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亭的講學,用時差不多一個時辰,雖然聽起來平淡,可其中卻蘊含了許多黃大郎未曾接觸過的東西,或許這就是集體蒙學教育和個人教育存在的差異。</br> 眨眼這日頭就上了中天,熱浪也透過明堂頂上的厚重瓦片傳遞下來。學館原則上不提供晌食(午飯),不過能夠來學館上學的人家非富即貴自然也不差這餐飯食,當吳亭布置完今日的課業(yè)離開后,門外呼啦啦的就進來一大群的書童仆人老媽子,就在同學們的桌子上擺開了宴席。</br> 沒錯,的確可以稱得上是宴席,黃大郎看看自己面前單獨的食盒,又看了看別人桌上平均都得有三件,覺得“嘆為觀止”這個成語明出來的確是很有見地。葷素各五味的菜盤、凈手的水盆、冷熱羹湯分開的陰陽盤,還有裝滿果子汁的漆壺,黃大郎眼瞧著隔壁那位頭上留著典型一撮毛的李同學家人將他的桌子擺成了錦簇花團,就連他面前足有一尺長的筷子看起來都應該是象牙的,作為黃州最大的綢緞和鹽茶商人家的獨子,李同學的排場倒也實至名歸。</br> 不過,看他咧著嘴的樣子,似乎對眼前的席面還有些不滿意。而其他的同學們似乎也不太關心今天剛來的新同學黃大郎,只是自顧自的對付起自己桌上的晌食,全班唯一沒有準備吃食的似乎只有坐在最后的齡同學曹衙內。</br> 黃大郎今日是第一天上學,雖然來之前有不少人都跟他說了上學的必要注意事項,但吃午飯這個事情還真沒人說,所以他也收了心思,打開了食盒一看,倒也覺得菜色還算豐富:一尺見方寸半高的漆器食盒里小半是蒸好的小米飯,飯上面還壓著一個切開的咸蛋,另一半倒是足量并且熱氣騰騰的東坡肉,不過卻不是四四方方賣給客人吃的那種,而是制作東坡肉時分割出來的零碎邊角,此外肉上面還蓋著幾條燙熟的青菜葉子解膩。</br> 可誰知黃大郎才吃了幾口,就覺得自己的左側光線突然一暗,一個胖大的身子就站到了桌前,還沒等黃大郎開口,就聽見這身子里突然爆出了嘰嘰咕咕的腸動之聲。</br> “咦!這位學弟,你這飯食可是從哪里買來?這紅肉可是東坡肉?”黃大郎抬眼一瞧,除了曹衙內還能有別人?可隨即就見曹衙內一邊說話一邊伸手過來,本是指畫的手勢突然就毫無違和感的變成了捏拿,就瞧他迅捏起一塊拇指大的肉塊迅塞進了嘴里咀嚼了幾下就吞了,還舔了舔指頭上的肉汁道:“嗯!果然是東坡肉,莫非你家的廚子已想出了制法?”</br> 黃大郎哭笑不得,可心想前幾日怎說也是欠下了曹知州的人情,干脆將食盒一推道:“曹大兄若不嫌棄,拿去用就是了。”</br> “嗯?”曹衙內卻是突然后退一步,仔細瞧了瞧黃大郎的臉道:“不對,俺怎么沒見過你?你……莫非是新來的同學?”</br> 黃大郎便笑著起身叉手道:“小弟黃杰黃子英,正是南門口黃家店的少東,見過曹大兄!”</br> 曹衙內見了忙也叉手還禮,卻道:“哎呀!多禮了!多禮了!原來黃賢弟,俺爹前幾日還交代俺,等賢弟進了學要多親近的,沒想這頭一會見面就奪了賢弟的飯食。”</br> “無礙的!”黃大郎笑了笑,把在門外候著的福壽叫來,讓他從食盒里又拿了一個飯盒出來,打開一看也是同樣的菜色,便將這盒沒動過的給了曹衙內后笑道:“俺娘怕俺不足,所以多備了一份,正好大兄喜歡便一道用了就是。”</br> 曹衙內正要推辭,可他腹中又是嘰嘰咕咕的鬧騰起來,當即也不客氣,直接搬了自己的矮凳來和黃大郎拼了一桌,毫無形象的狼吞虎咽大吃起來。</br> 借著用飯的機會,黃大郎悄悄仔細瞧看了曹衙內,這貨先就是胖,肥頭大耳的倒是福相滿滿,然后就是寬眉重鼻大嘴,一雙眼睛也如黃大郎一般是瞇瞇眼,僅從容貌上還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二十出頭還是十八、九,另外就是吃飯的時候能瞧見他一口的白牙,竟是比許多人都齊整和色白,這顯示出他的家境不單很好家教也是很嚴。</br> 黃大郎六歲開始跟著師尊朱桃椎,這些年換牙雖然沒操過心,但每日洗漱時多是用柳枝咬碎了蘸上青鹽隨便對付一下,所以齒型還算齊整可就不怎么白了。</br> 話說回來,這曹衙內狼吞虎咽,黃大郎自然也不就好細嚼慢咽,兩人幾乎是比賽一般吃完了盒飯,福壽也看對了時機送上了兩罐飲料給二人順食。</br> 曹衙內接過來嘗了一口,便笑道:“蒸梨做的糖水,還擱了蜂蜜?不錯!”</br> 畢竟是知州家的公子,何物不曾見過,再說這等飲料如今市面上也不稀奇,除非黃大郎自己點破這是罐裝的水果可以放上好幾年,否則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br> 喝完了糖水,曹衙內大氣的用錦袍袖子把嘴一抹,對黃大郎道:“黃賢弟,今日的這餐飯俺曹阿寶記下了,俺到外面走走消食去也!。”</br> 說完曹衙內搖搖擺擺便走了,到讓黃大郎不知如何答他,只能讓福壽收了食盒去,然后就伏在書桌上小睡起來。</br> 這晌食之后是半個時辰的午休時間,午休之后便是君子六藝的學習。</br> 下午,黃大郎跟著同學們去到了一個圍院之中,這圍院大約有三十步寬、四十步長,靠邊搭了一排木亭,里面放了不少弓子,此時正有大大小小十五、六人已經(jīng)在場中練著開弓,看起來應該另一個班的學生。</br> 下午來教授弓技的倒是一個五旬左右的老漢,穿的也是一身的短打弓服,不過學生們都是恭恭敬敬的叫一聲石教授,老漢有著一頭花白的頭和短須,笑容倒是非常和藹,并且也沒有對黃大郎特別注意,反倒是笑道:“天熱,俺也懶得瞧看,左右開弓各一百次就散了,卻不可使奸偷懶。”</br> 一幫同學都齊聲應了,便去亭子里各自挑選弓子做練習。這里說的弓子可不是真正的作戰(zhàn)用弓,而是用拓木制成的類似弓一樣的器具,主要是給人用來練習開弓鍛煉臂力。黃大郎帶著好奇瞧著同學們各自選好之后,這才一把一把的試了起來,木亭里瞧制式有十二種弓子,最小的弓子應該是給六七歲的娃子玩耍用,怕連半斗的弓力都沒有,最強的弓子則有一石二左右。</br> 如今大宋禁軍的標配弓都是一石二,普通廂軍用的都是八斗,黃大郎倒也不敢裝逼,簡單試了試之后小心謹慎的選了把四斗的弓子跟同學們一起練了起來。而像個游魂一樣跟來的曹衙內,卻是手搓一枚泥丸取了把八斗的弓子將泥丸彈到了十幾步外木亭檐下的一塊木牌上,便在石教授的點頭下?lián)P長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