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白思并不能完全懂得他的邏輯。
但他現(xiàn)在顧不得段琛, 他在反思自己今天為什么會那么沖動，如果能夠再冷靜一點就好了。
白白讓岳瀾看了話，還在段琛面前丟了人。
段琛偷偷看著他, 他太久沒有那么近距離的看過葉白思了，明明是早已習慣了的人, 此刻走在他身邊，卻已經(jīng)是觸不可及了。
但就算是這樣, 似乎也是極好的，只要他在自己面前，安安靜靜地走著，心里就已經(jīng)開始滿足了。
“等我一。”葉白思說罷, 抬步走進了一家衣帽店, 出來的時候，拿了一條圍巾和帽子，他遞給段琛，道：“遮一吧。”
如果是以前的葉白思, 一定會親自幫他把圍巾繞在脖子上，用來擋住臉上的傷痕。可現(xiàn)在, 他只能從葉白思手里接過來, 自己圍在脖子上, 拉高圍巾, 擋住嘴角, 然后把那個黑色的帽子戴在頭上。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 葉白思沒有評價他戴了帽子和圍巾, 是變好看了，還是變丑了。
段琛也沒有問。
繼續(xù)前往餐廳的路上，他們之間還是很安靜, 途中葉白思又去了一趟藥店，問他：“吃火鍋么？”
“好。”
葉白思請服務(wù)員挑選了一個隱蔽的位置，讓他背對其他餐桌，等待上菜的時候，葉白思打開了盛藥的袋子，道：“圍巾拉一。”
段琛聽話地扯了扯圍巾，破掉的嘴角被棉簽輕點，他只是輕微皺眉，一聲未吭。
葉白思平靜地幫他上完了藥，坐回對面的時候，服務(wù)員已經(jīng)把菜全部端了上來，他把肉放進辣鍋，道：“幫你要了番茄鍋，自己吧。”
段琛點了點頭，默默把牛肉放進鍋內(nèi)。
他其實也想吃一葉白思的那個鍋，但以前，他是不吃辣的，現(xiàn)在去吃，不知道會不會被嫌棄。
“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我沖動了。”葉白思垂著睫毛，低聲道：“我不該那么沖動的。”
“沒事了。”段琛道：“其實你來找我，我很高興。”
葉白思看他，段琛頓了頓，又低頭拿筷子撥著碗里沾著番茄汁的肉片，道：“如果你不打我，或許，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跟你坐在一起吃飯了。”
葉白思皺了皺眉，道：“你說什么？”
段琛的聲音太小，他是真的沒有聽清。
段琛搖了搖頭，對他了一，扯動嘴角的傷口，表情又有點扭曲，只好保持面無表情，道：“沒什么。”
兩人間又是一陣沉默。
段琛心中漸漸有些焦灼，他希望可以和葉白思多說點話，卻有不知道該說什么，絞盡腦汁半晌，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葉白思的長發(fā)上。
那一瞬間，他的心里又是一陣輕微的哆嗦：“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嗯？”
“你，頭發(fā)……為什么不剪？”
葉白思愣了一，然后緩緩了，道：“我為什么要剪？”
段琛鼓起勇氣，“我記得你說過，是為我留的。”
他逼著自己去看葉白思的眼睛，這一刻，他不愿意錯過對方臉上的任何情緒。
葉白思眸色靜靜，看不出半點眷戀，他露出略顯疑惑的情：“你覺得，我不剪頭，是對你余情未了么？”
段琛的確是這樣想的，但他卻沒有勇氣承認，他收回視線，道：“那是為什么呢？”
“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啊。”葉白思道：“我不排斥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我喜歡自己的所有模樣。當初我留長發(fā)，的確是為了證明你很重要，可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我愿意。”
“當我愛你的時候，不會因為沒有留長發(fā)就不愛，同樣，當我不愛你的時候，也不會因為保留目前的模樣而愛。”
段琛企圖從他的話語里找出漏洞：“你愿意證明愛我，卻不愿意證明不愛我？”
“一個不重要的人，需要什么證明呢？”葉白思捏著筷子，道：“頭發(fā)是我自己留的，是我自己梳理，是我自己保養(yǎng)，是我自己精心，它長在我身上，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的東西，我說與你有關(guān)，便與你有關(guān)，我說與你無關(guān)，那便與你無關(guān)。”
不重要的人……在葉白思眼里，他只是個不重要的人。
段琛說：“所以，你就一直這么留來，為一個不重要的人而留？”
“這么跟你說吧。如果你為了保護一只狗學了一身的武功，當那只狗咬了你一口之后，你會廢掉自己所有的武功么？憑什么呢？”葉白思望著他，道：“我再說的簡單一點吧，因為啊，現(xiàn)在的你，不配讓我改頭換面。”
就在幾分鐘前，他還以為，自己終于和葉白思拉近了關(guān)系。
就在幾分鐘前，他還在為自己發(fā)現(xiàn)葉白思仍留著長發(fā)而感到雀躍。
就在幾分鐘前，他還在想，或許，葉白思仍舊對他有感情。
原來，依然只是自作多情。
他對于葉白思來說，只是一個不重要的人。
甚至都不配，讓葉白思刻意去劃清關(guān)系。
