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二年的臘月三十午后,安慶府城外于家村前一隊飛騎疾馳而至。</br> 為之人身穿應(yīng)奉局制使服色,其余人皆是清一色號服,因為天冷的緣故,這制使又在號服之外罩了件羊皮坎肩,頭戴翻毛幞頭、腿上幫著翻毛護(hù)膝、腳蹬一雙羊皮重靴,手上纏著毛布做的手套,便是口鼻也用毛布裹了起來。</br> 經(jīng)過村口時,只見他拉停了馬兒,對幾個正在村口放炮玩耍的孩童問道:“小郎,此處是什么地方,距離安慶府還有多遠(yuǎn)?”</br> 幾個孩童見著騎馬的官差都是面露好奇之色,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便大著膽子回道:“俺們這里是于家村,離城只有五十里?!?lt;/br> “哦!于家村?”這制使眉毛一揚,便伸手扒開面上的毛布,直起身子左右望望,便伸手從馬鞍旁的夾袋中抓了一把銅子,揚了揚笑道:“可知那村東的王大富還在也不在?”</br> 可孩子們一見這人露出的面容,便都驚叫一聲撒腿就跑,眨眼便跑了個沒影兒。但見這人左臉上有著一個碩大的疤痕,右臉還刺著一個當(dāng)十錢大小的金印,待他露出笑臉時,看上去竟是異樣的猙獰。</br> “于制使!”</br> 他身后的一隊官差也都停了下來,一個狗腿模樣的小差也四處張望了一下,問道:“此處便是制使的家鄉(xiāng)?”</br> 那于制使點點頭,卻是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疤痕,伸出舌頭舔了舔口角干裂的口兒,笑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本想領(lǐng)了弟兄們?nèi)コ抢镞^年,誰知卻是到了這處地頭。也罷!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大伙兒且跟著咱吃大戶去也!”</br> 說完便拉了馬,領(lǐng)頭往村中走去,眾官差便也答應(yīng)一聲跟上。</br> 于家村其實不大,也就不足五十戶而已,不過莊子到有兩處,一處是本村族系于氏的宗祠,另外一處墻屋甚新,乃是剛剛這于制使口中提到的王大富所有。</br> 眾人順著進(jìn)村道路走了里許,便瞧見了一座黃土夯墻卻配了新瓦的莊院,于制使便用馬鞭一指道:“不是都問過咱臉上的‘花笑’何來,大伙兒瞧看,此地便是出處。”</br> 這于制使口中“花笑”,便是他左臉上的巨大疤痕,若瞧仔細(xì)了便能從疤痕上瞧見一朵芍藥花模樣的烙痕兒,只是因為傷口潰爛的緣故,形狀走樣的厲害,輕易瞧看不出。</br> 那親近小差便道:“這事制使說過,當(dāng)初害了制使相好的莫非就是這王大富?哈哈!今日可就真是冤有頭債有主了!大伙兒可要為制使出氣?”</br> 官差們都是哄道:“自然要為制使出氣!”</br> 于制使叉了手,大笑道:“走!”</br> 這一隊官差足有四十二人,當(dāng)即便打馬奔向了王大富的莊園,于制使自領(lǐng)了三十來人去了正門,其余人分成幾潑沿著院墻就走,去堵偏門側(cè)門。</br> 來到門前,幾個粗壯的官差下了馬就上前嘭嘭打門,剛給開了條縫兒便大力將門給踹了開來,便喊道:“你家主人事了,還不快快束手就縛!”</br> 官差們這般如狼似虎的架勢,自然唬得莊院里的人屁滾尿流,于制使也不喝止,徑直進(jìn)了中堂,大喇喇往主位一座,便等著手下們行事。</br> 不一會,這王大富和他全家就被官差們綁了押來,那親近小差親自押著一個清瘦老頭來到于制使面前,伸足將老頭踢跪后,便喝道:“鳥廝!抬起狗眼,看看堂上乃是何人?”</br> 清瘦老頭自然就是莊主王大富,本是嚇得驚懼顫抖,聞言抬頭瞧看之后卻是滿眼疑惑,那于制使便伸手揭開頭上的幞頭,露出了頭上的癩痢,笑道:“怎么?不記得咱了?”</br> 王大富又想了想,這才嚇得望向那于制使道:“是你……于癩兒?”</br> “不錯!”于制使將幞頭戴好,露出猙獰的笑容道:“咱當(dāng)日說過,你我之仇,人不死帳不爛,今日咱便是討賬來了?!?lt;/br> 王大富氣的渾身直哆嗦,卻也鼓足膽氣道:“當(dāng)年之事,老夫念你年幼,也不曾與你深究,你卻還敢來討賬?你當(dāng)年父母雙亡,是老夫收你做了佃伙,可你好吃懶做,還勾搭老夫家中丫頭雙梅,做出丑事還不敢擔(dān)當(dāng),更唆使雙梅偷盜財物,意圖私奔。原本你于氏宗祠判下了投江沉池之罰,還是老夫?qū)⒛闼凸?,給了你一條生路,你今日居然還敢來找老夫討賬?”</br> “不錯!當(dāng)年咱好吃懶做是不對,與雙梅做出丑事不敢擔(dān)當(dāng)也是不對,唆使她偷盜更是不對。你王老爺不曾讓族人將咱投了江,又將咱送官落了個刺配充軍,留得一條性命,也是對咱有恩。不過,你可還記得,是你讓人一棍敲在了雙梅腹上,使她一尸兩命,母子雙亡!也是你讓人亂踢咱的胯下,使得咱如今成了廢人,更是你親手在咱臉上烙下了這花笑……你到是說說,這筆賬今日該不該算?”</br> 王大富聽了,臉霎時就是一片慘白,頓時渾身一軟,便拱手道:“于癩兒……于官人,當(dāng)年都是老夫一時糊涂鑄下大錯,事后想來也是問心有愧。如今雙梅母子的墳塋便在梅花坳,俺年年都使人前去除草上香……于官人,人死不能復(fù)生,俺愿與補(bǔ)償與你,你看……五千貫……不不不!八千貫可好?”</br> 一聽王大富為那雙梅筑了墳塋,于制使眼中不由流下了淚來。</br> 事情其實正如王大富所說那般,當(dāng)初這于制使父母因為得了時疫雙亡,全賴王大富收留做了莊伙(類似幫傭),后來與王家的丫頭雙梅情投意合便嘗了男女之歡,結(jié)果珠胎暗結(jié)。于制使便唆使雙梅盜竊財物想要帶她私奔,卻被人覺,王大富激怒之下讓人嚴(yán)懲,誰知卻是弄出了一尸兩命,后來到是的確良心現(xiàn)沒有讓于家村的宗祠將他沉江,送去官府被判了個刺配充軍。</br> 這后來于癩兒得了機(jī)緣,從賊配軍混到了應(yīng)奉局制使也就不細(xì)說了,今日里冤有頭債有主倒也是天意了。</br> 心頭回想了當(dāng)日之事,于制使雖然憤恨,可聽聞王大富還是有些良知,給雙梅母子筑了墳塋,心中的憤恨倒也消減了不少。</br> 便擦了眼淚,冷然道:“王老爺,今日本是年節(jié),咱也給你指條明路,拿兩萬貫來,便前事皆休,如何?”</br> ****</br> 大伙兒新年好!下午要陪母上走親,晚上力求再更兩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