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巡撫府，舒巡撫與兄弟舒子澄正堂就坐，舒勇垂手謹立一旁。
    舒子澄沉聲道：“你今日行事，過于孟浪，一口答應替民團聯(lián)系購買長槍。這事兒不是你份內(nèi)之事，秦楓還好，他只是想借你方便，跑個腿。但這些事，稍微不慎，就容易落下謀私的把柄。以后切記，公事，自有對應的公務人員處理。”
    舒勇一臉不服氣小聲嘀咕：“民團啥人都沒有，等公務人員配齊，黃花菜都涼了。”
    “你說什么？”舒子澄問道。
    “我說記得了，以后我去正規(guī)軍隊，就不會這樣大包大攬。”舒勇道。
    “你是得意就忘形！一聽到第一個升職，就頭腦發(fā)熱！說話只過嘴，不走心！”舒子澄冷哼一聲。
    “行了，行了，送舒勇去民團，就是鍛煉他。他不經(jīng)歷這些，又怎知道如何行事？不做事就不犯錯，只要做事，就一定有不妥之處，這是必然。所以，他現(xiàn)在做錯提點一下就行了。總的來說，舒勇是很不錯的。”舒巡撫哈哈一笑，一言定調(diào)。
    舒勇笑兮兮道：“多謝叔父夸獎。”
    舒巡撫點點頭，一指座位：“坐下吧，你父親并非指責你今日之事做的不妥。秦楓現(xiàn)在無人可用，拉你跑腿，你幫幫他無妨。只是提醒你，以后要再沉穩(wěn)些，遇人，遇事，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讓人知。三思而后行。“
    舒勇點頭道：“多謝叔父指點。”遂橫跨一步，坐到椅子上。
    “還有，每月二十兩清潔費？這是啥玩意兒？當初是答應他自愿繳費。怎么攤派到我們這里了？你給我們細細說來！”舒子澄又開口問道。
    ......
    士林書院，高文進的小院子里。
    山長陸明與高文進相對而坐。兩人俱沉默不語，陸明手指輕敲桌面，因是石桌，沒有半分聲息。高文進眼睛盯著陸明手指一下，一下，又連續(xù)幾下急點。良久，終于手指翹起，不再落下。
    高文進忐忑不安問道：“先生，可否答應他？”
    陸明看一眼高文進，道：“只能答應他，我方才是在考慮，如何為他做到。”
    “哦？”高文進一怔。
    “他特意指出，字典可以不署他的名字。你也可以理解成，此時仍然是他在決定誰能署名。這點也不用懷疑，皇上圣意也說得明白，由他主導。這是我們搶不到的。”
    “可他已經(jīng)和我，歃血為盟了。”
    “他也說了，要我們言出必踐。如果我不答應他，他轉(zhuǎn)身就會找其他書院合作，連帶舒巡撫的募捐任務，他都會想法一并解決。這結(jié)果，我士林書院，可賭不起。而且此事不算禍國殃民，我們沒有理由拒絕他。甚至他說的那番言論，我也贊同。每月二十兩銀子都不愿意拿出來的富豪子弟，確實不能指望他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既然如此，我士林書院，就可以不收此類學子！我方才也在感悟，前次評詞。秦楓在眾人面前說了一番話，人人納稅，富者多交，貧者減免。當時幾乎所有人，都當成一個笑話來聽！癡人說夢！這才多久？他就能夢想成真？“陸明眼往天空，面露疑惑。
    高文進有些擔憂道：“先生，我士林書院可以這樣做。但是秦楓是要士林書院聯(lián)合南昌其他書院，一起這樣做。”
    自古，賣白面的見不得賣灰面的。因為有競爭厲害關(guān)系。所以同行有行業(yè)協(xié)會調(diào)解，制定規(guī)矩。
    書院沒有，誰的名氣大，誰的生源好。誰就會名氣更大，就會有更多優(yōu)秀生源。
    一家書院一朝得志，其他書院就很難翻身。陸明既是士林領(lǐng)袖，又是本土書院公敵。
    平時做事，打交道，各家書院都是敬而遠之。陸明胸懷大志，給其他書院遞過不少橄欖枝，換來的也是表面一團和氣。利益問題，只能用利益解決。陸明對這種狀態(tài)，也是有心無力，徒呼奈何。
