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若知嚴之渙的想法,必要說他多想了,她雖自持身份,卻還不至于那么淺薄,以輕賤良民為樂,況且,每年春分時節她都會隨著外祖母下地插秧,為洛邑的百姓祈求這一年糧食豐收,雨順風調,真說起來,她接觸的良民只怕比他還要多。
裴蓁從鄧大太太口中得知原來嚴之渙幼時是與她們一同生活在冀洲,又聽她說的有趣,便引著她多說了一些關于嚴之渙的事情,知他小名為猴五兒的時候,笑的險些岔了氣。
鄧大太太見她笑的花枝亂顫,倒有些擔心了,她尚記得外甥說過外甥媳婦身子骨不太舒服,這樣的笑法,可別真背過氣去,她有心為她撫撫胸口,又怕自己粗手粗腳的再把她弄疼了,便看向了外甥。
嚴之渙哪知不過一個小名會讓她笑成那樣,忙伸了手要幫她順氣,大庭廣眾的,那手便要摸到她胸口上,裴蓁當即瞪圓了眼睛,目光透著警告。
“那個誰,還不給王妃順順氣。”嚴之渙指了指紅橋,他倒知道這圓臉的是裴蓁身邊的大丫鬟,叫什么名字卻是想不起來。
紅橋嘴角一抽,一手撫著裴蓁后背,一手輕揉她胸口,口中溫聲道:“您可莫要在笑了,瞧著舅太太急的。”
裴蓁抿著嘴角,想把笑意憋回去,可轉頭一瞧見嚴之渙的臉,便有嬌聲的笑了起來,過了好半響,才清咳一聲,芙蓉面上飛上紅霞,很有幾分不好意思的說道:“實在是失禮了。”
鄧大太太等人搖著頭,這樣的事算什么失禮,誰還沒有這樣笑過,不過瞧瞧,公主的外孫女就是不一樣,笑起來都比別人好看,那小臉暈紅白嫩,像剝了皮的荔枝似的。
裴蓁卻覺得有些尷尬,她除了在外祖母,母親和姨母面前,還從未這樣失態過,當下有些坐不住了,便問道:“晚膳可備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若沒好趕緊讓人下去催催。”裴蓁覺得長樂郡王府有一點不好,府里的下人實在太少,小丫鬟一個個都跟燒火丫頭似的,實在上不了臺面。
“已經備好了,縣……”碧裳習慣性的想要稱呼縣主,可嚴之渙一記冷眼撇了過來,叫她把那個“主”字咽進了肚子里,忙改了口:“回王妃的話,已經備下好了,只等入席了。”
嚴之渙神情一緩,點了點頭,覺得這個小丫鬟倒是挺有眼力見的,嬌嬌既已嫁給他為妻,自是該稱呼一聲王妃才是。
晚膳是在正院用的,六人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嚴之渙習慣自給自足,穿衣都不用丫鬟伺候,更不用說是吃飯了,他素知裴蓁性潔,不免怕用膳的時候會委屈了她,便讓呂威去尋了六個小丫鬟過來在一旁服侍,幫著布菜。
裴蓁嫁進來算今天才兩日,府里的丫鬟倒還不曾見過多少,猛地一打照面,讓她錯愕不已,這哪里是在內院服侍人的,這樣的相貌擱在大長公主府里連外院的燒火丫頭都夠不上。
“瞧著她們也不像是近身伺候過人的,別毛手毛腳打翻了碟碗。”裴蓁忍不住皺眉,與碧裳道:“讓把碧蘿和紅絮喚來,還有王爺身邊那兩個內侍。”裴蓁記得在嚴之渙身邊看過這么兩個內侍,倒不記得名字。
碧裳應了一聲,忙出去尋人。
嚴之渙倒是看慣了這些丫鬟的相貌,沒覺得不堪入目,不過是長相普通了些,卻比那種扭著水蛇腰嬌嬌嬈嬈的丫鬟用起來得手多了。
裴蓁對于嚴之渙的審美不敢茍同,雖不必尋那貌美如花的小丫鬟,可也不至于用這樣扔到人群里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的,所謂秀色可餐,那容貌清秀可人的在一旁服侍,瞧著心情便會愉快,忽然又想到,這些年他身邊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倒也情有可原,這樣的相貌便是她為男子,也情愿做了和尚去。
“外祖母那倒是有一批還在□□的小丫鬟,你若是不介意,我便把人要來先用著,等府里的□□好了在把她們送回來。”裴蓁輕聲問道,倒是怕他誤會自己有在府里安插眼線的意思,實在是她用不順手府里的小丫鬟,早知如此,她就應該按著母親的意思多帶些陪嫁丫鬟,省的像現在這樣落得一個無人可用的地步。
