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琳一直在家呆到元宵,路苔苔和孫曉菲倒是早早返校了,孫曉菲忙著工作室的事,路苔苔一個人在宿舍,每天都在群里呼喚張若琳回去。
張若琳感慨,大家都越來越忙碌了,除了大一時軌跡相同,此后便個人為個人的前程奔忙,雖然還在一個屋檐下,截然不同的未來似乎已初現(xiàn)端倪。
這或許就是大學。
元宵一大早,張若琳被一股香氣喚醒,外婆在炒芝麻,見她醒來,笑嘻嘻說:“你爸去菜市場磨米粉了,今天我們做湯圓吃。”
“自己做啊?”張若琳還從來沒做過,“買不就行了,還有很多口味。”
外婆堅持:“自己做的才最好吃!”
實際上,并沒有。
除了外婆包的個頭均勻,皮薄餡大之外,張若琳和張志海包的一個比一個災難,在鍋里沒幾下就露餡兒,一鍋黑乎乎的芝麻水讓張若琳忍俊不禁,她把制作全程拍了照片,發(fā)朋友圈。
【不算圓滿,但團團圓圓。】
評論區(qū)大家在相互祝福。
【闔家歡樂,幸福團圓!】
【元宵快樂,團團圓圓!】
【幸福一家人!】
【叔叔好帥!】
【哈哈哈哈哈雖然湯圓很丑,但是團團圓圓,闔家歡樂哦!】
到臨睡前,張若琳還在刷手機,黑黢黢的屋里亮著她的手機燈光,外婆轉過身來,囑咐她,在學校可不能這樣看手機到深夜。
“在學校沒有的,我都學習到深夜!”她解釋。
“學習到深夜也不行!”
“好,好!”她關了手機,鉆進外婆的被子里,“今晚要摟著外婆睡,明天就摟不到了,嗚嗚嗚。”
老婆子笑著,撫著她的腦袋,“要經(jīng)常打視頻回家。”
張志海已經(jīng)能夠熟練使用微信,外婆在一旁也學了個二三成。
“好!”
明日就要返校了,她從未有過這樣矛盾的情緒。
舍不得走,舍不得外婆,舍不得父親,舍不得數(shù)十年未有過的溫情。
而她又期待開學,期待自己能夠在新的階段繼續(xù)披荊斬棘,也期待,能夠與他共享一座城市的朝露和晨曦。
她最終沒有得到一個來自陳逸的評論或者點贊。
沒有關系了。
她收到那么多“闔家歡樂”。
別人說“闔家歡樂”,只是應景的祝福。
他口中的“闔家歡樂”,是默默付出后沉甸甸的希冀。
世界上哪有這么多巧合。
她爸爸即將出獄,他和他父親出現(xiàn)在舊識的家里;
她爸爸失蹤,他千里來到巫市探親;
她尋父不得,他約她在父親擺攤的地方碰面……
還用放鴿子這么爛的理由營造巧合的跡象,真是欲蓋彌彰。
陳逸,我何德何能,擁有過這樣的你。
又怎么能輕易就錯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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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沒多久,籌備大半年的演講與口才協(xié)會掛牌成立了,和辯論隊、文學社、廣播站一樣是直屬團委管理的一級社團,而天文社、話劇社之類的二級興趣社團,它們歸屬學生會社團部管理。
如果要“論資排輩”,演講與口才協(xié)會同學生會是平起平坐的。
如此,當選副會長的張若琳也算是半個“小官”,等同學生會的部長。
歷來學生會的“晉升”機制是大一干事,大二副部,大三部長/副主席,大四主席。張若琳大二便做了部長,這樣算起來,是跳了一級。
這不是個例,因為創(chuàng)立時間在學年中,八位副會長里有三位是大二的,即便是這樣,張若琳的名字還是在學院團委老師跟前亮了一把。
這事有好有壞,好事是總歸得了個能干的名聲,不至于是個讀死書的呆子;壞處是,這下不管什么活動,只要是跟“露臉”相關的,都免不了叫上她。課又多,事又雜,忙得像個陀螺。
講協(xié)初創(chuàng),并沒有太多正式活動,她最主要的陣地還是辯論隊,一年一度的八校賽又拉開帷幕,這一年不再是主席校,沒有那么忙,只管討論辯題打比賽。
S大今年任主席校,似要做大做強,弄了個開幕儀式,搞得頗正式,各校辯論隊派人觀賽并抽簽。
馬國洋“欽點”張若琳去,她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不不,我這手氣太非洲了,不了不了。”
馬國洋說:“抽到什么都可以,實在不行,你就跟劉澤霖撒個嬌,他肯定跟你換。”
大伙起哄:“哦豁,馬隊你是不是收S大劉隊的禮了,這工作安排還夾帶私貨呢!”
