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江逢月喜歡一個。
那也是蒼梧仙宗弟子, 姓秦名止,和她差不多年紀,整天在習劍堂里練劍。
關系親近師姐好奇問她:“喜歡能從蒼梧仙宗排滄州,卻從未中意過哪怕一個。看那秦止又冷又呆, 如何能入們江小姐眼?”
江逢月毫不猶豫:“為他很可愛啊!”
師姐所說不假, 江氏家大業大,是九州聞名世家大族, 而江逢月身為主家二小姐, 不但擁有龐大家族作為倚靠, 本亦是天資過、樣樣出眾。
她如今不過十六歲年紀,生有一雙黑漆漆杏子眼睛,膚如凝脂眉若柳,既有少女天真無邪稚氣, 亦有幾分隱隱約約、若有似無清幽風情, 無論置身于何處,總能在第一時間吸引絕大多數注意力。
除此之外, 這位嬌小姐實力同樣不凡, 小小年紀便精通十分復雜古樂曲目, 加之靈力渾厚, 在不少試煉對決中位居魁首。
江逢月活得肆意又快活, 像是一團轟轟烈烈無拘無束火,與她相比,秦止就顯得木訥許多——
一個不愛說話劍修,實力很強,為沉默寡言,往往融在背景里頭。
師姐猜不透她思,思忖半晌, 終是搖頭:“真搞不懂……最初和他在擂臺對,分明很是排斥。”
江逢月咧嘴笑:“那時候是笨蛋!”
師姐扶額。
總而言之,事情是這樣。
在幾個月前,蒼梧仙宗組織了一場內門大比,每個內門弟子皆可參加,江逢月最愛湊熱鬧,拉著師姐一起報了名。
內門大比不分樂修法修劍修刀修,所有弟子進行一對一擂臺大亂斗。她即將突破金丹,被分在筑基小組之中,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順順利利進了決賽。
決賽遇對手名不見經傳,聽說是靈逍子長老親傳徒弟,拜入蒼梧只有幾年,一直待在山中練劍,幾乎沒怎么露頭。
江逢月高氣傲,打定了主意要拿頭名,對這個未曾謀面劍修不甚在意——畢竟對于她來說,無論遇見怎樣對手,都一定能贏。
在決賽擂臺,江逢月頭一回見秦止。
他居然是個沉默小少年,聽說年紀也只有十幾歲下,眼尾纖長、鼻梁挺拔,雖有些許青澀拘謹,卻生出內斂卻凌厲劍氣。
臉長得挺好看,個子也高,可惜江逢月不喜歡比她更弱男。
她經了筑基大圓滿,秦止拜師晚,剛剛進入筑基巔峰。
江逢月沒把這個寡言少語對手放在,決定殺他個措手不及。
……然后就為輕敵而輸掉了。
她進攻颯颯生風,快得不留痕跡,無數樂聲凜凜而出,于半空凝作瑩白虛影。每道影子都暗藏殺機,裹挾著勢如破竹風,好似刀劍一擁而,齊齊涌向不遠處執劍少年。
這是個非常討巧手法,既有難以抵擋威力,又能兼顧視覺震撼。白芒四起、靈力橫生,一時間天地為之失色,雖不是她絕殺,但也足夠叫拍案稱奇。
江逢月從未想過,秦止劍式,能比她更快更兇。
等她意識對手實力超乎想象,試圖全力以赴之時,劍尖然逼近喉嚨。
從小大順風順水江家小姐,那之后躲在房間、閉門不出整整三天三夜,出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直奔劍修們所在玉浮峰,對秦止下了挑戰書。
她來勢洶洶,秦止最初并不想接下,沒想這位大小姐當場用了靈力,在山中同他打了一架。
少年子冷,不愿同她扯關系,不過是草草敷衍了事,旋即便喚來執法長老。
江逢月快被氣死。
緊隨其后,是不屈不撓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秦止快被煩死,只能拔劍和她打。
