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親親你。”
陳同徹底被這一句話說傻了。
蘇青說完就不再動,陳同有點呆地和他對視。
陳同的眼睛很亮,里面像有天真明亮的星辰,好像他再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可是又忍不住想要探究的求知欲望,想在里面潑一瓢春水,想看他泛起波瀾的無邪,想撫平里面所有的酸楚和褶皺,想抱住他,像春風環頸,好讓他酒窩盈盈里開出朵小而嬌的花來。
蘇青看著他,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全都寫在眼睛里。
無關風月旖旎,只想交付一個,無需言語的撫慰。
好像被引誘,又好像被蠱惑,像是在朦朧中看見幻象,想要一碰蜃景……陳同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蘇青的視線很輕地落在上面,視線卻好像有溫度,灼燒般把他一燙,陳同嘴唇輕輕一閉,仿佛閃躲,又沒有更多的動作。
蘇青眨了一下眼睛,大膽又謹慎地靠近了、一點點。
陳同感覺自己心臟里的每一次賁動都像是兩塊火石在撞,細小的火花呲出來,馬上就要燒到他和蘇青的身上。
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他臉上很熱。
蘇青靠過來的時候被陳同下意識地抵住他的肩膀。
“……”蘇青停頓了一下。
陳同感覺自己心跳像是要爆炸了一樣,呼吸都不通暢,他只一眨眼,忽然往后撤了一點點。
他眼睛里有一點驚慌失措,蘇青抿住嘴唇。
陳同沒有想過自己會和男生接吻,當然他那個滿是公式和狗人的腦袋也沒想過和女生接吻。
陳同有點不確定剛剛是不是真的親到了,因為靠得太近,嘴唇都被呼吸潤濕,似乎是親到了有點軟潤的感覺,又似乎那只是吐息其實并沒有,他太緊張以至于沒有分辨清楚。
陳同捂著嘴巴翻了個身背對著他,滿目錯愕驚慌。
蘇青仰面攤開自己,默默伸手捂住了從脖頸一路通紅向上的臉。
過了一會兒陳同又轉回來,他想問一下蘇青,然后看見蘇青雙手捂臉仰面躺著的模樣十分……少女……陳同一下沒忍住笑出來“噗”的一聲。
蘇青立馬轉臉看他,又遮住他的眼睛:“你笑什么?”
陳同說:“又不是我親的你,你捂著臉好像是我欺負你了一樣。”
這話沒法接,蘇青沒想到陳同竟然還有點理直氣壯。
陳同撥開他的手偷瞟他一眼,忽然又小了聲音,問:“你干嘛想親我。”
“……”蘇青臉色復雜,“你說呢?”
陳同更小了聲音,看著他的眼神有點閃躲:“可我是……男的啊……”
蘇青沒說話。
陳同又問他:“你喜歡……”
他頓了頓,換了個問法:“你不喜歡小姑娘嗎?”
事到如今還問這些令人尷尬的問題,蘇青覺得有些憋悶:“你說我喜歡誰?”
陳同慚愧地摸摸鼻子,又覺得害臊。
兩個人肩并肩躺著,同時看向天花板,又同時默默地雙手捂住臉。
陳同覺得自己腦袋不清醒,頭暈腦脹連帶著還有點發熱發酸,手腳都像是失去了觸感,變成鈍鈍的一塊木頭。
等蘇少爺覺得自己臉上的熱退下去了,蘇青都沒敢轉頭,只用余光匆匆地瞟,卻發現這二傻子竟然沒心沒肺地睡著了!
