走到他面前。
    越近,越清晰。
    陳崇州清俊的眉目裹著放浪之色,像一個無所畏懼的登徒子。
    可慵懶無畏的面具背后,亦是無盡疲憊。
    他胡茬有兩三日未刮,從淺淺的青色變成粗獷野性的墨色,自下頜蔓延至雙鬢。
    沈楨從沒見過這副模樣的陳崇州。
    糜亂,困頓,頹敗又消沉。
    長方形的鐵板懸橫住椅子,禁錮他身軀動彈不得,他悠閑仰面,笑紋泄在眼尾,“真想我了?”
    沒由來地,她心臟一擰。
    他刻意掩飾自己的憔悴與狼狽,不愿她發現分毫。
    沈楨清楚,陳崇州在區局沒日沒夜地熬著,被折磨得夠嗆。
    提審他,多少有三四分把握,不可能無故扣押。
    高門大戶注重清譽顏面,一樁小小的桃色艷事,都當機立斷壓新聞,何況法律輿論,影響甚廣。
    這類實權派階級,幕后有頂級律師團隊打官司,洗白,引導控評。不論對手是政是商,有多大來頭,但凡明處出現漏洞,往死里告。
    即使省廳,沒有萬全之策,也不貿然強碰金字塔尖的人物。
    有過前車之鑒。
    12年,江氏深陷地下錢莊的洗錢丑聞,本市四大刊紛紛報道,其中一刊,是區政府直隸發刊。
    兩月后,江氏老爺子動用省里的人脈轉圜局勢,從地下錢莊的漩渦中全身而退,由錢莊的擔保經理背鍋,內幕在業界人盡皆知,可沒有證據。而江氏急于平息議論挽回口碑,為師出有名,將政府旗下的《風云人物》告上法庭,提出在全省媒體渠道公開道歉三日,出于穩定公信力的考量,上面只得將時任長安區副局的鄭龍停職處理。
    這無異于打陳翎的臉面。
    整個長安區局是陳翎一手帶起,個頂個的重案精英,停職任何一個,堪稱警界的巨大損失。
    陳翎又不講人情世故,下屬失職,他帶頭處置,可真冤枉了,他也萬萬不容。
    鄭龍停職當日,陳翎卸下警服,親自殺去江氏集團,和江家老爺子當場對峙,從江氏暗箱操作內定競標,到長公子嗑藥拘留,叔嫂罔顧人倫氣死世家堂兄,細數江氏一族的丑聞,質問他可曾冤了江氏。江衛國七十高齡,被他威懾得無言以對,差點犯了心肌梗。
    第二天,江氏集團法務部發布聲明,與長安區局存在誤解,雙方議和,各退一步,鄭龍官復原職。
    基于此,在面對陳家這檔級別的名流權貴,預審搜證階段相當嚴謹。
    不具備極大的勝率,不會撕破臉扣押多日,結下梁子,徒增后患。
    他極力掩飾脆弱,她極力掩飾哽咽,“你是不是完蛋了?”
    “嗯。”他嗓音喑啞,“完蛋了。”
    沈楨咬著下唇的死皮,形容不出的感受,特憋屈,特壓抑,“有隱情沒。”
    他悶笑,“你猜。”
    “我沒心思和你嬉皮笑臉!”她煩躁,渾身緊繃,“有隱情就坦白,沒隱情,你活該。”
    她吼得耳根通紅,胸口也劇烈起伏,像觸動了某根弦,連根拔起,拔出她最不為人知的秘密。
    怨,也恨。
    疼,也刺心。
    那樣矜傲清貴的男人,像一枚白璧無瑕的璞玉,潑了一抔骯臟黃泥,落得這般潦倒田地。
    他伸手,“過來。”
    沈楨沒理會。
    陳崇州忽然皺眉,手無力置于身前,人也戰栗不止。
    寂靜的審訊室,回響他沉鈍的喘息。
    “你怎么了...”
    他薄唇緊抿,唇瓣泛起青紫,他本就白皙,這下,連一絲血色皆無。
    沈楨喉嚨的澀意卷土重來,無措挨近他,“你傷哪了?”
    陳崇州的額頭滲出汗,掌心捂住腰腹處,“胃痛。”
    她嚇得六神無主,“你有藥嗎?”隨即翻動他外套口袋,“你的藥呢?薛巖能送進來嗎?”
    臉頰是粗糲的摩擦感,她俯身,他偏頭,恰好平行的角度,吻住她。
    沈楨一怔,推搡他,“你又詐我!”
    陳崇州望著她,像偷腥的大老貓,“這樣關心我痛不痛?”