    所以士林書院，與江南其他省份當?shù)刈詈玫臅海P(guān)系還好些，時常來往信件，有些聯(lián)絡。也是因為沒多少利益沖突。
    按照秦楓的要求，士林書院要聯(lián)合其他書院一起制定這個規(guī)定，似乎根本不可能。甚至，其他書院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趁機多收學子。
    高文進擔憂答應了又做不到，才有此一說。
    陸明聽完高文進說話，卻是哂然一笑：“秦楓都對我充滿信心，你卻來質(zhì)疑我的能力？”
    高文進放下心，笑道：“先生越來越像秦楓了，話不說透，盡讓人猜。”
    “你大可隨意猜測，反正很快就能看到答案。”陸明搖搖頭，臉上一絲古怪神色：“秦楓啊，秦楓，給人出難題，又幫人解決更難的難題！我是該謝你呢？還是？”
    高文進一臉茫然，此時才明白，讀書是智商，行事是情商。二者有很大區(qū)別。先生與秦楓才是一個對等級別，自己還差了一籌。
    “你跟他回話，我考慮兩日。”陸明看一眼高文進，展顏一笑：“先前跟你說的是實話，我只是也要他急等兩日。而且，有些事，我還得等等才能做。”
    連續(xù)兩日，秦楓都泡在校場，與風連生，張環(huán)，趙倉三人一起協(xié)商關(guān)于軍隊禮儀。
    秦楓把現(xiàn)代軍人的三種敬禮動作示范一遍，舉手禮、注目禮、舉槍禮。然后確定舉手禮為常用軍禮。三人又一起聊聊民團內(nèi)務管理，要求房間整齊，儀表整潔，軍營里行走規(guī)范等等。
    很多要求要配合軍裝，可軍裝還要一個月才能到。所以秦楓的意思是，現(xiàn)在總結(jié)個思路，具體詳細，就安排風連生多花些時間細細琢磨。
    因為高文進下午要教授秀才們數(shù)學，所以帶領(lǐng)秀才利用兩個上午，在兩個縣衙戶房，整理查清了一些戶籍。
    給秀才們上完課，高文進又急匆匆趕到校場，準備和秦楓商量如何確定富戶，如何確定清潔衛(wèi)生費數(shù)目。
    秦楓正在校場點將高臺上，一邊翹著二郎腿喝茶。一邊看著臺下一千二百人嗬嗬地訓練。秦楓喜歡這樣，彰顯出自己與眾不同，又讓每個人都看清楚，高臺上喝茶的人，才是這個校場的主宰。
    現(xiàn)在，高參謀又拎著把椅子，走上了高臺。
    秦楓一見高文進，笑道：“你先生說兩日回話，今日是第二日。”
    高文進把椅子放好，一屁股坐下，再給自己斟杯茶喝了，才道：“那一日才提此事，不算，明日晚間回話。”
    秦楓笑笑：”就你這態(tài)度，這表情，我就知道你先生，已經(jīng)答應了。“
    高文進瞥了秦楓一眼：“我原以為，你收清潔費，根本就是瞎胡鬧，收不起來！但是如果南昌所有書院這般配合你，巡撫帶頭支持你，這事兒還真能做。“
    秦楓伸出一根手指頭：”還有鎮(zhèn)守太監(jiān)，錦衣衛(wèi)也會支持我。戶籍篩選出來了？“
    “按照你說的比例，先選一成，再砍一半。南昌城內(nèi)兩縣人口二百余萬。合計大約十二萬戶，以家庭人口數(shù)量，傭工數(shù)量，產(chǎn)業(yè)土地等為標準，選出一萬二千戶，然后再篩掉一半。這里就是，南昌，最有錢的人家，六千戶。”高文進將手里一疊紙張放在木桌上。
    “整個南昌，就掌握在這六千戶手里吧。”秦楓道。
    “都是非富即貴，百年望族。排在第一的，是楚王。”
    大華開國皇帝李元昊，打下江山以后，將自己十幾個兒子分封各地，做閑散王爺，富貴圈養(yǎng)。免得兄弟之間，為權(quán)力自相殘殺。江西曾為楚地，分封此地的名號楚王。楚王傳到這一代，積累了不少財富，論起富裕程度，絕對南昌第一。
    這種圈養(yǎng)，沒有志向，沒有追求，也不能有。
    他們認為，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能從皇上那里，多討些銀錢。所以畢生都在為此努力，那么畢生就只學習此技，子孫后代耳濡目染，也就只想學會，向皇上要錢的本事。
