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的黃州城倒也不怎么熱鬧,因為九月只有初九這個重陽節,十五便自然沒有節了。</br> 不過這日黃大郎下學之前,老倌倒是親自去了學館接他,又與先生告罪為他請三天的假期,這是因為明日就是迎娶萬家小姐萬春奴過門的日子。</br> 像是黃大郎這般,還未娶妻就先納妾的事情,放在大宋也不出奇。加上黃大郎的舅父也是官宦,衙門里的公人可不會吃多了沒事干,來較真黃大郎未滿十五歲的事兒。甚至說白了,就算七、八歲的娃娃要納妾,硬說進門的小妾是童養媳,官府也是無可奈何的。</br> 而黃大郎娶萬春奴做妾這事,之所以那么急,無非也就是一個萬春奴的年紀太大了,實歲十六、虛歲十七,翻了年便是十八。再一個,萬春奴本就被人退過婚,又讓黃大郎救了兩次,也只能嫁了黃大郎做妾報恩,所以晚一日不如早一日。</br> 這最后,也是有一個沖喜的意思在里面,畢竟之前這黃州的萬家叫人滅了門,如今有門親事來沖沖喜,自然也是極好的。</br> 更何況,黃家送去的正式禮單里,還夾著一張契書,書中寫明這黃萬兩家合辦的養豬場,萬家占有四成的份子,且這四成份子可以折算成罐肉的購買配額,直讓萬春奴的父親萬年青看了之后差點把嘴給笑歪了。</br> 四成的份子初看上去似乎不多,這萬家又出地盤又負責供應飼料就分了四成的份子,說虧了也不錯。可這四成份子折算出的罐肉配額就講究大了,簡單點說,若是這養豬場一年出欄一百頭豬,萬家就可以使錢買下四十頭豬做出的罐肉。</br> 要是一年出欄一千頭呢?一萬頭呢?十萬頭呢?</br> 罐肉的商業價值,只有傻子才瞧不明白,拿到這張契書的萬年青,就算真樂歪了嘴,怕也不會去埋怨誰。</br> 只說老倌給黃大郎請了假后,便帶著他回了老店,店里倒是準備好了一桌飯菜。姚二娘也在,卻招呼父子倆一聲后,暗中啐了老倌一口,又伸手點了點黃大郎的額頭,一臉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便打理食匯街的事務去了。</br> 飯菜倒也簡單,都是黃家食匯街出品的美食:一大碗的羊湯拉面做主食,一碟油果子、一碟五色簽菜、一碟秘制紅燒肉、一碟涼拌皮蛋芥菜,還有一碟蒜苗燴蛋,也算十分豐盛了。</br> 爺倆稀里呼嚕吃飽喝足,老倌就用錦緞的袖子抹了抹嘴,便又拉著黃大郎出了門,直往這黃州主街行去。</br> 半路上,老倌瞧了瞧天色,從袖子里摸出了一支小藥瓶來,遞給黃大郎道:“牛兒,服了它!”</br> 黃大郎接過藥瓶一看,瓶上并無標注是什么,打開聞了聞,倒是聞出了少許硫磺的味道,似乎也還有些菟絲子和肉蓯蓉的味道,黃大郎跟在朱桃椎身邊也做過負責碾藥配藥的藥童,自然猜到這瓶中裝的是一劑壯陽的藥物。</br> 黃大郎倒是早知今日要做的事情,忍不住問:“爹,這合適么?”</br> 老倌大聲虎著臉道:“怕甚!這是爹專門找周大夫配來的藥,提前半個時辰服用,配著你的身子,絕對叫人瞧不出破綻。哼哼!今日里的喜郎關撲,你爹定要大殺四方,好把這口鳥氣出了!你服還是不服?”</br> “唉!孩兒服了就是!”黃大郎嘆了口氣,便仰著脖子將藥瓶里的藥劑一口喝了,酸酸澀澀有股子苦味,倒也能入喉。</br> 老倌哈哈一笑,隨手又從袖子里摸出一枚酸梨來,給了黃大郎道:“來,吃個梨兒,壓一壓口氣。”</br> 隨后父子倆人便慢步搖著,來到了黃州城里最大的青樓留仙居前。</br> 留仙居的前身本是一家正店,坐落在黃州城中軸的北里,門臉兒是一棟三層的木質圍樓,底層是八卦格局的寬大堂面,二樓的八間廂房如今改作了姐兒的花閣,三樓的四間通房改成了雅間。</br> 此時天色還未暗下,留仙居的雜役小廝卻已經在忙著掛上燈籠,而且正門上還掛著一對兒貼有碩大喜字的紅燈籠。正在門邊指揮小廝掛燈的鴇母抬眼瞧見老倌領著大郎來了,便眉開眼笑的迎了上來,道一句:“黃老爺如何這般早便來了,倒也是個急性子啊!”</br> 老倌卻是笑道:“自然要來早些,免得被人說俺黃老倌膽怯不敢應局。”</br> 鴇母便笑道:“這倒也是,那張老爺、陳老爺還有董家員外爺酉時便來了,剛剛還將你家父子何時能到做賭呢!”</br> 老倌便從懷中摸出了一枚十兩的銀判塞進鴇母手中,問道:“可都安排好?”</br> “哎呀!這如何使得?”鴇母假裝推辭了一下,卻也接了道:“今夜本是黃老爺家的少爺來討紅錢兒的……也罷!奴家便替燕奴兒謝了老爺的賞!今日里奴家可是親自盯著燕奴兒里外里洗三次身子又用了香草蒸熏,如今都安排好了,這便跟了奴家來吧!”</br> 說完鴇母在前領路,便將父子二人迎進了留仙居內。</br> 此時,這留仙居一樓的大堂中宴開了約有十來席,每席或三五人或六七人,正一面喝酒吃菜,一面聽正北花臺上幾個歌伶彈唱,有人見了黃老倌父子進來,便擠眉弄眼的與旁人道:“正主兒來了!那便是今晚關撲的喜郎!”</br> 旁人一看,卻是瞪眼道:“嘶!這黃家的小子,果真不滿十五?”</br> 便有人答道:“都是知根知底的街坊,做不得假!”</br> 卻也有人語氣不屑道:“莫看他身子魁梧高大,只怕也是個銀樣镴槍頭,到不需驚慌,俺賭他過不了燕奴兒的九式。”</br> 也有頂牛的,笑道:“有道是身大力不虧,俺看怎么也得過了十二式。”</br> 還有人道:“這關撲不過是三分眼光,七分氣運,且等開了局再說!”</br> 這樓下議論紛紛,卻沒有傳入父子倆的耳朵,跟著鴇母上了二樓后,便來到一間門上掛有風字牌匾的花閣前,鴇母便拍門道:“女兒,喜郎來了,快快開門!”</br> “噯!”花閣里傳來軟軟一聲答應,隨后門便開了,走出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來。瞧這女子頭上梳得是飛云髻、臉上施了薄粉、額上貼了花鈿,身上是一襲前朝樣式,裸著雙肩的牙白色宮裝羅衫,雙臂挽著一條淺青色流云絲絹,拖著一條牙白色百褶長裙,整個人生生宛若畫里出來的仙女一般。</br> 再細看她眼眉,到能瞧出至少已是雙十年華的佳人,姿色不過中上,可配合這衣衫造型,卻也有了九分的驚艷。</br> 便瞧她柔柔弱弱的身子如折柳一般微微彎了行禮道:“奴家周燕奴,見過喜郎!”</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