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兩人在書房里開電腦查成績，學校的教務網一如既往的卡頓，遲遲刷不出來頁面。跟林霰排排坐在桌前的何詩宜忽然緊張起來。

　　不知道自己的成績到底怎么樣，雖然她已經盡力，而且自我感覺不錯，但畢竟感覺也是會出錯的。而且，對林霰來說，究竟什么樣才能算是“不錯”？

　　然后，假如真的達到了那個“不錯”的標準，林霰又是否還記得自己如開玩笑一般隨口要過的獎勵？畢竟當時林霰沒有拒絕，可也沒有點頭答應。

　　胡思亂想中，頁面終于打開，何詩宜緊張的查完了自己的成績，才舒了一口氣。

　　平均分在80分以上，對于絕大多數學生都低空飛過的大學課程來說，已經算是相當的不錯。根據何詩宜之前的了解，這差不多已經是有機會拿到獎學金的分數了。

　　當然，其中幾門實踐課程的分數都偏低，這也沒辦法，畢竟何詩宜轉系過來晚，大部分課程都沒有參與過，沒有那部分的分數。而且她的基礎也的確比不上本專業其他學生。

　　但無論如何，算是個何詩宜自己能夠接受的成績。

　　何詩宜放下心來，轉頭湊到林霰身邊，報了一遍自己的成績，然后才問，“你呢？”

　　林霰示意她自己看。

　　這一看何詩宜立刻給跪了。林霰所有科目，就沒有一門是低于九十分的，幾門實踐課程更是逼近滿分。原本的“不錯”跟她一比，就變成“勉強”了。

　　“你怎么能夠考到那么高的？”學生時代，總難免對學霸這種生物感覺復雜。哪怕是上了大學，分數已經不再是衡量學生的唯一標準。所以此刻，何詩宜心中不由肅然起敬。畢竟平時也沒覺得林霰一直在學習，事實上她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畫畫上，一部分是練習，但更多的是接的單子。

　　人比人，真的可能被比成渣的。

　　“上課的時候集中精神。”林霰還真的分享了自己的經驗，“我時間有限，不能浪費。”

　　這一點上，何詩宜是心服口服的。林霰身上好像有一種沉靜的氣質，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夠集中精力，專注其中。這種專注力，性情跳脫的何詩宜可能永遠都學不來。

　　不管怎樣，林霰考得好，她當然只有高興的。

　　“今年的一等獎學金非你莫屬了吧？”她說著，快手快腳的關了頁面，“跟你一比，我的成績好像有點丟人。”

　　林霰看著她關了電腦，才說，“你等一下。”

　　然后站起身，去書架上找東西。

　　書房里兩側都有一面書架，所以何詩宜和林霰各用一邊，免得彼此的東西混淆在一起不好找。就連整理的時候，為了保證將來能第一時間找到，也是各自整理自己的東西。林霰那邊有什么，何詩宜還真不知道。

　　她好奇的等了一會兒，看到林霰拿了一個筒狀的紙盒子過來，遞給她。

　　何詩宜伸手接過來，問，“這是什么？”

　　“獎勵。”林霰說。

　　她沒有忘記！何詩宜瞬間高興起來，雖然還沒看到林霰給自己的是什么，但只她能記得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何詩宜開心了。

　　就像是得到了一點來自林霰的反應和回饋，證明這件事情里，畢竟不是她在一頭熱。——哪怕林霰所給的這種回應，并非她所想要的那一種，也已經足夠了。

　　“現在可以打開嗎？”她問。

　　林霰點頭。

　　何詩宜拆盒子的時候手都激動得有點兒發抖。雖然還沒看到，但這種盒子，通常都是用來裝文件、海報或者畫作之類的東西。而由林霰手里給出來，不可能會是別的。

　　一幅林霰畫的畫。

　　光是這么想想她都覺得像是幸福得要哭出來了。

　　那一天她隨口的一句話，林霰非但記得，甚至認真的準備了所謂的“獎勵”。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對何詩宜而言，比禮物本身更加珍貴。