他們兩實力相差不大,江逢月時勝時敗,愈挫愈勇;秦止是個不折不扣修煉狂,好不容易遇一個旗鼓相當對手,也漸漸習慣了她來訪。
直某天,江逢月突然在對決時傳音入密:“秦止,好像有點喜歡了。”
無論遇何種災禍都能面色不改少年劍修,當場一打滑,來了個平地摔跤。
可是秦止似乎不怎么中意她。
江逢月停下回憶,往嘴里塞了塊小點。
她是直來直往子,對秦止說出那句話以后,還是會去玉浮峰找他比試,每次都帶一些甜點和小禮物。
秦止倒是十足認真,拒絕了所有七七八八小玩意兒,一本正經告訴她:“道友,在下志不在此,修士當以修行為重,莫要浪費時日。”
就是個呆子。
他還特意躲她,聲稱不想把她耽誤。
如今正值盛夏,山野之中蟲鳴不休。前不久山間妖魔作祟,蒼梧仙宗派了幾名弟子前來除魔,她和秦止都在其中。
“不過都這樣了,那小子居然還不領情。”
師姐為她抱不平:“若說出身、相貌和修為,有哪樣比他差?成天冷冷淡淡,難道真要和劍過一輩子……而且他一這里就沒了蹤影,真不道在做些么。”
江逢月不愿去想那些有沒。
她雖然是被嬌寵著長大,卻并沒有世家子弟桀驁與嬌縱,勝不驕敗不餒,就算被拒絕,那也沒么丟。
——好吧,其實還是有點兒丟。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倘若秦止熱情回應她,江逢月反倒會覺得輕而易舉,循序漸進不是壞事,她有足夠耐。
打來山中,秦止就不去了何處。
對于師姐憤懣不平,江逢月一笑而過:“師姐師姐,等除魔結束,們一起去附近鎮子逛一逛怎么樣?聽說這里鎮子有很多好吃點,像是桂花糕、冰白糯糖、還有最出名茶香酥。”
他們來時候正值下午,絕大多數點鋪子都關了門。江逢月雖然想吃茶香酥,苦于尋不店家,只能暫時作罷。
“也好。”
師姐無奈瞧她,為少女撫平頭頂翹起幾根頭:“下回記得趁早。”
他們住在半山腰一棟老宅里,白天除魔降妖,夜里便守在陣法中休養生息。這會兒了入夜歇憩時候,江逢月向師姐揮手道別,打算回己房間里頭。
秦止房間燈還是沒亮。身為蒼梧仙宗無不頂級修煉狂魔,他最常做事兒,就是徹夜挑燈念書。
少年劍修房間空空蕩蕩,沒有絲毫靈力波動,透過窗戶望進去,只能見混沌影子與蒼白月光。
江逢月無言蹙了蹙眉頭。
這片山林之中妖魔盤踞,若不是有陣法傍身,連她也不敢在夜里逗留。
以秦止一根筋格……他不會一時想不開,去單槍匹馬對抗群魔吧?
這個想法很快被她否決,畢竟秦止雖傲,卻也有身為劍客謙遜,或是說,之明。這里怪物大多是筑基水平,倘若運氣不好,能遇實力強勁金丹期。
無論對她還是秦止,金丹對手都十分難纏。
他理應不會出么事,可江逢月就是放不下,于是夜色漸漸擴散,從沉寂夜幕里,探出少女纖細影子。
山林越深,棲息魔物也就越強。江逢月不是沒頭沒腦傻瓜蛋,不會傻乎乎一股腦沖山頂,她計劃,是從山腳一點點去找。
呆子秦止。
今后她若是生下一個女兒,絕不會讓她嫁給悶頭悶腦笨蛋劍修,整個冷淡又別扭,一天晚說不出幾句話。
江逢月御器來山腳下,一邊凝神屏息,一邊朝著四下打量。
夜里山中比白天森冷許多,連月光都變得慘淡非常,蒙在窸窸窣窣樹木影子,如同幽異霧。
她環顧四周,盡量不出聲音。
最初遇見秦止,她中更多是不服氣與不服輸,后來漸漸與他有了接觸,才曉他并非冷情冷義淡漠劍客。
他出生于落魄劍道家族,十歲左右,有邪魔入侵居住小鎮。修士以降妖伏魔為己任,在那場災禍中,秦止爹娘雙雙犧牲,他目睹了屠殺全過程。
那以后,他便不大說話了,就說吐出幾個字句,也往往殘破又混亂,難以聽懂語序。
他固然一門思撲在修煉,可那并非為了大道飛升,而是想磨練劍術,將來有能力保護更多。
