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和隨蕊在街上逛了半天后,隨蕊因要顧店而先回去了。</br> “別回頭看了,再看頭都要掉了。”沈珠曦對不斷回頭的李鹍道。</br> 李鹍摸著后腦勺笑了,被取笑也一點也不惱。</br> “好久……好久沒見到了。”</br> “今后你就能每天見到了。”沈珠曦笑道。</br> “嗯!”</br> 李鹍大聲應(yīng)完,忽然變了臉色。他一步跨到沈珠曦身前,用力挺起胸膛。</br> “哎喲!”</br> 一個從小巷藥鋪跌出的男子撞上了李鹍的胸膛,像撞上什么石壁似的,不但撞出咚的一聲,還把自己給撞來彈開了。</br> 藥鋪里走出一名年輕學(xué)徒,喝道:“別來打擾我們做生意了,說了不要就是不要!”</br> “大夫,你再看看啊,骨齡不重要,養(yǎng)養(yǎng)不就夠了?”</br> “你養(yǎng)得起我們可養(yǎng)不起!”學(xué)徒斬釘截鐵道,“再來我們就報官了!”</br> 學(xué)徒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進(jìn)了藥鋪,只剩男子一臉懊惱地站在原地。</br> 他轉(zhuǎn)過身后,沈珠曦這才發(fā)現(xiàn)他懷中抱著一只花斑小貓。這人也不知為什么,把小貓的四足都給綁了起來,小貓蔫蔫地蜷縮在他懷里,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珠可憐巴巴望著沈珠曦。頭上一對半圓的耳朵毛茸茸的,可愛極了。</br> “這……”沈珠曦忍不住開口道,“你怎么把它的四肢綁起來了?”</br> “不綁怎么行?它要是跑了我找誰說去!”男子剛說完,目光落到她質(zhì)地上好的布衣上,眼睛一亮,抱著小貓走了過來,“娘子要是喜歡,不妨把它買回去看家護(hù)院吧!”</br> 李鹍面色不善往沈珠曦前邊一站,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br> 男子抬頭看著這鐵塔般的人物,悻悻地往后退了一步。</br> “你要是想賣貓,就去集市上去,藥店怎么會收貓呢?”沈珠曦好心提點道。</br> “貓?藥店怎么不收貓了?”男子眼珠一轉(zhuǎn),理直氣壯道,“貓腎貓鞭貓心貓骨都能入藥,是這家藥鋪沒見識罷了!”</br> “你想害死它?”沈珠曦急聲道。</br> “這不是沒人買,我沒辦法么……”男子趁機(jī)慫恿道,“娘子你這般美貌,養(yǎng)只貓也好看家護(hù)院,不如你花點小錢,把它帶回去吧!”</br> 養(yǎng)貓看家護(hù)院的說法沈珠曦還是頭回聽。</br> 她當(dāng)然不需要一只貓來看家護(hù)院,只是男子懷中小貓咪的眼神太過可憐,讓她不由想起她在宮中飼養(yǎng)的那只叫白團(tuán)的波斯貓。</br> ……她都放過豆綠了,買一只小貓給自己作伴,應(yīng)該算不上大手大腳吧?</br> 沈珠曦在心里說服了自己,猶疑問道:“你賣多少?”</br> “不多,不多!”男子道,“五兩銀子就賣!”</br> “你這只是一只最普通的花斑橘貓,也賣這么貴?”沈珠曦皺眉道,“怪不得你賣不出去。”</br> “這可不是普通的花斑橘貓!這是……這是長不大的小貓!最新品種,京中正流行呢!”</br> 沈珠曦一臉狐疑,她在京中時可沒聽過這新品種。</br> “娘子,你體諒體諒。我為了搞到這只小……貓,也是廢了不少功夫咧,差點連命都沒了。我要是賤賣了,那怎么對得起我的花費(fèi)?”