    不過，其他本事，他們也用不上。所以這些王爺，一代不如一代。
    但頂著皇室正統(tǒng)血脈，王爺?shù)拿麣猓灏俜ǘㄗo衛(wèi)的編制。這也是南昌城的一號大人物。
    秦楓側(cè)頭看看高文進：“你的意思，他也是個表率人物？”
    “能收到他的銀子，才是大本事。”
    “六千戶，選出最前面的五百戶，包括這位楚王，每戶每月二十兩。這五百戶，每一戶家里，所有人口加起有幾百上千口人，一個月二十兩清潔費不貴。”
    “嗯，算起來，一萬兩。”
    “再選前面的一千戶，每戶每月十兩。”
    “嗯，又是一萬兩，合計兩萬了。”
    “再選一千五百戶，每戶五兩。”
    “七千五百兩，合計兩萬七千五百兩。”
    “剩下三千戶，每戶二兩。”
    “六千，合計三萬三千五百兩。如果按照這個數(shù)目收齊。民團軍士維持一千人，清道夫兩千人，整個民團的費用，就足夠了！”
    “不夠，軍士一個月十兩，清道夫四兩，帶上吃喝，一個月就得兩萬多兩銀子。而且，既然收了銀子，我還是要做些事情，比如，擺放一些垃圾桶，修一兩百座公共廁所。設(shè)定馬車，牛車，騾子扯車停放位置，重修下水道。嗯，事情太多，都要銀子。”
    “你是，真打算搞城市管理？你精力忙得過來嗎？還要開銀行？還要南下走商？”
    “我只動嘴，這些事有人動手去做。我怎么忙不過來？只要銀子給足，把這些事情，承包給縣衙工房去做，民間也行，誰干得下來什么事，就給誰干。”
    “這樣的話，銀子確實不夠。”
    “所以，還要辛苦你一趟，去縣衙，再把規(guī)模最大的三千商戶選出來！”秦楓呵呵一聲又道：“前五百戶，每戶二十兩。再選一千戶，每戶十兩，剩下的一千五百戶，每戶五兩。這就差不多了，夠了。”
    “累計六萬一千兩，當然足夠了！”
    秦楓笑笑：“普通商戶也不會白繳，他們還有賺。豪門商戶，日進斗金，也不在乎這么一點。”
    “普通商戶有賺？”
    “你沒做過生意，普通商戶幾乎都會受到地痞騷擾，每個月給他們的保護費，遠不止我收的這點清潔費。我收了清潔費，就會清除垃圾。生活垃圾，人間垃圾，我一起清除！這么一算，普通商戶有賺無虧！”秦楓冷笑一聲，又道：“我要還南昌，一個朗朗乾坤，只有最好的商業(yè)環(huán)境，才能孕育出我的銀行！”
    “你是不是早就有這一整套計劃？”
    “我說都是臨時起意，你會信嗎？哈哈，沒錯，我計劃此事，已經(jīng)很久了。目前這一切，還僅僅是個開始！”秦楓側(cè)頭看著高文進：“文進，你我進不去朝堂。我們就用銀子，在朝堂之外做一番事情！也不枉此生來這大華一趟！”
    “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你現(xiàn)在說，以后你會是大華首富，我也相信。”
    秦楓呵呵一聲，道：”給你說實話，云山那里，這個月還要投入幾萬兩！后續(xù)購買材料，每個月花銷只多不少！民團校場位置設(shè)定好了，修營房要銀子。開銀行，暫時用賈家布行，還得趕緊選個好位置，修銀行，修金庫。我在云山腳下的別墅，也要銀子修。我啊，不僅窮！還窮得很！“
    “嗯，你賺銀子厲害，花銀子，更厲害！”
    “所以，銀行我得抓緊！賈家布行正在重新裝修，大約半月以后能用，你那邊會計員，培訓好以后就送去實習。前期肯定沒有客人，會計員自己扮演客戶，存銀取銀，先把服務流程，記賬流程全部簡化，練熟練。”
    “行，他們學習上手都快，熟練幾日就行。我擔心，你那銀行，何時才有客人。這個可不像收清潔費。”高文進有些憂心。
    秦楓神秘一笑：“水到渠成。“然后起身又道：”我去汪公公那里聊幾句。你不喜歡他，你去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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