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城前的一刻,黃杰還在回憶自己怎么就這般大膽,陣斬了當朝宰相不說,還挑著他的首級在數萬大軍陣前跑馬叫陣。</br> 回想起來,黃杰還真是有點莫名,為何自己當時會做出這般決斷,不過瞧著結果還好,也就不去多想了。</br> 策騎在太上皇后車駕之旁,瞧著車中坐著的鄭太后和隨駕的趙福金、趙庚子母女,黃杰沒來由的感覺一陣煩躁。而這種煩躁之感其實早在當初他在黃州聽聞趙桓父子都被金人虜去時便已經出現。</br> 雖然那時他對趙桓父子之事就已經判定為“天命不可擅改”,可怎么都覺得護送鄭太后返京并非是一件好事。結果一路行來,雖然也算順利,可知道方才一刻,當他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做出了陣斬耿南仲的決定并實施之后,這種躁動之感也才稍稍減輕。</br> 進得南薰門,瞧著左右看似新近修繕過的城墻,以及城門樓后隱隱在望的瓦檐民居,對這種一別經年的城池,黃杰也是沒來由的生出幾分感觸。</br> 也在這時,就聽得身邊的車簾一響,趙福金的聲音問道:“夫君,聽聞方才……”</br> 就聽得趙福金話才開口,就有一把稚嫩聲音搶著道:“爹爹!爹爹!方才可是當真殺了好些個賊?”</br> 便也見得趙福金一身帝姬禮服掀簾來說話,話才說了一般,一個總角小女童的笑臉便從她懷里鉆了出來,笑嘻嘻的望著,黃杰扭頭一笑,便也答道:“哪來好些個,誰人說的?不過就斬了一個而已。”</br> 趙庚子聽來大眼圓睜,滿眼都是小星星的模樣,卻也是一副渾然不怕的樣子,竟也嬉笑一聲叫道:“爹爹威武!爹爹威武!”</br> 瞧著女兒這般來捧,黃杰也是開心,還是趙福金伸手拍了拍趙庚子的小腦瓜兒,將她推回了車中后,這才滿眼擔心的上下來瞧黃杰,問道:“夫君可傷著了?”</br> 黃杰忙也搖頭道:“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賊,還能叫他傷著了?豈不是天大的笑話!”</br> 趙福金聽了,本是緊蹙的眉頭便也微微一松,隨后下意識的左右一望,發現車邊緊隨的皆是十三太保和黃州衛的人手,便也微微與黃杰招了招手,黃杰見了忙也策騎靠了過去,就聽趙福金小聲道:“母后著予來問,若是入了宮,當真可保得予等周全?”</br> 黃杰便也點頭道:“周全之事不必擔心,入城之后,為夫便以御車軍替換皇城殿前司諸班直戍衛,再領黃州衛親自戍衛禁宮內苑便是了。”</br> 趙福金聽后,便扭頭與身后車中的鄭太后低聲數語,稍后又問:“母后欲問,那李綱可信否?”</br> 黃杰聽來好笑,便也答道:“此人一介書生,倒也是愚忠之輩,用為城守已盡其能,不足大用矣。”</br> 趙福金傳話之后,又來問:“朝中何人可以為相?何人又可掌兵?”</br> 黃杰略略思索了一下,綜合己見,便也道:“如今種師中鎮西北,種師道掌河北,皆不可動,則京畿無須大將掌軍。至于當政宰輔,張邦昌、李邦彥、王黼等人駕輕就熟,或可繼用之。如今乃是多事之時,一切當以求穩,不可輕易擅動。”</br> 聽了這番說辭,鄭太后便也滿意,而趙福金又與黃杰說了幾句之后,車駕便也行出了南薰門門樓。便也見得數百官宦都著朝服立于官道旁的看街亭,擺好了各色香案,按照朝儀來引接太上皇后返京。</br> 原本這按照規制,這等迎駕的禮儀至少是要出城三十里或二十里相迎的,誰叫耿唐二人昨日陳兵城下,因此這才不得已將迎接的禮節放到城內來行。</br> 黃杰也不管此事,只是隨行就市的跟著鄭太后受了禮節,畢竟他如今也是正兒八經的淮南郡王。只是叫他瞧來,這前來迎駕的官員中,服紫者出了吳敏和如今被五花大綁跟在車后的唐恪,竟然見不著幾個。</br> 而人群中之中不但緋色(四、五品)不多,更是滿眼的鸚哥綠(六品以下),擱在如今來看倒也真是奇葩。</br> 說起來,這次趙桓泰山封禪雖然帶去的人不少,但他跑路時并未帶著朝臣,而如今那群朝臣因被耿唐二人裹挾而回,如今尚且留在南京聽信,自然不能返京迎駕了。</br> 待在行禮之時,黃杰刻意瞧了瞧身穿一身緋袍站在人群中的王黼一眼,無聲與他點了點頭,頓時換來了王黼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叫有心人看來,二人竟是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乃是叫人尋味。</br> 很快,待著夜幕快降時,繁雜的禮儀也行完畢,便由眾臣護送著車駕往內城行去。</br> 只是隨著太上皇后的車駕穿過了外城,從朱雀門進入內城之后,持畫戟策馬跟隨在車駕邊上走上御街的黃杰卻發現,圍在御街兩側圍觀的東京百姓瞧著自己的目光卻是有些扎肉。</br> 待行至御街中段時,正巧是街燈燃起之時,隱隱中便也聽著圍觀的群眾之中有喧嘩之聲四起,而很快雜亂的喧嘩也就漸漸不收控制起來,有人聚集在一起高呼太上皇后的,也有人雜聲念叨什么“黃天霸”的,甚至還有念叨什么“大宋萬勝”的。</br> 待車駕行至御街中段時,突然就見得左側街邊一陣喧嘩,跟著就看見人流左右分開,出現了一隊身穿太學生袍服的人來,集體跪在御街邊上,齊聲吟誦起來。</br> 由于此時整個御街周圍人聲鼎沸,走在御街中央的黃杰還真是聽不清他們在吟些什么,當下便也急讓岳飛和黃大龍上前查探,很快便也見兩人轉回,岳飛一臉難看的望著黃杰也不說話,還是黃大龍道:“將主,那幫太學生嚷嚷著要向太上皇后上疏,聽起言語,似乎要對將主不利。”</br> 黃杰聽來莫名,不過倒也不懼,左右一看便對一直跟在車后的吳敏招手,道:“吳少宰,勞你去接了此書,記得留意領頭之人。”</br> 吳敏聽了急忙答應,急急忙便也上前去辦此時,可很快就聽得人群再次喧嘩起來,而吳敏也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與黃杰道:“郡王,一眾學生以陳東為首,如今鬧著要直接呈書太上皇后,這可如何是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