“你高興就好,要是外祖母不介意,咱們就把這些小丫鬟買下來,也別送回去了,免得你用順手了換人你再不習慣。”嚴之渙笑道,他倒是不深想,他既娶了嬌嬌,她重視的親人自然也是他的親人,又怎會生出疑心。
裴蓁定睛看了他半響,紅唇翹了翹,眼底都透出了笑意。
“那明個我就讓鄭嬤嬤和外祖母說去,正好也說聲讓她多留些日子,幫我掌掌眼,以前外祖母那的人都是她□□出來的,都是規規矩矩的,用著也省心。”裴蓁笑吟吟的說道。
嚴之渙卻是不解的道:“明兒是回門的日子,咱們回了沛國公府瞧過母親后,下午便去外祖母那了,你還讓鄭嬤嬤走那一趟干什么。”
“那好,那明兒個下午我們一起過去。”裴蓁眉眼都染了濃濃的笑意,回門日去外祖母是不大合乎規矩的,她雖和嚴之渙已有肌膚之親,可到底不知他品行深淺,該客氣的總是要客氣一些,有商有量才是夫妻相處的長久之道。
嚴之渙倒是沒想到裴蓁因何這么高興,不過她高興自己便也高興,瞧她紅唇輕揚,笑眼盈盈,又嬌又媚,他便是有些心癢,恨不得能在她小嘴上啃上幾口解解饞。
“因明日是回門日,怕是要照顧不周了,我娘家有個六哥,為人為是爽快不過,明日我請他先帶舅舅舅母在京里逛逛,等后日大郎得空,再讓他陪著你們多玩幾日。”裴蓁溫聲軟語,笑盈盈的與鄧大太太等人說道。
鄧大太太幾個忙出言推辭,他們不給外甥丟臉已是大幸,哪里又肯麻煩外甥媳婦娘家兄長。
裴蓁卻道:“就這么說定了,你們難得來京,總是該好好逛逛的。”裴蓁一笑,又問道:“剛聽大舅母說大郎還有三個兄長和一位長姐,怎么不曾帶進京里一道玩玩?”
“他們鄉下人,沒有見過世面,怕帶來給外甥添麻煩,就在家里挺好,正好照顧豬肉鋪子。”鄧大太太笑道,這次來京里他們還帶了腌肉和肉干,也不曉得外甥媳婦吃不吃得習慣。
“有什么添麻煩的,要我說自家親戚合該常常走動才是。”裴蓁輕笑說道。
鄧大太太覺得這話說的極對,忙點著頭道:“話是這么個理,可咱們這樣的出身,實在是怕給外甥添麻煩,這孩子,過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咱們也幫不上什么忙,總不能在給他拖了后腿。”鄧大太太想著早些年外甥受過的罪,便紅了眼睛。
裴蓁不曾經過那樣的事,無從體會,只能輕聲安慰道:“如今已是苦盡甘來了。”說著,便把娟帕遞了過去。
鄧大太太擺擺手,卻是舍不得用,怕糟蹋這樣好的東西,只掏出自己的細布絹子擦著眼睛,口中道:“可別糟蹋你這好東西。”
“大好的日子你哭啥,如今外甥日子越過越好,又娶了這么好的媳婦,在出息不過了。”鄧大舅甕聲甕氣的說道。
“我這是喜極而泣,你懂啥。”鄧大太太啐了他一口,頂了回去。
說話間,碧裳領了人過來,鄧大太太一瞧,可真水靈,哪里像是下人,那模樣,那穿戴,說是高門大戶的娘子也不為過,在瞧兩個著了青衫的白面小子,那細份兒樣,一瞧就沒做過活,比她們鄉下小媳婦還嫩,聽秦寶和周赦一開口,鄧家人嚇了一跳,竟然真有這樣不男不女的人兒。
秦寶和周赦比不呂威凈身晚,嗓音已經長成了,他倆凈身的時候還是幼童,嗓子張不開了,又尖又細,平日也自己和身邊的人都聽習慣了,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如今被鄧家人像看西洋鏡似的瞧,不禁有點窘迫。
碧蘿最是會察言觀色,見狀便道:“奴婢們來服侍舅太太用膳吧!”說著,不著痕跡的與紅絮幾個遞了個眼色,她有意給嚴之渙身邊的內侍示好,她們初來乍到,和王爺身邊人打好關系,也能方便了縣主行事,日后也好能從他們口里得些消息。
裴蓁微微頷首,顯然是極贊同碧蘿如此行事。
鄧大舅和鄧二舅都是糙漢子,這輩子還沒被人這樣服侍過,頓時手足無措,眼睛更是不敢看這些漂亮的小丫鬟,生怕讓外甥媳婦誤會他們是什么浮滑之人。
鄧大太太和鄧二太太也是不習慣,可瞧著外甥媳婦讓那兩個小尖嗓服侍,話也不說,人家就知道該夾什么菜,想來這樣讓個下人站在邊上夾菜是府里的規矩,就像新媳婦立規矩一個道理,她們便是不自在也不好說什么,再多嘴就是拂了外甥媳婦的好意了,便低頭吃起了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