陳同睡著的模樣沒了平時同哥的那種痞氣,明亮的視線收斂起來,露出還沒褪掉青澀的一點可愛。
蘇青瞟了一眼又一眼,聽見他平穩下來的呼吸聲,最后光明正大地看過去。
陳同睡覺的時候很安分,這一次也沒有囈語,只是偶爾會皺一皺眉頭,有輕微的磨牙,可能還是有下意識的緊張,和害怕。
蘇青感覺自己被心疼脹滿胸口,又從里面溢出一點酸酸的甜來。
心疼陳同從前的遭遇,又覺得他能長成現在的模樣讓人十分想拍拍他的腦袋,夸孩子似的夸他一句“了不起”。
這些都和欲望無關,讓他覺得陳同還小,的確是個期盼有人疼愛的弟弟。
陳同一覺睡到了下午,餓醒的。
起來的時候家里已經沒別人,就他一個。
燒已經退下去了。
陳同環視一周坐在床上,有一種事后一根煙快活似神仙的悵然,甚至覺得之前發生的可能都是一場夢。
然后他摸了摸嘴巴,心里罵了句日你媽,其實也沒個要罵的對象,就是紓解一下過于強烈的心理波動。
睡醒了,精神勁兒也足了,不犯混了。
陳同思考了一下他和蘇青的事,但是非常害羞和尷尬,遂放棄思考,準備當一條入水也活不過來的懶散咸魚。樂文小說網
床頭上放著他的高等數學,便簽紙上寫著電飯鍋里有飯。
插頭沒拔飯菜都是熱的,米飯上邊架著一盤子魚香肉絲,肉多絲少,是陳同的最愛。
書桌上還擱著早上蘇青提過來的一套洗浴用品,陳同擰開蓋子聞了聞,香香的。他把東西收拾去衛生間,盯著那瓶六十八塊八,又看了看手里的少爺同款……
最后把六十八塊八束之高閣,想著干脆送給劉頭用得了,就是有點肉痛。
假期就三天,假期綜合征卻不止三天,回到校園里的學生們都懶了,月考之后多少覺得有些輕松。
鍋蓋總結得異常到位:“月考就像大姨媽,每個月固定那么幾天持續性掉血,痛不痛經因人而異。”
這話太騷了肖漸同學作為語文課代表都接不住,錢飛白欠打地笑他:“你懂的可真多啊郭姑娘。”
鍋蓋驕傲地揚了揚脖:“你懂什么,這些事情男孩子也要了解的好不好,不然你怎么知道要什么時候給女朋友煮姜茶,什么時候要給她送暖寶寶?你們這群只會說‘多喝熱水’的理工科臭男人,哼,活該一群單身狗。”
“多喝熱水有什么不好的,”陳同悠悠地賴仰在后桌上,“促進血液循環和腸胃蠕動,舒緩肌肉、治愈痙攣,還能鎮痛止疼。這是理工科最為溫馨體貼又飽含羞澀靦腆的關懷,你就沒品出這后面和科學道理相結合的含蓄優雅嗎?”
狗人們笑開,肖漸敷衍地拍手,真心地夸贊:“有一說一,我覺得同哥說得有道理。”
錢飛白點頭:“加一。”
他們聊閑四人組懶散地歪在各自的座位上,外頭蘇青和金毛走進來,手里抱著一摞狗人們物理作業發給各個小組。
陳同和蘇青對視一眼,陳同沖他一笑,臉上的小酒窩就露出來。
蘇青:“做什么?”
陳同:“多喝熱水。”
蘇青:“……”
金毛:“?”
鍋蓋詫異地看他一眼:“騷還是你這狗人騷。”
旁邊的大白和小賤早笑趴了,看得蘇青滿臉問號,正對上陳同的狡黠,蘇妲己瞇了瞇眼睛,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看得陳同一個激靈,撇過頭去摸了摸鼻子。
今天正好是要走班的日子,他們班上除了幾個選了政治地理的學生要換班上課之外,其他人都不用換動。
傳統文理科的分科方式有據可循,物化生再加上一個數學,學科之間存在著內在聯系。
生物描述生命體的活動,化學為它做更深層次的分析,比化學更宏觀的是物理,比化學更微觀的仍舊是物理,而數學的建模和計算又作為語言成為物理的工具和手段。
同樣的政史地也有其內在邏輯,歷史風貌變遷源自山川河流滄海桑田,不同歷史時期又衍生出不同的政治文化。
各門學科就像是一條不知寬亦不知深淺的河流,裹月挾星,在維度空間中濤濤而去。
故而莊子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只是老莊哲學里無為而治,這句話后半部分說“以有涯隨無涯,殆已”,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道,必然會失敗。
可夕有荊軻刺秦易水寒歌,后有血薦軒轅橫刀向天笑,現代社會雖然不是亂世,卻也有以螢螢之身照悠悠長河之人,那些倒在科研上的,埋骨崗位中的“以有涯隨無涯”,都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敢。
對于學生們而言,少年不知愁,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尚在高中的學生們或許難以理解這種甘心“殆已”的勇氣,卻已經逐漸走在這條路上。
只是有些孩子不小心走散了,不知人生何謂,有些孩子慢慢地認清了,于是愈發堅定。
優秀并非一蹴而就,就連最不靠譜的鍋蓋都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好像有那么一點不一樣,他偏頭看了看陳同,總覺得他同哥今天特別精神。
下課鈴響起的時候教室里將亂不亂,鍋蓋湊過去問:“同哥,你這兩天睡得挺好啊?”
陳同老有范兒地一點頭:“還行,怎么了?”
鍋蓋知道些陳同家里的事,雖然他八卦,但是也不會沒個分寸,糊里糊涂地說:“沒怎么,那你租房的事怎么說?”
