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倌的如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之時,姚二娘和黃牛兒也換好了衣服出來,母子倆回了灶房,黃牛兒用一支竹筒壺將剩下的蓬灰水裝了,二娘也用一只陶琬將沒用完的面頭和搟面杖也裝了,都放在一個提籃里這便出門去了。</br> 走到主街,二娘又去肉檔割了二斤羊肉,三斤下水,又稱了一架羊骨,這便要走,黃牛兒瞧見不由好奇道:“娘,便用這些去煮羊湯?還是說俺家祖傳的羊雜湯用料就是羊骨?”</br> “便是!”姚二娘點點頭,反問道:“煮羊湯不用羊骨用什么?”</br> 黃牛兒忙問:“莫非并無秘方?”</br> 姚二娘聽了一笑,卻是貼著黃牛兒的耳朵道:“也是有的,待會我兒便瞧見了。”</br> 見老娘胸有成竹,自然也就不用多問,母子倆便沿著主街往姚家行去,走了不遠轉進菜巷買了些蘿卜、蒜苗、老姜、蒜頭,接著拐進雜貨巷從藥房里賣了些陳皮粉、肉桂粉、大小茴香和山茱萸,這才轉回主街去了姚家。</br> 今日姚政要在衙門當值坐班,此時自然不再家中,舅母領著兩個姨娘迎了母子倆進門后,便要請去花廳說話,誰知姚二娘卻是直言今日里是黃牛兒要來做吃食與母舅的,寒暄了幾句便直奔灶房而去。</br> 進了灶房,姚二娘便似掌廚一般將黃牛兒指示得團團亂轉,洗鍋、生火、燒水、割肉、敲骨、洗羊雜,又將蘿卜、老姜、蒜頭洗整出來,這才凈了手對一旁作陪的舅母笑道:“瞧好了,今日給三郎做的可是老黃家祖傳的羊湯,最是溫脾養人。”</br> 舅母聽了卻是驚訝道:“可是姐姐夫家祖傳的方子?卻不敢學了去啊!”</br> 姚二娘持刀拍起了姜蒜,笑道:“莫怕!學了便是,一個方子罷了。若不是昨日三郎念情,我兒和家里的老倌只怕就要惹上禍事,方子怎有人命值錢?”</br> 舅母聽得一臉莫名其妙,看來姚政還沒把昨日的事情給家里說了,姚二娘干脆將黃牛兒打拐子救人的來龍去脈說了。當然手中也是不停,一旁的黃牛兒也仔細幾下了這老黃家祖傳羊湯的做法。</br> 先就是羊肉和羊骨焯水,分割成塊的羊肉在滾水里翻上兩翻就先撈起,然后就用刀背來回敲打,待將肉筋拍散后再放進鍋中煮上一刻,去浮沫后便將頭湯舀起,重新加水放鹽、姜蒜、陳皮粉、肉桂粉、蘿卜切塊和大小茴香大火熬煮。</br> 至于秘方,卻是湯開時姚二娘將從家中拿來的搟面杖洗凈后投入了鍋中,解說道:“這羊湯的秘方,除了幾樣用料之外,最關鍵之處就是這松木制的搟面杖,便是牛家也不曾傳他。”</br> 大火煮了二刻左右,便將羊肉起了鍋,又把搟面杖取了出來,隨后把之前取出的頭湯一起放入,又取了小鍋舀了點湯將羊雜煮熟拿出來冷涼切好,最后灶膛里用糠殼蓋了火,這羊湯也就算是熬好了。</br> 這邊讓黃牛兒看著火頭,姚二娘卻和舅母姨娘們去了花廳說話。</br> 直到近午,姚政這才下值回來,一進灶房姚政便拿眼直瞧黃牛兒,笑道:“好小子,憑地這般膽大?”</br> 黃牛兒知他話里意思,急忙起身行禮回道:“唉!舅父不知,昨日俺爹回來一說,可是把侄兒驚著了,侄兒也不知道怎地就把那拐子給打死了。”</br> 姚政卻搖頭笑道:“卻不是你打死的,是溺死的。聽你爹說,你只是用斧背砸了一下,都未曾皮破,卻不知道這一下竟將他肩骨砸斷了。而后他投水逃遁,可肩骨斷了走路還好,入了水卻要了命,活活溺死,倒也怪不得杰兒。”</br> 跟在后面的舅母和姨娘們聽了,這才瞪眼捂嘴的瞧著黃牛兒,舅父的小妾春姨娘更大膽的叫道:“哎喲!官人,昨日里西便河撈起的浮尸,竟是小牛兒打死?”</br> 姚政點點頭,也道:“那人乃是江上的浪里子馬三,此賊作奸犯科,罪大惡極,乃是六府海捕的大盜,一顆頭顱值得二十貫懸紅。”</br> 舅母和姨娘聽了都嘖嘖稱奇,倒是姚二娘走上起來,卻道:“還不跪下給你舅父叩頭,若不是你舅爺使計,豈能脫了此間干系?”</br> 本來黃牛兒聽說自己是用斧背砸斷了拐子肩骨,還心有不滿,此時聽二娘話,便急忙熄了心思,跪倒大禮拜下:“侄兒拜謝舅父大恩!”</br> 姚政見了急忙來扶,笑道:“起來!起來!又不是年節,怎可行此大禮?”</br> 又對姚二娘道:“一家人說甚兩家話,姐姐這是作何?”</br> 伸手拉過舅母,姚二娘笑道:“三郎受這一拜如何不能,適才予與燕娘說了,牛兒虛歲十四又將進學,玉兒也滿十二,待明歲擇了吉日,就要改口稱岳丈了。”</br> 姚政一聽,伸手一撫頜下的短須,笑道:“說來也是!倒也受得!受得!”</br> 黃牛兒一聽,卻是腦中一嗡,姚二娘剛說的玉兒乃是姚政的大女兒,也就是黃牛兒的表妹,今年才十二歲。黃牛兒雖然假裝失憶,可也記得自己很小就跟表妹定下了娃娃親,沒曾想竟然姚二娘借口來做拉面,實際上卻是來把這門親事給坐實,而且瞧舅父和舅母的臉色,對這門婚事竟然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br> 這舅父既然說了受得,黃牛兒也就只能按照規矩對舅父舅母兩人拜了三拜,這才站起身來,一張臉卻是羞得如猴屁股似得,說不出話來。</br> 眾人見了,自然哈哈大笑起來,而舅父的另一位小妾秋姨娘卻是轉身去了后宅,不一會便牽了一個小娘子出來,黃牛兒一認便知是表妹玉兒。</br> 玉兒今年不過十二歲,眼瞧著也就四尺多的身高,還不到黃牛兒的肩頭,一張鵝蛋臉也沒長開,卻也繼承了舅母的七分顏色,說是小美人坯子也不為過。此時身穿一件淺綠色夏衫,腳蹬雙雀云鞋,腰帶上繡著荷花葉兒,還掛著一塊文佩和一個繡著綠鴨戲水的香囊,瞧上去倒也可愛,更瞧見她臉上也是紅撲撲的,怕也是羞臊得慌。</br> 不過這表妹倒也懂事,忙對姚二娘和黃牛兒行了禮,還故意嗅了嗅道:“好香!灶房里可是表哥煮的羊湯?”</br> “是是!今日來就是要做些吃食與母舅、舅母還有表妹嘗嘗。”黃牛兒急忙答了,卻是用眼來瞧二娘,姚二娘自然明白,便將要做的拉面與平常面食不同之事說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