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兩名訓練室使用者來說，三百倍重力都是難以承受的負擔。在將重力調到三百倍后，貝吉塔和小玲就許久沒再對戰過，二人分別占據訓練室的一側，埋頭進行體力鍛煉。

　　小玲不止一次在中途被墜得趴在地上，她費力調整氣息時，總能聽見弗利薩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那些地球人一個個地都想讓你做個‘好孩子’，可你想想看，這些‘好’，都是對于他們來說。做所謂的好孩子會讓你開心嗎？”

　　“——你本可以像賽亞人一樣四處征戰，還可以擁有我們一族的崇高地位。那你憑什么一定要遵從地球人對你的期許呢？”

　　“不要蠱惑我了。”小玲手指扣緊地板上的碎石，用疼痛驅動自己麻木的身軀在重壓下移動。“我是不會背叛我地球的家人們的。”

　　“——你說家人？可那些人誰都不是‘非你不可’。你根本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棲身之所。”

　　“沒，沒錯……沒有人非我不可……但他們是家人的意義就在于，無論我去找誰，他們都會愿意給我一個棲身之所……”

　　“——那你現在的棲身之所，是這座科學院，還是你的王子呢？”弗利薩拖長尾音，故作驚訝地發出“哦呵”的驚嘆：“貝吉塔先生已經要適應這個重力了哦？等他發現你留在這里礙手礙腳，就會把你踢出訓練室吧？”

　　“閉嘴！”

　　小玲竭盡全力把弗利薩趕回意識深處，阻斷了他的碎言。但就算沒有他的妨礙，她也沒能重新從地上站起來。她模模糊糊地用余光看到貝吉塔趴在控制臺上關掉了重力系統，用來顯示重力加倍的紅色提示燈滅掉了，訓練室的照明恢復了正常，他們二人都狼狽地坐在地上喘息。小玲抬眼看了看電子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今天的訓練結束了嗎？”她偏過頭問道。

　　貝吉塔心不在焉地點了一下頭，最近他遇到了瓶頸，小玲能夠感受得到，便也不再追問什么，自行收拾東西，準備回屋。

　　不知不覺中，西都已經入冬了，小玲一直對此沒有意識，但這次一打開門，她便在原地愣了兩秒，隨后興奮地轉頭告訴貝吉塔：“下雪了誒！”

　　“又不是沒見過，別像個蠢貨似的亂叫。”

　　這么說著，貝吉塔還是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了門邊。西都氣候較溫暖，即便是冬天也很少下雪，現在天上飄落的細小雪絨落在地上不一會兒也融化了。小玲抬手接住幾片雪花，它們很快在她手心里化作冰水。

　　“算起來，這是你來到地球后的第三個冬天了，前兩年西都確實沒下過雪。”小玲促狹地用手肘頂了頂貝吉塔的胳膊。他不像她一樣注目空中，反而直勾勾地盯著濕潤的土地出神。

　　“我說，弗瑞玲，我在考慮一件事。”

　　“嗯？什么事？”小玲覺得現在的氣氛不適合拌嘴，便沒有糾正他對自己的稱呼。

　　貝吉塔似乎不太習慣她如此順從的態度，有點不自在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說：“現在賽亞人基本上是滅絕了，但我曾經見到過卡卡羅特那個混血兒子展現出巨大的潛力。雖然你擁有的是弗利薩一族的血脈，但你本人是奧尼安作為賽亞人努力延續下來的生命……要不要考慮成為我的配偶？目前來看，你的為人和實力足以讓我容忍你身上弗利薩一族的那些成分。”

　　在他講到一半的時候，小玲就聽不進后面的半段了，她只覺得頭腦發暈，一股股熱流沖上腦門，讓她口干舌燥，說不出話來。

　　“突然跟你提這個，果然反應不過來。”貝吉塔自言自語著，率先走出了訓練室，背對著小玲說：“你先思考著，覺得可以的話就告訴我。”

　　小玲目送他的背影步入膠囊公司的樓門，雙膝發軟，滑坐在了訓練室門口。她把額頭貼在冰涼的金屬門上，因期冀和憂慮而渾身發抖。

　　——我覺得可以嗎？我現在很高興，應該是覺得可以吧？但配偶這個定義代表的東西我還沒完全理解，我真的可以嗎？

　　“——哦？你當真要同意？”

　　弗利薩的聲音又陰惻惻地在小玲耳邊響起，嚇得她猛一回頭撞在門框上。

　　“別以為你阻止了我說話，我就看不到外面正發生什么了。”弗利薩就像在她身周盤旋一樣，聲音也一會兒到左，一會兒到右。“那可是你曾經的敵人啊？讓我來看看……你到底為什么高興？”