“起開,”馬國洋說,“我這是為了鞏固兄弟辯論隊的友誼。”
“你是想聯(lián)姻吧?”
“不行?”
氣氛都烘到這了,誰還愿意接手這個活?到最后只能是張若琳去。
不過,杜弘毅主動請纓道:“我也去吧,一個女生,回來要是晚了也麻煩。”
馬國洋當然沒意見,張若琳對著杜弘毅做了個三拜九叩的手勢。
周六她到校門口時,等著她的卻是兩個人。杜弘毅和鄭淑儀。
杜弘毅解釋說:“她非要去。”
鄭淑儀忽然摟著杜弘毅的胳膊,“怎么,不行嗎,你自己去是想勾搭S大那個美女三辯嗎?”
“我說了她不好看!”杜弘毅爭辯。
“呵,不好看你還記人名字辯位,記了一年!”
“這不是記憶力超群嗎,我也管不住啊……”杜弘毅語塞。
兩人沉浸式斗嘴,對張若琳的目瞪口呆毫無知覺。
上了出租車,鄭淑儀才交代,他二人在寒假暗度陳倉了,準備在隊里搞“地下戀”。
“為什么?”張若琳不解,“隊內對自產(chǎn)自銷的事可是非常支持的!”
鄭淑儀說:“分手了怎么辦,以后還做不做隊友了?影響團隊和諧。”
張若琳看向杜弘毅,后者表情平淡:“也沒有刻意隱瞞,在外邊撞見了也就撞見了,不想在隊里大張旗鼓宣傳。”
確實,官宣了的話還得請客。
“這,這誰提的?”張若琳著實驚訝,這一對怎么整得跟辦公室隱戀似的。
“我提的。”鄭淑儀說。
“我支持。”杜弘毅答。
鄭淑儀:“萬一分手了,就當回普通隊友,誰也別顧及誰,誰也不尷尬,男友可以沒有,辯論必須永相隨。”
杜弘毅:“真想堵死你這張嘴。”
張若琳呵呵一笑,轉身安靜如雞。怎么感覺被塞了一嘴狗糧,她還不如孤身前去呢。
說她非洲,她還真的非洲,第一輪積分賽抽到第一場,對S大。
S大作為主席校,是不可能在第一輪輸?shù)舻模@幾乎是所有比賽的潛規(guī)則——評委都會賣主席校一個面子。
這也就意味著,第一場他們開局,必輸無疑。
這下連換都沒得換。
劉澤霖樂不可支,“你看,我上學期許的愿,這么快就實現(xiàn)了。”
他之前說,期待和她對辯。
張若琳說:“我還沒上過正賽呢,估計要讓你失望了。”
“馬國洋什么眼光?”劉澤霖訝然,“就把你這樣的明珠留在主席位站臺?”
張若琳攤手:“這你就誤會了,我是上學期才入隊的,確實是新人,上不了。”
“了不得了,新人這個水平。”劉澤霖這下?lián)Q著由頭把張若琳都快夸成Q大辯論隊的未來之星頂梁柱了。
“說得好像你看過我比賽似的。”張若琳嘀咕。
杜弘毅在一旁催促:“走了走了,打的車來了。”
“哦哦。”張若琳連忙跟上。
出了S大門口,卻不見什么“車來了”,杜弘毅正在慢吞吞打開打車軟件。
張若琳:“……”
鄭淑儀憋著笑,調侃道:“杜弘毅,你下次不提前跟我通個氣,我可真吃醋了。”
杜弘毅一臉莫名其妙。
鄭淑儀說:“你看你剛才那個樣子,多像若琳的男朋友,人家聊個天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張若琳瞪大了眼睛擺擺手趕緊澄清:“我對他沒有意思的。”
杜弘毅翻了個白眼,“我也對你沒意思,謝謝。”
然后他在鄭淑儀的耳邊嘀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沒辦法,兄弟不爭氣。”
鄭淑儀在他耳邊回:“了解。”
然后兩人一起看著“不爭氣兄弟”的聊天界面。
杜弘毅:【馬上回了,放心,聊不超過十句。】
。:【微信紅包:拿去打車。】
陳少爺?shù)募t包,不領是沙比。
好家伙,Q大S大一站地,打個車給二百。
杜弘毅:【我們抽到和那家伙打對辯。】
。:【把我紅包退回來。】
鄭淑儀快笑死了,想不到他是這樣的陳逸!