“可是段琛。”葉白思不甘愿，又認真地道：“那到底是八年，就算我再不想承認，可那還是八年，它對我的影響實在太大了……我必須要為我今天的沖動向你道歉，真的很對不起。”
段琛想說沒關(guān)系，但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
葉白思誤會了他，當冷靜來的時候，他甚至在想，原來葉白思還愿意對他釋放情緒，原來他也沒有一直表現(xiàn)的那樣冷漠。
可轉(zhuǎn)眼，葉白思就坦然為自己的沖動向他道歉，那八年，被他那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段琛除了覺得自己真他媽是個混蛋外，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應(yīng)該馬上起身離開，可是葉白思就在他面前，他真的好想他，還是想跟他說說話。
“你……”他忽然笑了一，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有什么變化？”
葉白思意識看向他，他眨了眨眼，道：“你……脾氣變好了。”
“是吧。”段琛說：“我也這么覺得。我媽也說我，最近變化特別大，我還學會做飯了，當然可能沒你做的好吃……不過我在學習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嘗嘗看，反正……我只是個不重要的人，就，別那么排斥我了，嗯？”
葉白思禮貌地彎了彎唇。
段琛跟著，又扯痛臉上的傷，他疼的微微顫抖，抬手碰了碰臉頰，用力眨了眨眼睛，說：“還有，我現(xiàn)在都是自己放水，自己收拾房間，浴缸也是自己刷的，馬桶……我也可以自己處理，是不是壞你胃口了？”
葉白思搖頭，道：“我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了。”
“我還沒有吃飽。”
“沒關(guān)系，你慢慢來。”
段琛往嘴里塞了一口牛肉，吞咽下去，又道：“我還買了一些書，就是那種什么，開店必備啊，好吃易做家常菜啊，廚房的秘密啊……這類的，寄回家的時候，吳叔都驚呆了。”
“以前總覺得，這些瑣事怎么那么麻煩，做起來又煩又枯燥，也沒什么利潤，我這樣的人，怎么能做那種事？”段琛說：“可現(xiàn)在忽然發(fā)現(xiàn)，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別人可以做的，我也一樣可以做……”
“還有今年春天，院子里的花都開了，我和吳叔一起澆的水……弄了一身濕漉漉的，你以前澆水的時候，會弄濕衣服么？”
“有時候會。”
“那我也不算笨。我剪了月季插在瓶子里，拿到窗臺，在你的房間里，放了朵繡球花，雖然，我時間沒有那么多，外面基本都是吳叔他們在打理，可你的房間，都還保持著以前的樣子，就像……”
就像，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那里，我沒有再讓任何人進去過，都是我自己收拾的。”他頓了頓，道：“好像在邀功一樣，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說……”
“你真的變了很多。”葉白思接口，道：“簡直換了個人。”
“是么？”段琛望向他，眼睛亮了個色度：“不然，你別喊我段琛了，再給我取個新名字？”
“可就算換了字，你還是你呀。”葉白思忍俊不禁，道：“犯什么傻。”
段琛眼里的光暗了去，他點了點頭，又道：“是，我犯傻了。”
葉白思抬腕看了一眼時間，段琛端起旁邊的白開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道：“前兩天，我跟爺爺又下了局棋，他沒下過我，一把年紀，還使壞作弊呢……”
“段琛。”葉白思開了口，他道：“我們吃的有一個多小時了。”
段琛坐直，道：“時間過的真快。”
“你吃飽了么？”
“嗯。”
葉白思招手，服務(wù)員拿著小票過來，段琛忽然伸手攔住，取過手機掃碼付款，道：“我來請吧。”
“別鬧了。”葉白思說，段琛本來都要付款了，又慢慢把手縮了回來。
葉白思付了帳，拿起外套穿在身上，段琛也默默拿圍巾重新?lián)踝∽约旱哪槪谌~白思身后走出去，又道：“你是開車來的么？”
“嗯。”葉白思道：“在花園那邊的停車區(qū)。”
“我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葉白思面對他，道：“希望你能原諒我今天的冒犯。”
“如果……我不原諒。”段琛略帶怯意地道：“你還會請我吃飯么？”
葉白思看了他一會兒，歪了歪頭，段琛眼珠跟著他的視線轉(zhuǎn)，又轉(zhuǎn)回來跟他對視。
葉白思想了想，說：“要不，我再打你兩拳？”
“好。”段琛道：“你想打哪兒？”
葉白思又了：“沒想到你也有開玩笑的一天。”
段琛也只能跟著：“我真的，變得還挺多的，是吧？”
“嗯。”葉白思轉(zhuǎn)身，輕輕揮了揮手：“拜拜。”
段琛靜靜望著他的背影，慢慢也伸出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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