　　小玲本來就已經注意力渙散了，弗利薩很簡單就再次掌控了精神世界。他把過去的回憶直接放映在小玲身上，讓她身臨其境地沉浸在過去里。

　　——在樂平被殺，小玲初次成長為成人之軀時，貝吉塔與她視線相撞，瞳孔緊縮。“賽亞人的外貌遺傳很明顯，一定不會有錯。”

　　——小玲想要和同伴一起對抗那巴，貝吉塔擋住她的去路，饒有興致地歪頭露出笑容。“你真的不考慮成為我們的一員？我要達成的夙愿，可比這顆星球的這群廢物要值得期待得多——”

　　——在那美克星上，貝吉塔聽她講述了奧尼安從地獄歸來的經過，撤去敵意，語氣也變得平和。“特別的科技，或者法術，又或者是簡單粗暴地用氣把基因融合并催化。你一定是在特別條件下誕生的試驗品。”

　　——他將沒有抱著龍珠的那只手覆在她臉畔，臉上是不可一世的驕傲神情。“奧尼安放棄得太早了。現在的你，又豈止那巴的級別！去盡情擾亂弗利薩軍，去無限度地提升吧！”

　　——面對基紐特戰隊，貝吉塔在商議該如何分組來對付敵人時，不耐煩地打斷小玲的征詢。“別問我！問你自己！你的實力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將悟空送入治療艙后，貝吉塔找出戰斗服給他們穿，沒好氣地把她推進更衣間。“你是蠢貨到什么地步？虧我還特意找了女款……有點自己是女人的自覺好嗎？”

　　——坐在治療艙旁聊了半晌奧尼安和貝吉塔星的話題后，貝吉塔找茬般轉移話題。“你在笑什么呢？是覺得從未謀面的女人和消失了的星球的消息值得高興？”

　　——小玲被弗利薩踩在腳下，看著貝吉塔在顫栗中指著她扯出一個微笑。“誰說這家伙的生命毫無意義？這家伙早就超出了你的想象范圍，所以她絕對不是毫無意義！”

　　……

　　——是他確鑿地告訴我，我是個賽亞人。

　　——是他在弗利薩之前就斷定，我是賽亞人和弗利薩一族混血的實驗體。

　　——母星的過往、母親的模樣，都是他講給我的。

　　——是他第一個要我自己思考、自己做決定。

　　——是他放聲嚷出，我的生命不是沒有意義的……

　　貝吉塔是個思維和目標無比清晰的人，在地球上，他把小玲視作可以招攬的同族、也是需要打倒的礙事敵人；在那美克星上，他把她視作有用的戰斗力，也是可以暫時托付背后的合作者。

　　他有著小玲不理解的狠心和高傲，也有著她觸不到的自尊和自信。他所在的世界本該與她永遠無緣，但在那美克星上復活后，小玲感覺自己的人生終于打開了——正因為貝吉塔把她當做獨立、成熟的女人，所以她才真正“活過來”了。

　　“原來如此。”弗利薩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夢中的囈語。“你喜歡他，是嗎？或許當時爸爸不該拋下你的。如果我們養大你，讓你和貝吉塔先生相結合，說不定你會為我的帝國誕下強大的混血后代……不，如果你被正常養育長大，應該不會像這樣喜歡他。”

　　小玲在門口蜷起身子，雙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眼神飄忽地在地面的薄雪上游移。

　　“我喜歡我所有的朋友。我喜歡樂平、普亞路和布爾瑪，也喜歡武天老師、悟空和克林……但是，你掐著我的脖子殺死我時……我沒覺得后悔。”

　　“嗯？”弗利薩頓了一下，小玲的思路好像沒有再跟著他走了。

　　“我曾經覺得，死是一件壞事，我才不想為了任何莫名其妙的東西而變得沒法再與大家一起生活、一起修煉、一起玩耍……但你殺死我的時候，我沒有后悔許下那個愿望。”

　　小玲喃喃低語著，對面前的空氣露出淡淡的笑意，就好像弗利薩正在那里看著她一樣。

　　“我現在理解小人魚的選擇了。我甘愿為了貝吉塔犧牲，他對我來說是特別的。所以……這是愛情嗎？我這是愛著他吧？”

　　弗利薩陷入了比之前更漫長的沉默，小玲說的好像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許久，他才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所以，你那時究竟對那美克星的神龍許了什么愿望？”

　　“我許愿說……要永遠去保護貝吉塔。”小玲前所未有地坦白。

　　“嗯……我明白了。”弗利薩又沉默了一會兒。在小玲起身準備離開訓練室時，他拋出一個問題，把她又定在了原地。

　　“雖然我們一族沒有婚配的習俗，但我記得，婚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吧？你準備帶著我追隨他嗎？不對，還輪不到你想這個——應該說，他能容忍與我本人共存的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