“交給宋嫻去辦了,”陳同皺了皺眉頭,“應該沒問題。”
鍋蓋和他小學就是同班同學,都是宋嫻的學生,宋嫻是他后媽這件事鍋蓋也知道,又是個不好說的話題。
小鍋蓋低頭抓了把頭發,眼神余光往陳同視線上一瞟,順著過去看見蘇青桌邊站著一個人。
鍋蓋看背影也認出了他是誰,輕輕地嗤了一聲:“又是他。”
陳同長手搭在桌上,腦袋枕著,往他那邊看,跟著輕輕一哼。
鍋蓋小聲嗶嗶:“我就說了梁凡那人是個‘唯成績論’,你看看,蘇少爺考了個第一,人家立馬裝作從前的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就靠上去了,太不要臉。”
這話被轉頭找鍋蓋聊八卦的肖漸聽到,跟著他倆一起往后看,也是不快地哼哼:“估計是在問問題吧,當時他和我們處好關系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天天抱著書來問同哥。偏偏你又不能太甩臉,畢竟怎么說也還是一個班的。”
梁凡捧著《考點同步解讀》,的確在問蘇青題目。
遠遠的從陳同他們這邊看過去,蘇青面無表情,梁凡小心翼翼,也不知道他是在問什么野雞題目,也不知道蘇青答了個什么子丑寅卯,沒半分鐘梁凡就一臉尷尬地走了。
沒了他遮擋視線,蘇青一眼就看了過來,看見了陳同。
陳同肚子里忽然就憋起一股氣,悶頭把腦袋別進肘彎里,轉了兩圈筆,掏出他自己的《考點同步解讀》……
把題給刷了。
下午時候傅瑤又借到了舞蹈教室,他們該練隊形變換的走位了。
倒沒什么別的不協調的問題,除了陳同……他全程臭著張臉。
瑤姐被他嚇住,找著喝水的時間問他:“同哥沒事吧,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沒有。”
傅瑤瞅了瞅他,忍住話頭。
后來他們要跟著音樂走幾遍,啦啦隊成員都換上了小套裝,更衣室男女分間,進門的時候陳同把蘇青肩膀用力一撞。
蘇青:“……”
蘇青慢悠悠靠近他的時候陳同已經飛快地換好了套裝,蘇青:“干嘛又生我的氣?”
陳同不說話。
蘇青低聲一笑:“因為我和梁凡說話了?”
陳同皺了下眉頭:“我生這個氣做什么,我們是同班同學,不能孤立同學,有同學虛心請教,伸以援手是必須的。”
他說得義正言辭,蘇青溫和不語,開儲物柜換衣服褲子。
校褲褪了露出男生又長又直的腿,陳同沒控住,胡亂看了兩眼。
“好看么?”蘇青拎上褲子往他耳邊一貼。
氣音往陳同耳朵上一撩,把他嚇得后跳,一身粉白配上他受驚的眼神,倒的確像只兔子。
蘇青不亂撩了,只笑了笑:“就忘了我和你講的?你剛剛跳得還像是活閻王,沒看見傅瑤都不敢說話了么。”
陳同茫然。
蘇青點點他的額頭:“整天皺著眉頭炸炸毛。”
他又點他的臉蛋兒:“你倒是跳舞的時候笑起來啊。”
陳同齜牙露出個要吃小孩兒的假笑。
蘇青看了沒忍住,自己倒先笑了,他撮起五指往嘴邊哈了一口:“你再這樣我要用絕招了啊——”
陳同看見這個起始動作就繃不住臉想笑,一邊飛快后退,一邊炸毛瞪他:“狗人休想撓你爸爸!”
蘇青朝他沖過來,陳同一躍跳上旁邊的條凳,比兔子還敏捷地要往門口跑,奈何狐貍腿長大尾巴狼,伸手攔住了一撈——
傅瑤幾個小姐妹換完衣服剛出門呢,還在小聲討論同哥今天的臭臉是不是因為她們,就聽見隔壁更衣室爆發出一陣狂笑,舞蹈教室要震塌了一樣,房門一抖窗戶一顫,墻上的大鏡子都跟著嗡嗡地差點掉下來。
小姐妹們聽出來那就是他們同哥的聲音,面面相覷。
舞蹈房的光滑墻面沒能有效減弱聲音的反射,回聲飄來蕩去簡直魔音入耳。
陳同笑得自己耳朵都快聾了,蘇青停了手他都沒喘回氣來。
一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里陳同肚子疼臉疼耳朵疼,被蘇青攔腰抱著聽見他在耳邊上說:“我沒教他,沒打算收那么多的弟弟。”
陳同還在喘著哈哈,聽是聽明白了,笑得沒空搭理他,只拿笑得發亮的眼睛看他。
蘇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那種雙手捂臉的嬌羞感和挑剔狡猾的少爺人設圓融合一。
蘇妲己好看的眼睫輕輕一眨,半垂著目光欲說還休地說:“只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