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琛并不確定岳瀾會怎么為難葉白思, 雖然他和岳瀾做了交易,但岳瀾終究確實(shí)不可控的。
    他在會所內(nèi)皺著眉等了很久,猶豫要不要打過去的時候, 就接到了岳瀾的電話:“你沒有說過葉白思會玩我們之間的游戲。”
    岳瀾望著手邊的垃圾桶,七月正托著腮蹲在旁邊看他, 頻繁用眼神示意讓他撿起里面的文件。
    岳瀾一臉無法忍受:“你太不夠朋友了。”
    “我們不是朋友。”段琛必須聲明這一點(diǎn):“充其量只能算臭味相投。”
    他光聽岳瀾的語氣,就清楚葉白思讓他吃了癟, 不禁露出一抹稍顯自得的笑容:“我能有幸聽一聽他是怎么贏得游戲的么?”
    “他作弊!”
    七月蹲在垃圾桶邊兒,騎木馬一樣的前路晃蕩,卷毛一翹一翹,道:“可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 按照你們的規(guī)則, 你沒有發(fā)現(xiàn)他作弊,就代表他技高一籌,所以他贏了。”
    岳瀾伸手,用力推了他腦袋一把, 七月一個屁股蹲兒坐在地上,微撐雙目瞪著他。
    岳瀾終于伸手把垃圾桶里的方案撿了出來, 道:“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他的方案無法說服我……”
    他隨手翻開了第一頁, 看到了制作配置。
    段琛道:“如果你愿意給他一次機(jī)會, 是絕對不會失望的。”
    “他真的很會投其所好。”岳瀾瞇了瞇眼睛, 道:“段琛, 你栽的不冤。”
    他承認(rèn)了葉白思的能力。
    這一刻, 段琛心里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像是在為葉白思感到驕傲,又像是在因?yàn)槟莻€人遠(yuǎn)沒有想象中那樣依賴他而感到空虛。
    原來,葉白思離開他, 真的可以活的很好,哪怕尚且無法到達(dá)他現(xiàn)在的階層,卻也依然能夠,比大部分人要好。
    段琛掛斷了電話。
    他沒有想過,自己會那么快跟葉白思見面,因?yàn)樵罏懙目桃獍才拧?br/>
    幾天后,岳瀾他發(fā)了個地址,說葉白思喝醉了,段琛丟下手頭的工作匆匆趕到的時候,葉白思正從包廂里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當(dāng)看到葉白思的那一瞬間,段琛的心跳便瘋狂地彈跳了起來,他幾乎是無法控制地后退,畏懼,羞愧,茫然,委屈,無數(shù)情緒在一瞬間將他淹沒。
    葉白思貼著墻慢慢往前走,他臉頰緋紅,明顯喝的不少,腳步幾乎都是虛浮的,段琛很想轉(zhuǎn)身逃竄,卻又情不自禁地去看他。
    綁在腦后的長發(fā)從頸邊落在肩頭,葉白思抬手捂住了嘴,抑制住嘔吐的欲望。
    他的身體在墻上一撞一撞,段琛不斷后退,直到摸到了一扇門。
    這個方向是衛(wèi)生間,這是一個放拖把水桶等物的工具室。
    葉白思,應(yīng)該是想去洗手間。
    段琛拉開門,躲了進(jìn)去。
    他準(zhǔn)備等葉白思過去之后再悄悄跟上。
    昏暗的工具室內(nèi),彌漫著一股臭水的味道,拖把沾染了細(xì)菌的腐爛味。如果是以前,段琛在這種地方絕對待不了一秒鐘。
    但現(xiàn)在,他所的注意力幾乎全部在門外人的身上。
    腳步聲慢慢緩緩傳來,直到,門陡然被撞了一下,段琛立刻拿身體抵住了門,防止他意外打開。
    似乎是門鎖掛到了衣服,無聲地晃動了兩下。