    他牙齒白,雖然煙癮兇,卻并無沾染銹漬,彼時面目滄桑,又是另一種味道,“傻子。”他好笑,攥住她手,“回回誆你,你回回上當。”
    沈楨嘟囔一句,“你以為我相信你喊痛?”
    她一向倔,不喜被戳穿,戳穿便惱羞成怒。
    陳崇州最初覺得她有趣。
    尤其在新世紀酒吧,她假摔進他懷里,摁住他肩膀,旋出膏體,以他眼睛為鏡,誘惑性涂抹著。
    指腹軋過暈開的口紅,舌尖輕吮,妖嬈的朱色襯得她嬌白如玉,仿佛一個學藝不精的半人妖半的小狐貍。
    兩種矛盾的特質浮現于她面孔,攪動著獵物的欲望。
    多比她漂亮也比她聰慧的女人不計其數,唯獨沈楨膽大包天,一眼識破的招數勾著他,吊著他,沒有章法,沒有技巧,想來就來,想撤就撤,令男人撓心撓肺,后來,反而懷疑她是一個老手,反其道而行,故作青澀,實則放餌。
    他拇指點了點她手背一顆小痣,無奈回應,“隨你嘴硬。”
    沈楨往回抽,他倏而用力,“以后長記性,男人天生會騙女人,謊言是他們的本性。”
    “他們?”
    他淡淡回,“對。”
    “你不是男人?”
    陳崇州目光落在她光禿禿的無名指,“可我不騙女人。”
    “你沒騙我嗎。”
    “騙了。”
    她沒想到,他這會兒倒坦誠。
    “沈楨。”陳崇州喊她名字,“我真不放心你。”
    她單純心軟,擺出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又到底不忍,見他“最后一面”。
    陳崇州半真半假,“如果我能出去,你等我么?”
    “不等。”她干脆,“有得是好男人,一個月嫁一個,都嫁不完。”
    他成心惹她,“呆瓜一樣,他們娶你么。”
    沈楨丟出餐盒,“當然有人娶,陳教授自顧不暇,別操心我了。”
    陳崇州隔著袋子,認出是黃燜牛肉,笑了一聲,“只會這一道菜?”
    她故意不看他,看審訊桌的速記本,“你不是一直沒吃上嗎。”
    “家里吃過。”
    “少糊弄我。”沈楨沒好氣,“倪影住院那晚,你匆匆趕去陪她,哪顧得上吃。”
    “你知道我沒吃剩的?”
    她梗著脖子,“我就知道。”
    陳崇州解開塑料袋的活扣兒,“蠢女人。”
    沈楨呼出一口氣,那股磋磨人的滋味沉甸甸籠罩在心頭,“判幾年啊。”
    他夾了一塊沾滿醬汁的肉,“不確定。”
    她百無聊賴,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大衣的羊絨毛,“真遺憾。”
    “肯原諒了么?”他抬眸,瞳孔漾笑,“我下場慘,你解不解氣。”
    沈楨撇開腦袋,“判了才解氣。”??Qúbu.net
    “以前沒發覺。”陳崇州撂下筷子,拿紙巾擦拭,“你心挺狠。”
    “沒你狠。”她倚著墻,“陳教授多狗啊,下大雨把我扔在荒無人煙的郊區。”
    他低頭,攢著紙團,“我回去接你了。”
    燈柱直射下,投映出一縷漆黑,陳崇州面容藏匿在陰影里,“我沿著公路找你很久,沒找到。”
    其實,倪影意識到他不對勁,也因那日而起。
    陳崇州開車過程心不在焉,頻繁掃過后視鏡的路況。
    像是在默數,有幾輛車路過,從何處駛來,車上有誰。
    每一輛貨車或私家車擦肩而過,倘若后座空曠,他剎那的黯然失神,倘若模糊不真切,他會提速追上,直到看清后座是否載人。
    倪影第一次在他臉上尋覓到那么動蕩掙扎的波瀾。
    “三叔明天出院,我今天不陪床。”她收拾完餐盒,扭頭出門。
    “沈楨。”陳崇州猝不及防叫住她。
    她步伐一滯。
    “萬一我垮了,李江會護你去澳洲,不要耽擱。”
    沈楨一動不動,沒搭腔。
    “審查期間,名下資產全部凍結,陳家也如此,能挪用的現金只有這些。”他如同剛才撫摸她的無名指那般,也撫摸自己的無名指,“記得去富江華苑,一旦我定罪,房子會充公法拍。”
    她心口堵得慌,吸了吸鼻子,“何家沒管你?”