</br> “你賣給別人去吧,我看誰會花五兩銀子買你的橘貓。”</br> 沈珠曦抬腳往前走,男人見她離開,急了,揚(yáng)聲道:“娘子真不買?你不買我就去找那些游醫(yī)了,他們說不定會把這小貓剝皮放血抽骨頭——”</br> “你威脅我?”沈珠曦轉(zhuǎn)過身。</br> 李鹍一把提起男子衣襟,將人砸向墻壁。他惡聲惡氣,重復(fù)了一遍沈珠曦的話。</br> “你威脅我?”</br> “我、我哪敢……誤會,誤會……”男子雙腳離地,只能慌張搖頭。</br> 沈珠曦本來沒希望李鹍配合,沒想到他在并未通氣的情況下就能配合得行云流水,熟練非常,仿佛這套流程早已深埋進(jìn)他的骨血。</br> ……他平時跟著李鶩到底在做什么?</br> 沈珠曦輕咳一聲,故意板著臉道:“你威脅我也沒用,我的確想救下這只小貓,但五兩銀子,我是萬萬沒有的。”</br> “萬萬沒有。”李鹍惡狠狠道。</br> “那、那你能給多少……”男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掃著李鹍和沈珠曦二人。</br> “一兩銀子,做個善事,回去后我相公也不會過于生氣。”</br> “一兩?!”男子哀求道,“娘子,為了捉這只貓,我真花了很多錢……這是山貓,有野性的!比狗厲害多了,你養(yǎng)它看家護(hù)院準(zhǔn)沒錯!”</br> 沈珠曦垂眸,悲傷道:“我相公是個極惡之人,我若花五兩銀子買貓,他會把貓和我一起埋了的。”</br> “一起埋了!”李鹍中氣十足,嚇得男子一個哆嗦。</br> “娘子再添點,三兩銀子我賣給你,算我倒霉……”</br> “二兩,不能再多了。”沈珠曦一看有門路,立即做出轉(zhuǎn)身欲走的架勢。“不行就算了。”</br> “我賣!我賣!二兩就二兩!”男子在她身后叫道。</br> 沈珠曦強(qiáng)壓心中喜悅,板著臉掏出二兩銀子遞給男子,交換了他懷中的小貓。</br> 她剛要解開橘貓身上的繩索,男子放下嘴里咬了一口的碎銀,小聲道:“娘子還是晚些松開的好……萬一……”</br> “萬一什么?”</br> “沒、沒什么……”</br> 男子欲言又止,轉(zhuǎn)過身一溜煙跑了。</br> “真是個怪人……”沈珠曦自言自語道。</br> 她解開捆在小貓四肢上的麻繩,輕輕揉著上面的勒痕,小貓一動不動地窩在她懷里,黑亮的眼睛再配合上傻乎乎肉嘟嘟的方臉,讓人看了就心生溫柔。</br> “你這耳朵生的好奇特,別的貓都是尖的,怎的你是圓的?”沈珠曦揉了揉它的耳朵。</br> 小貓一動不動,眼神跟著她的手指移動。</br> 沈珠曦越看越喜歡,抱著小貓就往四合院走。回去的路上,她又發(fā)現(xiàn)了一把被人遺棄的花。這把花像是剛被人從土里拔出,隨意扔在路邊,每根長長的花桿上都開著一朵青色的圓形花球。</br> 沈珠曦從未見過這樣的花,大為奇特,左看右看都無人認(rèn)領(lǐng)后,興致勃勃地讓李鹍撿起了這把帶土的奇花。</br> 沒有豆綠,有這豆綠色的奇花代替也是可以的。沈珠曦想著回去后要把它種在什么地方,腳步更加輕松雀躍。</br> 她今日收獲很多,心情十分愉快,只是不知為何,她把小貓帶回四合院時,路過的婢女小廝卻紛紛露出驚恐表情。</br> 也許是襄陽人不喜歡貓吧。</br> 沈珠曦在心里很快為他們的過度反應(yīng)找到了理由,而且這么解釋,男子在集市上賣不出橘貓也很好理解了。</br> 襄陽人不喜歡貓嘛。</br> 沈珠曦興沖沖地叫來一名面色蒼白的婢女,吩咐她去煮一塊熟肉來,又讓她找一塊厚些的墊子,作為日后小貓睡覺的地方。