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隊伍走走停停,到了十月十八這日下午,終于拉著躉船沿著水道來到了吳縣左近,應奉局的官差了錢讓眾人造飯歇息便去了吳縣。到了日頭將落時,這才押了十幾輛大車回來,同來的還有吳縣專管民伕的小押司。</br> 到了民伕歇息的駐地,那吳縣的小押司先上了躉船瞧了那塊剛出水的太湖石,嘖嘖有聲的夸贊了好一會,把那負責帶隊的應奉局制使夸得美得冒泡兒,這才下了躉船讓人將兩輛大車使來,擺了公案便要核算工錢。</br> 小押司擺好架勢大聲道:“諸人本是吳縣征來的各縣力役,今與應奉局征募,募金每日四十文正,糧菜差額六文、腳錢兩文、湯錢兩文,合算每日五十文正,九月二十七至今,足算二十二日,每人募金一貫又一佰文,便來畫押領取!”</br> 隨后便開始唱名錢,民伕們便聽唱名去領。</br> 不一會唱到了草魚子,便領來一大吊和一小吊錢,草魚子抱著錢來到寅哥兒身邊坐了,便埋怨道:“每日五十文,二十二日便該是一千又一百文,瞧瞧這到了手里,卻是一貫只有七百文,一佰也才七十文,這便折了多少?”</br> “俺來算算!”旁邊一個相熟的民伕便折了一個樹枝,就在地上畫起了道道來,他這一條道兒比作一枚算籌,很快就算了出來:“哈哈!折了三百三十文?!?lt;/br> 倒是寅哥兒笑道:“俺等本就是來服勞役,這般征募轉運也有苦力錢拿,還呱噪個甚?”</br> 草魚子卻是扭扭身子道:“那俺受的鞭子怎算?”</br> 寅哥兒道:“旁人都在使力,你卻躲懶閑話,是俺也得抽你!”</br> 這話說來,旁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br> 不一會叫道寅哥兒的名字,他便去領錢,拿回來的卻是足足三貫多錢,旁人看了都是驚訝,寅哥兒笑道:“那周制使說咱歙州出來的人賣力,他都瞧在眼里,這多出來的是額外給的賞錢,叫俺與大伙分潤。”</br> 隨后就當面按照百文一佰,拆散了兩貫多錢給大家分了,草魚子拿著分給自己的一佰,道:“寅哥兒,都分給了俺等,倒叫你自家吃虧。”</br> 寅哥兒看著周圍的人,都是跟他從歙州一道出來的鄉親,便笑著做了噤聲的手勢,只道:“周制使人也不錯,要是招募俺等去蘇州,便都答應了吧!”</br> 眾人瞧他眼色,都明白了過來,便齊聲應了,卻見他對草魚子道:“草魚子,你便不要去了,俺瞧著好些人要回鄉,不若俺們的工錢都由你帶回去好了?!?lt;/br> 草魚子聽了大急道:“寅哥兒,俺出來的時候,俺爹可是說了要俺跟死了你,這般回去怕是要被俺爹打死。你們要去蘇州,俺便也去,正好見見市面。”</br> 寅哥兒卻搖頭道:“不行,一來你年歲太小,二來托了別人帶錢回家大家也不放心,你帶了俺們的工錢回家,你爹自然不會打你。此事就這么說定了,莫要再呱噪!”</br> 不一會,小押司將大伙的工錢都了,便又大聲道:“可聽好了,如今還要送這花石去蘇州,周制使體諒大家,知道這路途遙遠道路艱難,便許了每日六十文的募金,且到了蘇州也應承足額與了大伙兒,有想去的便來畫押,可先支了一貫的安家錢?!?lt;/br> 寅哥兒便領頭起身道:“俺等愿去!”</br> 便領著眾人都去畫了押,領了安家錢和號籌,那周制使便上前對愿意去蘇州的百多個民伕道:“今夜容你們去吳縣歇息,也好托人將錢財帶回家里,明日午時來此點卯就是了?!?lt;/br> 又專門對寅哥兒道:“王寅,明日將這花石上岸裝車,可少不得你的手藝,可要早些來!”</br> 王寅忙叉手道:“周制使,俺理會的!”</br> 那周制使便上前來拍拍王寅的臂膊笑道:“這一路水6倒轉,好好做,到了蘇州說不得俺還可以給你謀一個作匠的差事。”</br> 王寅忙感激涕零的謝道:“哎呀!俺便先謝過周制使了,這大恩叫俺如何來報!”</br> 說著,就想把手上的銅錢送上,卻被周制使一把推開,笑罵道:“去休!難不成俺還謀你這點作苦錢?”</br> 說著從懷里摸出了約有三兩的碎銀子,丟到王寅懷里道:“拿去,快帶了你這伙弟兄,去縣里吃酒泡湯,莫要誤了明早差事!”</br> 王寅忙接了,便帶著大家謝過,這便往吳縣去了。</br> 進了城后,眾人先找了錢鋪將銅錢都兌換成了銀子,而后尋了家便宜的酒店吃了酒飯,再尋了湯館(澡堂)泡湯解乏,這才尋了要回鄉的鄉人將草魚子和銀子托付,便各自散去。</br> 王寅則一個人去了縣城里的紅燈區,熟門熟路的找了條街巷進去,瞧著巷中人家都掛著五彩的燈籠,就知道這條巷中做的都是半掩門兒(暗娼)的生意。</br> 王寅走進去不遠,瞧見一戶人家的門邊擺著一個地龕,低頭一看地龕里面供奉的是個黑臉的土地公,便上前叩門,將門叩子敲出了三長三短。</br> 不一會,便有一個頭上戴著頂烏帽的白衣老頭兒來應門,他瞧了瞧王寅后便將他讓進門來,遮掩了門后,卻道:“光明普遍皆清凈,常樂寂滅無動詛?!?lt;/br> 王寅伸手做了火焰燃燒的手勢回道:“彼受歡樂無煩惱,若言有苦無是處?!?lt;/br> 老頭當即也回了個火焰的手勢,便問道:“敢問是白蓮鞭上那一支?”</br> 王寅便揭開衣衫,露出了右肋上的一幅花繡,只見這花繡是一幅色彩非常清秀明晰的白蓮出水圖,在兩朵蓮花中的一個蓮蓬上燃著一豆小小的火焰。</br> 王寅答道:“一條鞭上花九朵,蓮子落在黃山邊。俺便是歙州王寅?!?lt;/br> “原來是王令主,快請!”老頭當即邀了王寅進門,又去里屋奉了茶,還叫來一個娘子與王寅歡好解乏,便掩上了門出去。</br> 約至三更時分,老頭才來叩門,王寅便揮退了娘子去了正屋,進門就見前不久才去與眾人錢的小押司正笑盈盈的在主位相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