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勸解蔡泓的老差人見勢不妙,便嚎了起來:“好漢爺爺!可使不得,俺等都是奉了皇差公干,若是毀了這些花石,俺等都要吃罪。一人吃罪倒也算了,只怕連累了家小啊!還請爺爺高抬貴手!”</br> 賊和尚當即瞪眼喝道:“高抬貴手?也敢讓灑家高抬貴手?浠水縣的劉家、黃梅縣的朱家還有羅田縣的羅家,他們可曾求你們高抬貴手?你們可曾高抬了貴手?”</br> 老差人聽賊和尚說得有鼻子有眼兒,也知道抵賴不得,倒是眼珠子一轉道:“好漢爺爺!俺們就是些領了差事運送這花石綱的苦力,行了這些惡事的卻是上官,在黃州的時候便乘船去了杭州啊!”</br> 賊和尚哈哈一笑道:“灑家知道啊!所以這才與你們一條活路,那些賊人自然有綠林道上的弟兄們收拾了,俺們如今只要砸了這花石毀了這奇木,叫趙家老兒不稱心便成了!”</br> 又道:“好了,灑家也不與爾等啰唣,這二道旗也插下了,如何取舍自己斟酌吧!”</br> 說完賊和尚便打馬轉回,去時也如之前那人一般拔了旗帶走,還把使鉤鐮短槍那漢子遺下的馬給牽走了。</br> 幾個應奉局的官差湊在一起商議了一會,還是那老差人來與蔡泓道:“衙內,俺們商議著,只怕這天道盟的人是真不知道那秘密,只為毀了花石而來,您看?”</br> 蔡泓此時倒是臉色蒼白,之前張制使被人一槍挑了,他不在場也沒看見,如今這使鉤鐮槍的漢子可是他太師府中的武教習,曾經中過朝廷武舉,自從他父親蔡京開建應奉局以來,也護送花石綱走過大江南北,會過好幾路的豪雄,如今與那和尚也不過十幾招的往來便了賬,叫蔡泓如何不驚慌。</br> 但他畢竟是豪門貴胄,也算是半個趙家的人,眼高于頂的本性還是難改,便喝道:“怕他作甚,若是真敢再來,俺們就并肩子一擁而上,亂箭射殺了。”</br> 老差人一想,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便只能吩咐讓人擁了蔡泓,又取出了一直藏著的軍械,與眾人分了。這些軍械叫民伕弓手們一看,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赫然是被稱為軍中重器神臂弓和黑漆手弩,用的弩箭也是鐵骨破甲錐。</br>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居然還拿出了一副渾銅甲來給蔡泓穿上,其余的人也穿上整副的皮甲,就連那出面說話的老差人也著了一副不太合身的鐵葉子甲,都做出如臨大敵的戒備模樣。</br> 等他們著甲完畢重新上路的時候,這處在后隊的姚榕和馬大碗也知道了,聽了描述,姚榕不由扯著胡須道:“這些天道盟的賊人,只怕來頭不小啊!”</br> 馬大碗也驚訝道:“那使鉤鐮雙槍的漢子俺也知道,當年可是武舉,在東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氣,叫做雙槍蛟,卻是如此輕易就了賬在這窮鄉僻壤。”</br> 姚榕苦惱的搖搖頭,卻道:“此事俺們操心不得,馬捕頭勞你上前盯著,慢慢拉開些距離,莫要壞了咱們的大事!”</br> 馬大碗便叉手道:“俺理會的!”</br> 隊伍又行了十余里的樣子,只聽有識路的人報出離周家店這個可以讓隊伍歇腳過夜的大集還有不足五里,眾人剛要將心子放回肚腸,喘上一口大氣的時候,卻看見去路上遠遠又奔來一人一騎,手上同樣舉著一桿寫有“天道盟”三字的大旗。</br> “上弦!”蔡泓怒喝一聲,便在馬上用腳蹬著黑漆手弩上弦,幾個手持神臂弓的也急忙跳下馬來躲在馬后蹶張上弦。</br> 只不過這次的來人卻是遠遠在兩箭地之外將旗就插在路中間,便打馬轉回了。</br> “這便是三道旗了!”老差人看著插在路中間迎風招展的天道盟大旗,滿臉苦澀,只是喃喃道:“這頭道旗叫做開口笑,乃是接了旗順了意,大家哈哈一笑各走大道之意。這二道旗叫鬼見愁,是生是死,還由君自選。這三道旗,便是死不休,乃是不見血不收旗、不死不休之意啊!”</br> “娘的!俺們太師府的人,還能怕了他一個綠林中聽都沒聽過的什么天道盟?忒也小看人了!”一名身穿皮甲的太師府侍衛氣也不打一處來,當即抽出自己的掉刀便打馬沖了上去。</br> 老差人見了,便驚呼道:“旗不可拔!快回來!”</br> 那侍衛揮著手中直刃尖鋒,專門用于軍中騎戰搏殺的掉刀呼嘯一聲,喝道:“看俺斬了他這破旗。”</br> 兩箭之地說遠不遠,眨眼便至。</br> 這侍衛看似魯莽,其實也是膽大心細,即將近前之時,他到使了一個鞍里藏身的技巧,整個身子掩到了馬的左腹,隨后從路右接近那旗,準備使了技巧斬掉那旗。</br> 然而,由于距離太遠,這蔡泓等人也沒聽見什么聲響,就瞧見這一人一馬跑著跑著,離那旗還有十余步時,突然那馬的身子往左一斜,跟著便左傾著栽倒路邊,將人也甩了出去后身子卻翻滾著壓了上去,將人死死的壓在了身下。</br> “有神射手,戒備!”一名應該是蔡泓侍衛扮作的應奉局官差見了,便大喝一聲把將蔡泓撲下馬來,更從馬背上取下一面二尺長寬的疊盾展開,與另外一名開盾的侍衛將蔡泓給團團護住。</br> 這疊盾實際上就是一面四尺寬、四尺長的盾牌,從四邊破開并加了合頁鏈,不用時疊起就是一塊兩尺寬兩尺長的板兒,展開后就是四尺寬四尺長的盾牌。</br> 一瞧這架勢,跟在旁推車趕車的民伕便喊叫起來,瞬間往后隊逃了去,一眾應奉局的官差和蔡泓的護衛則收縮陣型龜成一團,也沒人再有心思去管逃跑的民伕。尤其是太師府的侍衛們,此時也都明白自己是碰到硬茬了,能在快奔馬的過程中一箭便連人帶馬射翻,不管對方用的神臂弓還是鐵胎弩,或者是角弓、麻背弓,都說明對方即便不是神射手,也具備了神射手的實力。</br> 這可是活動靶,而且作為靶子的人本身武藝也不錯,難度系數可是高到沒邊兒了!</br> 如今這應奉局一系,算是蔡泓在內就剩下十九個大活人,其中只有六人加上蔡泓出自太師府,余下的十二人卻是實打實的普通官差,就算給他們裝備皮甲和強弩,怕也不是神射手的菜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