他固然沉默寡言,看去清冷淡漠,但在江逢月為挑戰失敗而垂頭喪氣時候,少年會垂著眼睛向她一步步靠近,遞給她己種小花。
秦止多好啊。
想起他別別扭扭送來那朵小白花,江逢月無聲揚唇,在里給己鼓勁加油。
也恰在此刻,深林中有道疾風掠過。
——下一瞬,渾濁不堪魔氣陡然襲來。
江逢月握緊手中長笛,于電光石火之間奏響曲音,微微蹙起眉頭。
這股魔氣來勢洶洶,顯然并非等閑之輩,她粗略估計,修為應該在金丹初階。
正如她所料,笛聲回旋瞬息,林中魔物似是生了怒意,出更為兇惡吼叫。
每道聲音都是一把魔氣成刀,從她皮膚切割而過,江逢月手中聚力,掐出護身法訣。
身體重要位被牢牢護住,唯有手臂和小腿受了點傷,她并不畏懼邪魔,有信解決這個金丹期家伙,思忖一瞬,決定速戰速決。
但似乎并不需要她行出手。
又是一道白光閃過,凜冽劍氣鋒芒畢露,不道是不是錯覺,比起平日里冷靜,居然多出幾分倉惶與怒氣。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屬于誰劍光,可秦止怎會有“慌亂”這種情緒。
這一擊毫不留情,用了十成氣力,邪魔哀嚎不絕于耳,江逢月深吸一口氣,迅速轉身。
在月光之下,身著白衣少年劍客緊緊凝視著她。
“秦止。”
大小姐脾氣刷地竄頭頂,江逢月想要跺腳,右腿往一抬,被裂開傷口疼得皺眉:“這么晚了,一個跑來林子里做么?不道找了很久,要是遇危險怎么——”
她脾氣張牙舞爪,如同一只齜牙咧嘴貓。然而話說一半,拿著長笛少女微微愣住,眨了眨眼睛。
秦止沒說話,抿著唇抬起左手。
他右手握著長劍,劍氣縈繞其,殺氣尚未消散;而在左手,則是一個精致小布盒子。
像是裝糕點那種盒子。
江逢月呆呆與他四目相對,里劃過一個近乎于天馬行空念頭,胸腔用力一震。
“沒在林子里。”
秦止悶聲說:“……給買點,茶香酥。”
齜牙咧嘴貓放下爪子,搖了搖尾巴。
江逢月差點原地跳起來:“買了?不是所有店家都關門了嗎?不對……這是特意買給?”
秦止抿唇沒出聲。
當他向她一點點靠近時候,江逢月透過月光,瞥見他耳尖紅。
她好像明白了。
“離開宅子經有半個時辰了,在鎮子里找了這么久,就為給買吃?”
少女情不禁勾起唇角,笑著叉手手:“而且怎么道想要茶香酥?當時只和師姐講過。哦對,在附近——秦止道友,偷偷聽們講話呀?”
秦止別開眼,遲疑一下,又看了看她手臂和腿傷口。
他不喜歡說話,江逢月也道他不愛講話,于是一邊看著少年劍修拿出藥膏,小翼翼為己療傷,一邊口中叭叭不停:“嘿嘿,怎么樣,是不是覺得還不錯?來林子里找好累呀,道,最討厭走路,如今腿又疼又酸。”
秦止長睫顫了顫,將她膝蓋傷口包扎完畢,很快起身。
旋即伸手,把說個不停小姑娘橫抱在懷中。
江逢月像只炸毛貓,一時間忘記言語,緊隨其后,是更加肆無忌憚笑:“想不想吃別點?特意給帶。”
秦止:“安靜。”
“這是虛!”
江逢月得寸進尺,一把抱住他脖子:“秦止,是不是喜歡?這也是之常情,不用害羞,畢竟長得不錯,格也還行,要不咱倆試——”
她余音散在喉嚨里頭。
沉默劍修倏然低頭,像是一個笨拙警告,用嘴唇壓了壓她嘴角。
秦止:“……”
秦止:“有林子妖魔里,安靜,——”
完全亂了套言語,連他己都不曉得在說些么,后來干脆閉嘴一言不,耳朵緋紅蔓延臉頰。
尖竄來竄去貓,軟綿綿倒下了。
江逢月囂張氣焰被徹底堵住,也呆呆說不出話,良久垂下腦袋,在他胸口小豬拱食似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