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護(hù)送陸軍中校和陸軍少將至橋頭的三排三班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進(jìn)入租界工事。
    而是在三班長朱老三的帶領(lǐng)下沖陸軍少將和陸軍中校兩人以及其余迎接上來的官兵們立正，行軍禮。
    不等所有人反應(yīng)，迅速集體調(diào)頭沿著蘇州河橋向倉庫方向跑去。
    這是想干啥子？
    一向處變不驚的陸軍少將呆住了。
    這些弟兄們明明已經(jīng)過河了，為何還要跑回去？圍過來的官兵們亦是滿臉不解。
    “回禮！”只有站在隊伍最后的沒有上來迎接的一連二排長秦若愚站得筆直，敬禮！
    目送著他的同袍們從已經(jīng)安全的土地上轉(zhuǎn)身，決然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于橋面，眼中沁出淚花，舉向眉梢的手久久未曾放下。
    這里的所有人，只有他知道，他的同袍們不會再回來了。
    雖然他們明明可以呆在這里的。
    “秦若愚，你告訴老子，唐刀和雷雄特娘的在搞什么鬼把戲？”看著一個班的士兵毅然離開，愕然片刻后的陸軍中校臉色瞬間難看至極，瞪著滿面悲戚的少尉排長，怒吼。
    他知道，選擇回禮的少尉肯定知道些什么，而他的兩個得力屬下又仿佛隱瞞了他什么。
    “團(tuán)副，唐連長和雷連長共同決定，他們，不走了！”秦若愚帶著哭腔，給暴怒中的陸軍中校匯報道。
    “混蛋！”陸軍中校怒吼。“你們這是違背軍令，這是欺瞞長官，要軍法從事！”
    “是日本人！”秦若愚毫不畏懼的看向自家指揮官噴著怒火的眼睛，指向遠(yuǎn)方，悲憤交加。“兩個連長集體判定，日本人昨日伏擊我軍陰謀失敗，今日必采用半渡而擊之術(shù)，待我部主力順利撤出之后，阻擊我部殿后之軍，與其通過橋面時被其屠殺，不如繼續(xù)駐守倉庫與之死戰(zhàn)。”
    “混蛋，那也只是判斷，更何況，我軍主力抵達(dá)，也可以為他們做掩護(hù)，日軍如何就能對他們必殺？”陸軍中校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極少有的暴怒。
    “長官，我們沒武器了！”秦若愚眼中的淚終于滑落。
    一進(jìn)入租界地面，根據(jù)先前協(xié)定，重裝備皆歸租界方接管，他們剛進(jìn)入租界的這幾十號人雖然武器還沒交，但他們只有步槍，跟隨二連三連來的所有重裝備已經(jīng)交到指定區(qū)域。
    那里，有三個重機(jī)槍工事嚴(yán)密看守，槍口就準(zhǔn)著這些已經(jīng)只有輕武器的士兵。
    陸軍中校的臉色瞬間煞白，看向同樣臉色大變的陸軍少將，然后兩人的目光聚焦于大踏步向這邊走來的租界駐軍司令官的副官詹姆斯上校。
    “張將軍，您的士兵為什么又回去了？”詹姆斯上校臉色同樣不好。
    “詹姆斯上校，我的士兵認(rèn)為可能會有日軍襲擊他們，我希望你能將重裝備發(fā)還給我軍，你們?nèi)绻环奖愕脑挘晌覀儊硌谧o(hù)他們過橋。”陸軍少將此時表現(xiàn)出了一師參謀長的擔(dān)當(dāng)。
    “那不可能！在租界沒有受到攻擊之前，這里不能發(fā)生戰(zhàn)爭行為，哪怕是向戰(zhàn)場丟出一塊石頭。”詹姆斯上校斷然拒絕。
    “請你立刻命令你的士兵過河，否則，我會將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上報給斯馬萊特司令官，我們也無法再保證你們這里所有人的安全。
    如果形勢再嚴(yán)重，女王陛下已經(jīng)授權(quán)，為了帝國子民的安危，有必要時我們會驅(qū)趕這里所有的中國難民。”
    “我來勸說他們。”