    然后,是什么東西叮當(dāng)落地的聲音。
    段琛低頭,透過門下縫隙的光,看到滾進(jìn)來的一枚黑玉紐扣。
    一只手從門下摸了進(jìn)來,可門下縫隙就那么大,那只手不光沒能成功把紐扣拿走,反而將其往里面又推了一點(diǎn)。
    段琛慢慢挪腳,輕輕用鞋尖踢了出去。
    葉白思坐在外面,他這會兒反應(yīng)些遲鈍,茫然地看了一會兒自己跑出來的紐扣,慢吞吞地伸手撿起來,認(rèn)認(rèn)真真地裝進(jìn)口袋。
    外面似乎沒了動靜,段琛思索著,慢慢轉(zhuǎn)動了門把手。
    與此同時,葉白思的手也抓住了門把手,想借重新站起來——
    把手被下壓,門被打開,葉白思的身體也瞬間不受控制地往里側(cè)倒來。
    被段琛牢牢扶住了肩膀。
    腦袋卻還是重重撞在了他胸前,眼冒金星。
    “唔。”葉白思皺眉,抓住面前的‘東西’,仰起臉來看。
    一只手虛虛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歪頭挪動,那只手也跟著挪,來回幾次,除了一只手,壓根兒沒看清面前是什么東西。
    葉白思板起臉,驀然一把將那只手抱了下來,用力摟在懷里,張大眼睛去看。
    “段,段琛。”
    他醉意朦朧的眼睛輕輕眨了眨,茫茫然與段琛撞在一起,后者驀然眼睛一痛,僵硬地扭過了臉。
    葉白思,瘦了。
    段琛被他看呼吸幾乎要停住,胸腔內(nèi)一陣劇痛。
    他不敢說話,也不敢跟他對視,直到對方搖搖晃晃地來推他,腳下不小心踩到他的鞋子:“你怎么會在這里啊?”
    段琛嘴唇抖了抖,臉色煞白地微微松手,嗓子好像被什么完全堵住。
    葉白思跟他拉開距離,后腦勺忽然撞到了后方門框,他心頭一顫,驀然又伸手,再次扶住了他。
    “你想去哪兒?”他聽到自己沙啞的嗓音,“我?guī)闳ァ!?br/>
    “不,不用。”葉白思又軟軟地推,道:“我能照顧自己。”
    段琛眼中一片熱意,然后,他看到葉白思輕輕笑了一下,略顯得意道:“你看,我把你,照顧的多好。”
    以往,葉白思只要這樣說,他就馬上會被說服,他會放開他,回去做自己的情,盡管他其實(shí)并不能完全放心。
    但他早已對葉白思建立了信任,他習(xí)慣了高高在上,習(xí)慣了接受對方的照顧,好像一旦照顧對方,就是拉下了多高的身段。
    葉白思推開他,繼續(xù)搖搖擺擺地往前,段琛摸摸跟在身后,卻見他忽然腿軟,一屁股坐在了受過傷的那只腿上。
    他急忙跑過去:“葉葉……”
    葉白思被摔的點(diǎn)懵,段琛彎腰把他扶起來,柔聲道:“你去哪兒,我?guī)氵^去。”
    那只腳似乎疼了起來,葉白思些輕一腳重一腳,他皺了皺眉,低頭看自己的腳,開口抱怨:“好疼。”
    段琛沒忍住,彎腰把他抱了起來,哄道:“我?guī)慊胤块g,乖。”
    葉白思仰起臉,傻乎乎地望著他,段琛目視前方,是不敢直接與他對視,直到葉白思又開始重復(fù)那句話:“我沒事,你看,我照顧你,都照顧的那么好……”
    “哎,段琛,段琛。”他伸手,輕輕抓住段琛的領(lǐng)帶,“你為什么,不能稍微,照顧我一下呀?”
    段琛仿佛被什么尖銳的物體狠狠刺穿,他努力抱著葉白思往前走,淚水卻潸然而下。
    “對不起……”
    他直視前方,顫抖著說:“對不起。”
    曾經(jīng)那么難以啟齒的三個字,在這一刻輕易地滑出喉嚨。
    原來,這才是葉白思一直藏在心里的話。
    他想說,我把你照顧的那么好,你為什么從來都不照顧我?
    為什么你忍心讓一個人那么疼。
    你不是愛我嗎?
    你怎么可以這樣愛我?