    “管啊。”他乏了,乏得筋疲力竭,懶散靠在那,“我娶她,何鵬坤管。”
    “那你娶,起碼渡過這場危機。”
    他歪頭,“我娶何時了,可娶不成你了。”
    長發遮住她側臉,“你娶與不娶,無關我。”
    沈楨盯著鞋尖,陳崇州盯著她,“是真心話么。”
    她從腳上收回視線,“倪影活不長了,你同情可憐她,連為孩子報仇都下不去手,生生讓我受委屈,難道倪影比你自己的安危還要緊嗎?”
    “這么大怨氣?”陳崇州笑聲不禁更重,“看來這輩子,你消不了氣。”
    審訊室大門這時從外面推開,走進三個男人,為首是組長,他看到沈楨頓時一愣,“誰允許你擅自出入審訊室?”
    一個下屬附耳匯報,男人詫異,“陳廳?”
    “她是陳廳的三叔。”
    男人蹙眉。
    下屬擊打自己嘴,改口,“三叔是她叔。”
    “你昨晚聚餐沒醒酒?”男人胳膊肘搪開他,在審訊桌落座,“閑雜人員清場。”
    下屬示意沈楨,“沈小姐,請您出來。”
    她拎著餐盒,往門口走。
    男人翻開一個檔案袋,“陳董,有新證據呈交,指控你經濟犯罪,長安區局和審計局商量并案偵查。”他甩出一摞文件,“咱們聊聊吧。”
    沈楨聞言,不自覺停下,注視那扇門。
    半敞的縫隙間,陳崇州面色一寸寸陰翳下去,眼底一劑驚雷劈過,風云乍涌。
    男人枕著椅背,也震撼不已,“陳家不僅不保您,您的親二叔落井下石,揭發您五年前為中旭集團操縱一場商業戰爭,高價收買鴻達集團的核心高層,違規獲取商業情報,抄底壟斷對方股盤,致使鴻達集團不堪負債,宣布破產,造成銀行損失四十億。”
    陳崇州很快恢復鎮定自若的氣度,“商人過河摸魚,水性好,捕大魚,平安上岸,水性差,游得慢,餓死,淹死。各行有各行的殘酷規則,鴻達集團破產,不干系我,是張鴻坤無能。他欠銀行數十億,為避免鴻達倒閉,源源不斷給鴻達放貸,試圖救市,是銀行風險評估的環節有誤,這筆糊涂賬也算在我頭上嗎?”
    男人和下級對視,氣氛愈發凝重。
    “陳董手段果然高明,一邊算計鴻達,一邊清除蛛絲馬跡,確保東窗事發之際,擇得干干凈凈。”
    陳崇州態度斯文謙遜,“正規手段,合法博弈,我在商場沒有逾越雷池半步。”
    “那陳董從中旭集團得到三億的報酬。”男人上半身匍匐在桌上,笑容一收,雷霆之勢,“錢呢!正經合作酬勞三億?你一沒投資入股,二沒當高管,他缺心眼啊,掏出三個億打發你?”
    這陣仗,沈楨一哆嗦,不由自主握拳。
    陳崇州思量片刻,“也許他,真缺心眼呢?”
    男人拍桌,“你他媽嚴肅——”
    “組長。”下屬攔住男人,“我了解到五年前中旭籌備上市,各項材料都審核通過,但同批申報的企業有五十多家,中旭想要抄近路,陳家和證監會關系很好,借助這次合作,中旭老總巴結討好陳家的公子,希望馬上掛牌上市,未必是陳二公子取財不正。”
    男人神色稍微緩和一些,舔了舔上牙膛,“陳董,那錢的去向呢?”
    陳崇州瞇眼,“我自己的錢,有權利支配,花錢是罪嗎?”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嘛,堂堂正正賺辛苦錢,花錢享受,自然沒罪啊。”男人咂吧嘴,“所以陳董預備死扛,寧死不招,是吧?”
    他從容不迫,“我招什么。”
    “不賭,不嫖,不作惡。醫者仁心,低調行事。”男人掰手指,“陳董表面確實無懈可擊。可據我所知,陳董用中旭集團的三億分別在澳洲,英國和法國各購置了一棟莊園,對嗎?”
    陳崇州一言不發。
    “我有理由猜測富誠集團的六十億,被陳董以同樣的方式轉移境外,畢竟輕車熟路了。”男人叩擊著桌沿,“不過我承認,稽查組既然釋放陳董,一定是證據不足。本省禁止商人向海外轉移大量現金,陳董是私產,且在法律范疇內盈利所得,不屬于企業公款,按道理這三個億,我們不應該干預。”
    他撣了撣西褲的褶痕,笑意深濃,“你明白就好。”
    男人舉起信封,在空中晃了晃,笑得人發毛,“我明白不重要,關鍵陳董明不明白這封檢舉信的內容呢?我估計你恐怕離不開這里了。”
    下一秒,合住鐵門,隔絕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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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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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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