    雖然很想給這個日不落帝國上校臉上狠狠來一拳，但這里所有人的安危和數(shù)十萬中國難民的威脅，卻是個實(shí)實(shí)在在的軟肋，陸軍少將也只能忍氣吞聲。
    越過臉色已經(jīng)漸漸木然的陸軍中校，陸軍少將大步走到和四行倉庫正對面的河沿上。
    月色如水。
    兩岸最近處不過三十余米，陸軍少將足以看清倉庫內(nèi)的大致景象。
    年輕的中尉帶著七八名士兵站在二樓的窗前，身形筆直。另外幾個房間內(nèi)，都站有士兵。
    “敬禮！”唐刀率先立正，行軍禮。
    其余所有房間內(nèi)士兵皆立正，行禮。
    站在河沿上的陸軍少將只覺得一股寒意頓生，話都還未出口，他就覺得，貌似已經(jīng)不用了。
    “張參謀長，謝長官，楊營長，上官營長，唐刀對不住你們了。”唐刀的聲音遙遙傳來。
    “這一次，恐怕唐刀沒法聽你們的軍令了。我一連不能丟下一個兄弟，要死，也得死一塊兒！”
    “我機(jī)炮連也是如此！我雷雄絕不會再丟下一個兄弟。”雷雄的大嗓門從三樓處傳來。
    “唐刀，雷雄，你們兩個混球，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嗎？”陸軍少將勃然大怒，遙遙指著倉庫方向吼道：
    “你們不僅是在違抗軍令，更是將一百多軍中精銳親手推向死地絕地，你們將成為524團(tuán)的罪人。”
    “張參謀長，對不起！我知道我們在干什么，但我依然要這么做。”唐刀略顯悲愴的聲音傳來。
    “因為，我知道，日軍一旦攻擊，我就必須做壯士斷腕之選擇，沖出去的兄弟未必活，而留在后面的兄弟卻必死無疑。”
    而后，唐刀的聲音變低了，低得只有他身邊的人才能聽清他的呢喃。
    “那樣，就算活下來的人，也是活在噩夢中，因為，他一個人的命是用好幾條兄弟的命換的。經(jīng)歷過一次的我，再也不想有這樣的噩夢了。”
    陸軍少將一時語塞。
    他知道，別看日軍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但這才是最可疑的，唐刀的所說的可能性高達(dá)百分之九十。
    當(dāng)著如此多的人面，他更是無法說出能活一個是一個的話。
    哪怕那是大實(shí)話。
    沒有人想成為棄子，雖然他們并不怕死，但怕被拋棄。
    “雷雄，你狗日的，趕緊給老子滾過來。”那是營長楊瑞符的嘶吼。
    在座的，除了陸軍中校以外，也只有他有這個資格這么罵老資格的雷雄。
    “唐刀，你趕緊和老雷一起過來，你的判斷也不一定每次都準(zhǔn)。別耽誤時間了。”上官云見陸軍中校一臉鐵青，也只能硬著頭皮在一旁相勸。
    說實(shí)話，至此，上官云和許多反應(yīng)過來的士兵一樣，還抱著一絲僥幸。
    日軍會不會昨天晚上被打怕打服了或是西洋人和他們談好了？不一定就發(fā)動襲擊，唐刀兩人純粹是想多了。
    唯有陸軍中校面色鐵青，沒有任何言語。
    單手握住身前的一根拒馬，無人可見的手背上，青筋暴露。
    他此時心情之激蕩，可見一斑。
    或許，不是因為手下兩員大將自主違令，而是，做為一軍之主，他竟然無法保障麾下之安危。
    不僅是對面的，甚至也包括已經(jīng)過來的。
    租界駐軍不僅先行收走重裝備，更是派出最少一個步兵營，全副武裝荷槍實(shí)彈，將已經(jīng)先行過河的兩個步兵連以及機(jī)炮連一部的人員分成四處圍著，竟是呈看管之勢。
    他豈能不怒？
    “我不管你們有多少理由，也不能違背戰(zhàn)區(qū)司令部軍令！”陸軍少將不得已，只能拿出長官威嚴(yán)。
    “你們現(xiàn)在率隊過河，一切都沒發(fā)生過，否則，就是違令，不僅你們兩人會被軍法從事，其余所有人等也難逃追責(zé)！”
    對面的倉庫大樓三樓的一個房間內(nèi)，突然有馬燈被點(diǎn)亮。
    雖然依舊昏暗，但已經(jīng)足以看清站在窗戶邊上雷雄臉上的黯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