　　然而等她打開盒子，取出里面的畫展開之后，何詩宜又有點不太確定自己此刻的這種想法是否正確了。

　　這是林霰親手畫的畫，而且，畫上的人正是她。

　　學校新建的圖書光寬敞通透，窗明幾凈，何詩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外的陽光將她面前的一小片桌面照得發白。旁邊作為背景的窗臺上擺了兩盆秋海棠，此時花開正艷。而何詩宜本人側靠在桌面上，一只手撐著額頭，另一只手正漫不經心的將書頁翻起。這個動作讓她的脊背微微彎曲，形成了一道十分漂亮的弧線。純白的毛衣讓她的氣質顯得十分干凈，而披散下來的頭發亦柔和了眉眼，讓看到這幅畫的人，能夠輕易的體會到畫中人的閑適與愜意。

　　何詩宜平時習慣了將頭發盤起來，這種披散著頭發的情況十分少見。所以只一眼，她就想起來了，應該是在自己和林霰還沒有正式認識的某天，她跟著林霰去的圖書館。那天她剛洗了頭發，因為時間趕得緊來不及吹干，也就不好盤起來，所以才會披散著。

　　原來那時候林霰就已經發現自己了。

　　原來那時候在她眼中的自己是這樣的。

　　原來……

　　何詩宜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她知道林霰其實是很挑剔的，舉凡她所畫過的東西，除了接的單子要考慮客戶需求之外，其他的都一定是她喜歡并且想畫的。

　　所以何詩宜甚至想過自己畫的畫被林霰所喜歡稱贊，都沒有想過，哪一天自己能進入她的畫中。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然而在她沒有絲毫準備的時候，這份驚喜就這樣倏然來到了眼前。

　　“林霰。”她抬起頭來看著林霰，眼神明亮得仿佛能將人灼傷。她叫了一聲林霰的名字，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又叫了一聲，“林霰……”

　　林霰林霰林霰。

　　何詩宜確定自己已經十分非常極其的喜歡這個人了，但每一次，林霰都能讓自己覺得又更喜歡她一點。

　　如果可以，她愿意竭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將這世間最美好最圓滿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只求能得她展顏一笑。

　　有一瞬間，何詩宜甚至想不管不顧的撲過去抱住林霰，擁抱她、親吻她，讓她知道自己所有熱烈的愛意和情緒。但最后一絲理智讓她用力按捺住了這樣的沖動，只是深深的凝視著林霰。

　　那一瞬間，林霰是否從自己的反應、神態和表情中窺出了什么？何詩宜不敢去想，更不敢問。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陷入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安靜之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在這膠著的氣氛之中一點點醞釀而生。

　　但很快，林霰開口打破了這種寧靜。

　　“別驕傲。”她說。

　　何詩宜驚醒過來，連忙抓著手里的畫紙點頭，像是為了擺脫方才的氣氛一般，笑著調侃道，“我會繼續努力，不辜負林老師的期望。”

　　“那你休息吧，不早了。”林霰看了一眼時間，站起身道。

　　何詩宜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時候她已經關了電腦。

　　但林霰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看了何詩宜一會兒，才說，“你的頭發，以后還是留起來吧。”

　　何詩宜愣愣的點頭，然后才猛然醒悟她話中的意思。她抬手耙了耙自己的短發，不確定的問林霰，“這個……應該有幫到忙吧？”

　　林霰點頭，“謝謝。”

　　等林霰走了，何詩宜在位置上呆呆的坐了一會兒，才陡然火燒屁股一般的跳起來，激動的在房間里轉了好幾圈，根本停不下來。

　　這一個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過劇烈的幸福簡直讓她反應不過來，需要事后一點一點的去回想、理清，并且抽絲剝繭一般的從中汲取幸福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