這兩人怎么又咬耳朵,還咯咯笑,臭情侶,簡直了。
張若琳嫌棄地搖搖頭,她再也不要單獨和這倆出門。
可命運就是這么搞笑,由于這是一場必輸?shù)膽?zhàn)斗,學長學姐們壓根不屑參加,就連模辯隊都不搞一個,正賽機會直接留給了大二軍團,很不幸,張若琳和杜弘毅鄭淑儀組隊,外加一個機電學院的男生,打二辯。
這場的辯題是:中國大陸應該/不應該推行高薪養(yǎng)廉。
Q大是反方:不應該。
拿到辯題的張若琳有點恍惚,雖然這是一場必輸?shù)膽?zhàn)斗,可她好像有點想贏了。
張若琳對這場比賽的重視程度讓隊友們有點招架不住。
本就是一場不出成績、沒有人愿意打的辯論,接連兩個晚上頭腦風暴就算了,她還出了對方的論點和質詢問題來專門訓練。
機電男罵罵咧咧幾乎要退出群聊,好幾次討論都不到場,他一走就沒了外人,每一次討論都變成了杜弘毅和鄭淑儀的約會,他們一個一辯一個三辯,質詢搞跟打情罵俏似的。
張若琳無語望天。
這邊臭情侶還沒消停,張若琳在講協(xié)又碰到了一對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情侶:樊星爍和李初萌。
雖說都是滇市老鄉(xiāng),可她還是感覺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去。一個長袖善舞,一個頭腦簡單。
樊星爍也是講協(xié)副會長之一,團會之后李初萌來等他吃飯,看見張若琳,把她拉到一旁。
“我聽他們說繁星追過你。”李初萌開門見山。
張若琳還在想誰是繁星?看到樊星爍緊張地朝這邊張望,她才了然。
“那算什么追啊,都是老鄉(xiāng),樊師兄又修了我們法學院的二專,所以多說了幾句話罷了。”張若琳半真半假的功夫已經(jīng)爐火純青。
李初萌:“真的?”
“當然!”張若琳拋出論據(jù),“我和他見面的場合,你差不多都在吧?”
李初萌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我是怕了你知道嗎?”
“嗯?”
李初萌:“我怕我喜歡的,最后都會喜歡上你。”
張若琳目光微滯,緩緩望進李初萌澄澈閃爍的眸里。
原來她是真心喜歡過陳逸的。
所謂的“粉頭”、“轉黑”,或許不過是迷戀而不得的自我排解。
感情的事,好像并沒有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那么簡單,中間那條模糊的界限,充斥著太多求而不得的故事和理由。
張若琳拍了拍李初萌的腦袋:“你那么可愛,自信一點。”
一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有一天會勸別人自信一點。
張若琳回到宿舍的時候有點憂心忡忡,孫曉菲難得在寢室,看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嚇一跳,張若琳只是擺擺手,“來姨媽了,”然后反問道:“你怎么回來了?”
孫曉菲挑眉,一副有貓膩的模樣,踹了踹路苔苔的床架,“小媳婦,快出來見姐妹團了!”
路苔苔的腦袋從床簾中間鉆出來,一副羞赧又歡喜的模樣,宣布道:“那個,小胖說,周六請我們一起吃飯。”
“我們?誰啊?”
路苔苔:“我們宿舍,他們宿舍。”
張若琳有些不自然:“干什么?”
孫曉菲拍了拍她后腦勺:“你是單身久了失去接收甜蜜電波的信號了嗎?這都看不出來,他倆戀愛了!”
張若琳覺得很罪過,因為她的第一反應并不是祝福姐妹,而是:她最近是被情侶圍城了嗎?
“可我周六要去S大打比賽。”
“嗯我知道,”路苔苔說,“因為杜弘毅不是也比賽嘛,所以我們就說一起去看你們比賽,然后再聚,這樣子。”
“哦,行,”張若琳應下來,才反應過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