</br> “喏……”</br> 婢女逃似的離開了。</br> ……一只貓罷了,有這么可怕嗎?</br> 沈珠曦疑惑地看著在院子里舒展四肢的小貓。她蹲下身,朝它招了招手,小貓邁著肥厚的梅花腳掌,慢慢走了過來。</br> “今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得有個名字才行。”沈珠曦把它抱到懷里,它毫不反抗。</br> 這副任她蹂躪的樣子太可愛了,沈珠曦忍不住將臉頰在它方方的腦袋上蹭了蹭,小貓被她蹭得不時閉上單眼。</br> “根據(jù)我們家取名的傳統(tǒng),你就叫……”沈珠曦冥思苦想半晌,靈光一閃道,“你就叫李鵑二世吧!”</br> 小貓眨巴著眼睛,又呆又可愛。</br> “你別擔(dān)心,我一定會把你養(yǎng)得胖胖的!”沈珠曦高高興興道,“你知道嗎?我以前也有一只貓,它叫白團(tuán),是你的哥哥……要是有朝一日,你們能見上一面就好了……”</br> 沈珠曦正在努力培養(yǎng)李鵑對她的感情,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打破了她和李鵑的友好會面。</br> “沈珠曦——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br> 李鶩站在廊下,臉色鐵青地看著她。他神色古怪,除了生氣外,表情里似乎還有一絲恐懼。</br> 恐懼?沈珠曦覺得自己看錯了,李鶩這屁人,天塌下來了恐怕也不會怕。</br> “你莫名其妙罵什么人!”沈珠曦不高興道。</br> 李鵑從她懷里跳下,齜牙咧嘴地對著李鶩:“嗷!嗷嗷!嗷——”</br> 沈珠曦一把將它重新?lián)七M(jìn)懷里,擔(dān)憂道:“李鶩,它這叫聲怎么和別的貓不太一樣?它是不是嗓子啞了?”</br> 她抬起頭,對上李鶩更加鐵青的臉。</br> 如果目光能殺人,沈珠曦毫不懷疑自己此刻已經(jīng)被他殺人的目光貫穿。</br> “你……你他娘的……沈珠曦你這個瘋婆娘……”李鶩從牙縫里擠出聲音。</br> “你今天怎么回事?你再這樣,我也要罵人了!”沈珠曦生氣道。</br> “你先放下它,慢慢過來……別激怒它……”</br> “什么激怒?”沈珠曦在李鵑頭上大力撫摸了兩下,像個驕傲的老母親一樣,自得道,“它很乖的。”</br> 李鶩青白交加的臉色,讓她有理由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br> “……你到底怎么了?”沈珠曦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br> 李鶩咬著牙根,一字一頓道:</br> “這是老虎……沈珠曦,你他娘帶了只虎崽子回來,你不知道嗎?”</br> “什么老虎?這是長不大的小貓!”</br> 李鶩恨不得把她那漂亮的腦袋瓜摘下來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br> 要不是擔(dān)心虎崽子受驚傷人,他也不會站在這里一動不動。可沈珠曦那個瘋婆娘?絲毫不知自己處境危險,竟然敢在虎崽子頭頂揉來揉去——</br> 她是生怕自己活太久,落在后頭給他守寡嗎?</br> 李鶩捏著拳頭,也不知是想錘沈珠曦多一些,還是錘她懷里的虎崽子多一些。</br> “沈珠曦……你再抱著它,小心它讓你做個長不大的小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