    我好疼啊,好累啊,好想休息一下。
    好希望,你也可以照顧我一下。
    走廊的服務(wù)員飛快地朝他走了過來,擔(dān)憂地道:“先生,您需要幫忙么?”
    段琛點(diǎn)著頭,強(qiáng)忍哽咽:“麻煩,幫我開一間客房。”
    房門被打開,段琛把葉白思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托著他的腦袋放上枕頭。
    終于騰手來抹了把臉。
    “葉葉……”
    葉白思閉了一會兒眼睛,忽然一下子坐了起來,段琛急忙把他抱進(jìn)衛(wèi)生間。
    葉白思被酒氣熏紅的臉色因?yàn)閲I吐而發(fā)白,渾身癱軟地跌在冰涼的地面,段琛拿水哄著他漱口,幫他把不小心弄臟的衣服換下,重新把他抱回了床上。
    葉白思喝醉了也是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不吵不鬧,只是睜著放空的雙眼,呆呆地望著他。
    段琛讓人去準(zhǔn)備了醒酒湯,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頰,“葉葉,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訴我。”
    “什么都要我自己要……”葉白思不滿地說:“我會好累。”
    段琛喉嚨又一次被堵住了。
    “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葉白思忽然收回了視線,慢吞吞道:“不要裝了……壞人。”
    段琛把額頭貼在床側(cè),無法說出任何反駁的話。
    室內(nèi)一片安靜,服務(wù)員終于送來了醒酒湯,段琛端過來:“葉葉,喝點(diǎn)湯,不然會頭疼。”
    葉白思呼吸輕輕的,段琛舀了湯吹了吹,送到他嘴邊:“葉葉,聽話,好么?”
    葉白思嘴唇動了動,乖乖張開。
    他喝了兩口,又來看段琛,問他:“你是誰呀?”
    “我。”段琛吹著湯,往他嘴里送,哄小孩兒一樣地道:“你覺我是誰呢?”
    他臉頰露出了那個淺淺的梨渦:“是傻瓜。”
    段琛也揚(yáng)了揚(yáng)唇,溫聲道:“你說得對,我是傻瓜。”
    葉白思伸手,段琛的濕潤臉頰被他輕輕碰觸,然后,葉白思扯了一下他的臉皮:“你是不是偷偷喜歡我?”
    “……我愛你。”
    “那,那你不要用段琛的臉,讓我看看,你長什么樣。”
    段琛強(qiáng)笑了一聲:“對不起。”
    他喂了湯,葉白思又閉上了眼睛,段琛輕輕拍著他,看著他的臉,被掏空的心臟短暫地得到了滿足。
    很想上床抱抱他,又生怕他明日仍記憶,只能癡癡地望著。
    想陪他一直到酒醒,又怕他醒了之后,會罵他虛情假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下午,段琛撥通了計(jì)策的電話。
    對方趕過來的時候,天剛剛擦黑,段琛拉開門,計(jì)策立刻看向床上的人,然后又看向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會醒,應(yīng)該不會想見到我。”段琛道:“交給你了。”
    “你居然能放心把他交給我?”計(jì)策神色微妙:“這可不像你。”
    段琛沒有多說什么,他讓到一旁,道:“沒有他的允許,不要做奇怪的情。”
    計(jì)策沒忍住,笑了:“不應(yīng)該是你的允許么?”
    段琛沒有理會他的譏諷,雖然把計(jì)策叫來了,打從心里,他是十分不放心,于是靜靜靠在門邊,計(jì)策則站到了窗前。
    這兩個位置結(jié)合床上沉睡的人,形成了一個奇特的三角。
    清醒的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直到夜幕漸臨,床上的人動了動。
    仿佛早就準(zhǔn)備充足,段琛開門離開。
    門外不遠(yuǎn)處,岳瀾似乎已經(jīng)等待已久,見他出來,便立刻彎唇:“恭喜段總度過美好的一天。”
    段琛雙手背在身后,慢慢走過去,“今天的確要感謝你。”
    “兄弟一場。”岳瀾擺了擺手,謙虛地道:“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合同簽了么?”
    “和葉白思?”岳瀾道:“當(dāng)然,為我量身定制的完美方案,他是個不可多的合作伙伴。”
    “那就好。”
    “?”
    段琛掰了一下手指,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