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高麗軍的潰敗突如其來,并且慌亂的軍卒們還自己堵死了大正門,因此甲順和他的同鄉(xiāng)們竟也平安的逃脫了成為炮灰民夫的命運。</br> 沒錯,當初將他們以打掃戰(zhàn)場的需要而集結(jié)在城下的目的,實際上就是要將他們排到高麗軍的陣前,如果宋軍進攻的話,他們這些由賤民和罪人組成的炮灰部隊,將會是最好的靶子和阻礙物。</br> 然而,也就在所有人都驚魂未定的時候,宋軍的一個舉動,卻又再次震撼了全體高麗人:這些宋軍居然派人在救治城下未死的高麗軍士兵!</br> 這一幕,別說看蒙了甲順,也看傻了城上的所有高麗人,以至于不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又或者是被逼迫上城駐守的百姓,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著城下宋人的舉動,卻沒有人敢做出任何的舉動。</br> 而甲順也是直愣愣的看著城下的宋人,在他的認知里,還真沒有聽說與眼前類似的事情,因此第一個念頭就是宋人好傻,而后突然又聯(lián)想到之前聽聞宋人發(fā)兵來高麗只是為了救他們這些高麗人的說法,似乎不也是一樣的傻么?</br> 傻傻愣愣中,甲順和所有人看著宋軍派人來救出了城下數(shù)百個沒有被粗大弩箭當場射殺的幸運兒……看著宋軍接走了大部分的人……看著宋軍又來一根根拔走回收的地上的弩箭,并且將死尸一具具搬運、擺放,還給他們脫去身上的甲胄。</br> 瞧見宋軍給失去的高麗士兵脫去甲胄,一開始所有人的高麗人都是憤怒的,可當他們看見宋人在脫去了高麗士兵的甲胄后,卻拿出了雪白的麻布將尸身很好的包裹起來后,所有人又感動得流出了熱淚來。</br> 高麗人尚白,又稱白衣民族,而在民俗當中,死去的人如果能夠得到白布裹身下葬,對其家人而言便是最高的禮遇。只可惜,白布裹身的喪俗并不適合于高麗的士兵,歷來高麗的士兵在戰(zhàn)死后,多是草草挖個大坑合葬了事,哪有如宋軍這般大方的還給四人裹上白布的。</br> 也在這時,卻見得宋軍之中又派了人來傳話,說什么今日天色已晚,所以暫且休戰(zhàn),可如果明日上將軍崔卓還是不交出扣押的一百三十四個大宋僑民并親自出城負荊請罪的話,宋軍必定攻城。</br> 這一次,甲順還有十幾個同鄉(xiāng)就正好在大正門的城樓上,而且甲順本來在南浦村里就算是走南闖北的能人,多少能聽得懂一些宋言,后來又給宋人大工,還干上了工長,掌握的宋言更是豐富,也就親耳聽清了城下的宋軍的確討要的是大宋的僑民。</br> 而之前聽長順的說法,大宋討要的一百三十四個大宋僑民里,好像還真包括他們南浦村的轉(zhuǎn)運隊……頓時,甲順凌亂了。</br> 渾渾噩噩間,甲順便也領(lǐng)著十幾個同鄉(xiāng)躲在了城門樓上,反正此時高麗軍也是一片混亂,守城的軍兵哪還有什么心思來分辨甲順他們,反正此時城頭上士兵和百姓早就混雜成了一體。</br> 不久,天色也就漸漸的黑了下來,也在這時卻也看見長順在軍兵的護送下打著火把尋了過來,找到甲順他們后,便也急忙將他們帶下了城頭,然后居然直接將他們帶去了城中官府的驛館。</br> 進了驛館之后,也才發(fā)現(xiàn)從南浦出來的轉(zhuǎn)運隊,基本上都差不多到齊了,還有不少熟面孔的宋人也都在,包括平壤轉(zhuǎn)運站的管事老吳。而但大伙還在愣神的時候,更是瞧見了一位高麗大官居然親自來給眾人道歉,還叫人送上了酒席叫大家來吃。</br> 雖然事態(tài)明顯朝著更好的方向發(fā)展,可甲順卻有些悶悶不樂起來,席間他大著膽子喝下了幾杯米酒后,便也來問相熟的吳管事道:“吳管事,城外宋人真的是來救我們的呢?可是……為什么呢?我們是高麗人啊!”</br> 吳管事聽來也是搖頭,表示他也不是很明白,倒是這時,一個留著長須,穿著宋人官服的宋人卻是聽見了甲順的疑問,便也來解答道:“吳管事等人,本就是我宋人,因此他們是‘僑民’之中的‘僑’。而你們……雖然是高麗人,可你們?yōu)槲掖笏喂ぷ鳎阅銈儽闶恰畠S民’里面的‘民’,所以你們的安危,自然也歸我大宋來管!”</br> 甲順聽得懵懂,不由喃喃道:“我是高麗人……可我為宋人工作,就成為了宋人么?”</br> 那宋人高官便也捋須笑道:“不錯!不論你是何人,只要為我大宋工作,為我大宋流了血、流了汗,我大宋便承了你的情,自然要管你的安危!”</br> 甲順聽得驚詫,完全無法理解這其中意義到底是什么,雖然他努力的開動腦筋冥思苦想,可是直到酒席結(jié)束,又被伺候著在驛館的澡房里好好洗了個澡,并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又最終躺上了驛館里明顯只有貴人和外國使節(jié)才能住的客房里的臥榻,這才感覺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m.</br> 還在回味剛剛的一切時,就聽著身邊同樣感到如做夢一般的長順問道:“甲順大哥,你說那大宋的秦大人,說的是真的么?我們因為給宋人干了活,所以我們也就成了宋人?”</br> 甲順對這個問題也是想明白,不過他感覺了一下背上的柔軟,以及身上新衣的舒爽,便也問道:“長順,你說是的當宋人好,還是當高麗人好?”</br> 長順被問得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甲順卻是自言自語道:“昨天以前,我們是高麗人,可是因為我們給宋人干活,結(jié)果成了罪人,被關(guān)在了地牢里,每天只有一個橡子飯團……可是今天,因為我們給宋人干活,所以我們成為了宋人……的僑民,不但吃上了酒肉,還洗了澡換上了新衣……還住上了原本只有貴人才能住的客房。長順你說……到底是做高麗人好,還是做宋人好?”</br> 長順閉著眼睛想了想,更伸手摸了摸身上絲綢質(zhì)地的新衣,便也斬釘截鐵的答道:“甲順大哥,當然做宋人好,我要做宋人!甲順大哥你呢?你要做宋人還是做高麗人?”</br> 甲順看著長順,他的臉上慢慢嶄露出了笑顏,很顯然他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答案,而這一夜的高麗西京鴻臚館里,如甲順這般心里有了答案的僑民之民,顯然還有很多很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